海岸邊,中午。

陸令是很喜歡大海的。海邊可以運動、可以跑步、可以釣魚,在大海邊也可以讀書,海里還有大量的海鮮。

可以說,大海集合了陸令所有的愛好。

三月中旬的濱城海邊,風已經不那麼刺骨,只需要穿著厚些的衣服,在海邊坐很久,都不會覺得冷。

陸令戴著薄薄的保暖手套,輕輕翻動手裡的書,書頁僅僅翻開一半,便被海風輕輕地幫他完成了後半步。

陸令到處找人聊天,對港口的了解已經足夠了,這幾天,為了休息休息嗓子,他也沒有到處溝通,而是找了個視角不錯的地方,坐會兒,看看書。

港口是真的很大,有些地方車子多,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但陸令選擇的地方人很少,旁邊就是大海,海浪拍擊海岸的聲音不絕於耳。

正看著書,陸令聽到了一個不同的聲音。本來,只能聽到海浪聲和機械聲、船笛聲,這會兒卻聽到了音樂,如果沒有聽錯,應該是吉他。

陸令轉過頭,望了望後面,沒有看到音樂的聲源,他從座位上站起,換顧四周,發現數十米外的海岸邊,有人坐在那裡彈吉他。

陸令的位置,是海岸邊的椅子,而這一位,直接坐在岸邊的水泥台上,腳下就是浪花。

這引起了陸令的注意。

濱城是個半島城市,想去找個海邊坐坐實在是不難,如果是外人,很少有人跑到港口裡面玩。

現在是特殊時期,去哪都需要核酸,港口不是隨便進出的。

說到這,就還得說一下燕雨等人的近況。燕雨在海關緝私部門,每天要負責入境人員和貨物的檢查。因為時期特殊,所以入境的人員比以往要少很多,但卻麻煩了很多。

每天要做核酸這已經是常態,關鍵問題是這裡是三班倒制度。一班值班,二班隔離,三班休假,循環往復。為了避免被隔離,燕雨等人是每天都上班,休息也只在區域內休息。

燕雨和陸令打電話說了此事,即便這次任務結束,燕雨等人也必須隔離十四天,才能「被放出來。」

所以,陸令三人和燕雨三人在未來至少一個月的時間裡,是見不到的。具體多久見不到,取決於案件進展是否順利。

時期特殊,陸令看到一個海岸邊彈吉他的人,自然是好奇,他合上書,向著那個方向走去,逐漸聽出了旋律,但陸令並不擅長這個,不知道是什麼,只是覺得挺優美。

陸令走到了這個人後邊,發現應該是個20多歲的年輕男子,頭髮有點亂,從背影看看不出來什麼特別的地方。

這人似乎也是發現了後面有人,停下了撥弦,轉身看了一眼。

倒不是這人不夠認真,而是他所在的位置確實危險,後面要是有人踢他一腳,他就直接能掉下去。

這位一轉身,陸令才發現,是個女的!

這頭髮,對於男生來說略長,對女生來說就真的有些短了,只不過從正面看,髮型還算順眼。

「怎麼坐在這彈吉他,這有點危險啊。」陸令和女孩對視了一眼,說道。

他現在的身份可是這裡的治安民警,看到這種事提醒一下實屬正常,雖然他穿的便衣。

「你認識這是吉他嗎?」女孩張口問道。

這女孩從背後看,像個粗糙的、不修邊幅的青年男子,但是轉過身,形象立刻大變,不僅長相很精緻,皮膚還很雪白,可能是被海風吹了一陣子,那樣子,我見猶憐。

陸令一臉黑線,這麼漂亮的人怎麼說這樣的話,他雖然不太懂音樂,但是吉他還能不認識?

被人這樣鄙視,陸令倒也沒惱,而是說道:「看你的樣子,滿臉思緒,是在想一個人嗎?這裡不安全,上來,坐椅子上彈吧。」

「好。」女孩被人打斷了興致,倒也沒說什麼,把吉他佇立在自己身旁,就要扶著吉他站起來。

吉他的底部相對平坦,但絕不是平的,而是一個弧度較小的圓弧,把吉他佇在這裡,扶著吉他,要是能站起來,就有鬼了!

果然,女孩完全沒用上力,一個踉蹌,就要摔倒在海里。

陸令身形矯健,上前一把把女孩拉了過來。

「謝謝。」女孩道。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你在這坐很久了?」陸令有些驚訝。

剛剛抓女孩的手,他穿著手套,都能感覺到涼意。正因為戴著手套,倒是沒有其他觸感,只覺得這女孩太瘦了。

「坐了一陣子,不過剛開始彈,你就過來了。你是?」女孩問道。

「港區派出所的警察,」陸令拿出警官證,給女孩晃了一下,「我在這邊看看書,聽到你彈吉他,就過來了。」

「你是警察?」女孩很驚訝,隨即看了看陸令手裡的書,「在海邊看《資治通鑑》,很有想法。」

「那也比你坐這裡彈吉他好啊,你掉下去都沒人救你。」

「你知道我彈的是什麼曲子嗎?」女孩沒有回覆陸令的話,說道。

陸令搖了搖頭。

「愛的羅曼史。」女孩說道。

「你是在想念你男朋友嗎?」陸令問道。

「不是,這曲子,寫的是一對男酮的故事。」女孩說道。

本來陸令以為,這女孩有一段悽慘的愛情故事,結果聽到這裡,他倒是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額...」

女孩看著陸令窘迫的樣子,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是不是直男都很在意這個?」

「倒也不是,」陸令神色恢復了正常,「我近一年,曾經遇到過兩次男酮的事情。只是,你說的這個,和你的狀態不一樣,讓我有些驚訝。」

「那你是直男嗎?」女孩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是。」

「他們說,直男對這個非常厭惡。」

「通常是這樣,不過在心理學上,這種東西不應該被鄙視,很正常。除了對象不是異性,這些人在行為和心理上與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這種事情在動物世界廣泛存在。甚至,有人統計過,這種人士往往有較高的藝術才能。」

「藝術才能...」女孩回憶了一下,「好像是這麼回事。」

陸令攤了攤手,想跨過這個話題。

女孩點了點頭:「你很厲害,不僅不和我爭論吉他的事情,甚至對於直男都討厭的東西,也能理性看待。」

「這就很厲害了?」

「嗯,很厲害,理性可是很奢侈的東西。」

「這倒是。」陸令深以為然,「所以,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我來看一眼我爸。」

「你爸在哪?」陸令問道。

「那。」女孩指了指海里。

陸令一下子明白了,女孩的爸爸應該是個海員,可能已經去世了,最大的可能是死在了大海里。

「你...」

「我爸他又出海了,再回來,又得半年了。」女孩說道。

「額...」陸令連續吃癟兩次。

確切地說,是三次。

「你怎麼了?」女孩問道。

「沒事,你爸出海了,你見完他了,為什麼在這裡彈這個?」

「因為我爸是酮。」女孩說道。

「什麼!」陸令第四次被震驚。

能這麼短時間,震驚陸令四次,真的是太少見了。

「他以前不是,所以才有的我,後來當海員待久了,船上沒有一個女的,所以就...」女孩解釋道,「是不是可以理解?」

「能不能理解我先不說,」陸令擺了擺手,「你為什麼要在這裡彈這個吉他呢?按理說,你20多歲了,不至於思念父親成這個樣子吧?更不至於因為他是...你就要彈這個吧?」

「是啊,我只是坐了一會兒,想到了這個旋律,隨手彈了幾下,我也沒想別的...誰知道你過來問這麼多...這些事其實根本就沒有聯繫。」女孩說道。

「好吧。」陸令不得不承認,女孩說的有道理。一時間,他竟無言以對。

「沒什麼別的事,那我走了。」女孩揮了揮衣袖,背著吉他,這就往一個方向走。

陸令也沒有跟,站在原地,風中凌亂。

他總是感覺有些不對勁,但不知道哪裡不對勁。

等他緩過神來,女孩已經走了一百多米。

陸令跟了上去。

正如女孩隨手彈了個曲子,可能就是腦子裡哪根弦搭上,隨手一彈,陸令這也是隨便跟著走幾步,似乎要看到女孩走出港口才放心。

其實每個人都偶爾會有這種行為,比如說有時候突然想起某一首歌,哼哼幾句。這並不代表你真的就特別想唱這首歌,或者想借用這首歌表達情緒,只是想哼哼。

跟著走了幾百米,陸令發現女孩走向了一幢建築。

這是某港務局的大廈,在這裡上班的,一般都是和港務局相關的工作。看樣子,女孩是港務局的工作人員之一,中午休息時間,來這裡彈彈吉他,倒不失是一個愛好。

看到這裡,陸令釋然了,他感覺自己的推理解釋清楚了。

陸令轉身就準備離開,也快要到上班時間了。

他現在非常自由,一下午不回去也沒人管他。實際上,從一開始他來這裡,就從來沒人管過他。

結果他走出去了五十米,轉過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女孩在港務局門口那裡和保安交涉失敗,從裡面出來了。

由於現在是特殊時期,很多地方管理非常嚴格,非本單位人員禁止入內。

陸令站得很遠,足有近200米,但依然能看到保安揮手讓女孩離開的動作。

陸令再一次分析失敗了。

他可以確定自己這個位置不會被發現,於是靠近了些。

女孩從這裡離開,走了一百多米,陸令一個沒注意,跟丟了!

他不得不快走了上百米,往前跟了跟,真的跟丟了!

這裡的大車太多,女孩似乎一個閃身,進了兩輛大車中間,然後陸令徹底失去了她的視野。

從今天碰到這個看似男人的背影,到現在,陸令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女孩捉弄了...一二三四五...反正好幾次!

實際上,也不是女孩捉弄陸令,主要是這人真的不按照常理出牌。

這人可能有問題!

陸令加速跑了過去。

不到二百米的距離,對於陸令來說,也就是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他跑了過去,然後穿過女孩消失的位置,接著往前跑了幾步,四望了一番,發現確實失去了女孩的蹤跡!

真的有問題!跑了!

陸令開始考慮港區的攝像頭分布。

港區雖然是現代化的大港,但因為面積有上萬畝,不可能把攝像頭完全覆蓋,只能看到一些路口。

這裡的攝像頭,主要是為了拍攝車輛進出,對於路邊的人,很多攝像頭都看不到。

攝像頭不一定有效,陸令琢磨著此事,也沒有再亂動,而是圍著兩輛卡車轉了一圈,接著又回到了原地。

然後,就在這裡見到了背著吉他的女孩。

「誒?你怎麼在這裡?」女孩有些吃驚。

「你剛剛去哪裡了?」陸令聲音不由得帶了一點情緒。

「去廁所了。」女孩指了指旁邊的公廁,「啊?這不能去嗎?」

「額...那你剛剛去港務局幹嘛?」陸令問道,他的聲音似乎有些逼問的意思。

「我沒帶紙,想找人要一張,結果那個人不給我。」

「那你沒紙怎麼去的廁所?」陸令像是發現了問題的bug。

「你是不是沒有女朋友?」女孩一臉瞧不起陸令的樣子,「女生去廁所,即便是小的,也最好有一張衛生紙。可是,如果沒有帶,也能上,總不能憋死啊。」

「額...」陸令點了點頭。

「所以,剛剛不是說再見了嗎?你為什麼要跟著我上廁所?你也要去嗎?」女孩有些不解。

「我...」即便陸令非常會說,此刻也詞窮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沒事,那我走了。」女孩倒是沒有說什麼。

「等等。」陸令就是覺得女孩有問題,拿出警務通,「港口一般很少有外人進來,你身份證拿給我看一下。」

說著,陸令出示了一下警官證。

「那你警官證給我看一下。」女孩說道。

女孩這是合理要求。

警察著制服的時候,是可以不出示警官證的。但是穿便衣的時候,想執行公務,人家要求出示警官證,是絕對合理的要求。按照規定,必須給對方看。

但是,問題是,陸令的警官證,是遼東市的。

在港區,拿出遼東市的警官證,怎麼看怎麼有問題,這經不起細看。

陸令尬住了。

自己是不是和這個女孩八字不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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