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離京,楊廣自然要布置周全,因為他不是巡遊一番就回來,他打算常住洛陽。

是京師呆膩了嗎?並不是,其實楊廣對京師也是有感情的,但不如對江都的感情深。

他去洛陽,也是為了盯著點運河工程,只要運河一開,他就要南巡江都了。

正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他現在是皇帝了,所以非常迫切的想要去江都,在那些曾經的故人面前,好好得瑟得瑟,這是一種虛榮心在作祟。

何況容華夫人陳氏,身子越來越不好,楊廣曾經答應過她,要帶她重遊江南故地。

別看楊廣對男人的承諾,大多都是虛假的,但他對女人的承諾,特別當回事,這叫大男子主義。

關中軍府,會被楊廣抽調走六萬人,與他同往洛陽,而剩下的,全都受秦王楊銘節制,名義上叫做總領京師守備。

正三品以上的大臣,一多半會跟著楊廣走,剩下的,還是聽楊銘的。

這樣一來,就會形成一大一小,兩個朝廷,楊廣在的地方是大朝廷,楊銘在的地方是小朝廷,各類部門齊全,一切政務都不會因楊廣東巡洛陽而貽誤。

楊廣擔心老三會對東宮下手,所以太子妃韋盈會帶著三個兒子一起去洛陽。

雖然其中兩個是庶出,不是韋盈生的,但是他們得管韋盈叫母妃,管自己的生母叫姨娘。

皇城內,一車又一車裝滿各類典籍卷宗的馬車,已經開始離京,眾官員的家卷也早就收拾好行囊,提前一步去往洛陽。

這天,楊廣將兩個兒子叫來,與他們夫婦倆共進晚餐。

場景非常可笑,楊銘在一旁趴著,需要蕭皇后的侍女一快子一快子的喂著吃。

楊廣見此情形,時不時的發笑,引來蕭皇后一陣白眼,你打的,你還笑得出來?

別看楊銘傷在背上,但是他不能坐,一坐,整個後背肌肉就會繃直,會引發傷勢劇痛。

楊廣笑道:「銘兒這頓鞭子,挨的非常划算,高熲浪子回頭,朕心甚慰。」

「父皇需當心高熲表里不一,」楊暕不識時務的插了一句嘴,沒辦法,他必須要說,他可不願意看到高熲成了秦王黨,這個人比楊素還可怕。

楊廣瞪了他一眼,道:「你是說,朕不會看人?還需要你來提醒?」

「不不不,兒子沒這個意思,就是覺得高熲此番所為,不像高熲,」楊暕道。

蕭皇后笑道:「事關身家性命,由不得他不低頭,我倒也知道,獨孤公這個人,確實是心向朝廷,沒有私心,至於是不是心向你父皇,你父皇心裡比你清楚。」

楊暕嘿嘿傻笑,不住點頭,以一對二,毫無勝算,這個話題不能聊了。

這時,楊廣突然道:「前段時間,宇文述跟朕提及,有意將小女兒給你續為王妃,你怎麼看?」

楊銘一愣,眼神直勾勾的看向老二。

楊暕微笑點頭:「妃位空懸,世子無人照顧,倒也確實該娶一位王妃了。」

「宇文述有幾個女兒?」楊銘突然問道。

楊暕笑道:「老三你明知故問,就兩個女兒,一個是大哥的側妃,還有一個未嫁。」

「噢」楊銘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了。

但是楊暕突然發現,父皇和母后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片刻後,他反應過來了,心裡大罵楊銘真是個陰險的王八蛋。

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

他私通妻姐這種醜聞,楊廣夫婦可是還沒忘呢。

太子楊昭雖然過世,但因儲君未立,所以太子妃韋盈,側妃宇文察敏仍住在東宮。

一旦儲位明朗,這兩人都得離開,楊廣會為她們另置府邸,兩人後半輩子,得守節。

正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楊暕又有桉底,楊廣很難不亂想。

一時間,一家四口都不說話了,這頓飯註定吃的味同嚼蠟。

兄弟倆離開皇宮的時候,楊暕看著車輦上的楊銘,恨不得上去給他一刀,而楊銘則是衝著楊暕陰陽怪氣的笑著

逢三、六、九,為吉日,適宜出行。

十二月初九,楊廣離京了。

楊銘沒辦法去送,因為形象不好,只能是王妃楊茵絳,帶著世子出城相送。

這下子,京師瞬間就冷清了不少,楊廣帶走十萬人,而民間,也有很多投機的商人,開始去往洛陽,開闢產業。

眼下的大興,至少走了六分之一的人口。

今年的元宵燈會,大興肯定是辦不成什麼樣子了,但是東京洛陽,肯定會大辦特辦。

楊銘會在萬春殿,主持朝會,很淒涼的,都沒幾個人了。

尚書省六部主官,全特麼走了,十六衛大將軍走了十一個,剩下的都是一些說了不算的,包括楊銘在內。

其實楊銘心裡也清楚,別看他是京師守備,但是他的小朝會上,最好不要瞎逼的亂搞,不要出政策,不要大張旗鼓的辦這事情辦那事情,要低調,要含蓄,不然身在洛陽的老爹,會以為他著急上去呢。

再說了,他也辦不了啊,你以為老爹不會防他一手嗎?

所以萬春殿的小朝會,就是一個形式,負責將楊廣安排下來的事情辦好即可。

這樣的朝會,楊銘都顯得多餘,於是他也不浪費大家時間了,早早回各部,各司其職吧。

直到年關將近,楊銘才終於可以自由行走,在這期間,他去見了高熲,也見了楊雄。

楊雄沒有跟著去洛陽,他年紀大了,不想四處奔波了,但是長子楊恭仁去了。

「殿下放心,我這邊定會全力的支持你,」楊雄開門見山道。

如今皇帝皇后都走了,他與楊銘見面,也沒什麼忌諱了。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楊銘道:「河間王近來似乎身體不好,我有意探望,又恐唐突,還望觀王能幫著引薦一下。」

「些許小事,老夫願效犬馬之勞,」楊雄笑道。

實際上,楊銘與河間王楊弘,血緣關係更近,因為楊弘是祖父楊堅的堂弟。

但是一直以來,他跟人家都沒有任何交情,所以突然前往,有點冒昧,有個中間人是最好的。

楊銘笑道:「那咱們約個日子?」

「擇日不如撞日,」說著,楊雄語氣突然一滯,想了想道:「那就明天吧。」

尼瑪啊,我還以為今天呢,你這撞日是撞明天啊?

「好,」楊銘微笑點頭。

這時候,楊雄突然笑道:「我那外孫女,還住在那間小院呢,老夫私下也勸說多次,你既然不討秦王歡喜,那就早早回家吧,一個人住在那裡,也不安全,她就是不聽。」

真的不安全嗎?京師還有人敢動你的外孫女?敢動的那個,已經跟著爹媽去洛陽了。

楊銘當然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笑道:「得空了,我會去看看她。」

楊雄奸計得逞,開懷大笑。

楊銘也跟著笑。

眼下用得著人家,一些條件,肯定是要答應的。

母后臨走前,還叮嚀囑咐,讓他和楊雄楊弘,搞好關係,而她會在洛陽,幫自己吹枕邊風。

楊銘不會懷疑自己的阿娘是在給他畫大餅,因為蕭皇后,是一個實誠人。

不就是一個女人嗎?就算帶回家,也有茵絳治她,翻不出什麼浪花。

於是當天傍晚,楊銘就去了那處小院。

與上次不同,這一次,小院裡不像上次那麼荒涼,每一個角落都布置的十分規整,煙火氣也更濃了一些。

除了蘇烈和陳奎之外,其他的近衛全都守在院外。

這裡只有兩個老僕,四個丫鬟,以及燕小棠。

地方是偏僻了點,但是安全絕對沒有問題,武候衛那邊,楊雄肯定打了招呼的,所以沒有人敢騷擾這座小院的主人。

見到楊銘的一瞬間,剛剛從地窖爬上來的燕小棠愣在當場,她完全是一身農婦打扮,懷裡還抱著幾個青蘿蔔。

楊銘澹澹道:「晚上吃蘿蔔?」

燕小棠趕忙點頭:「以粟米熬稀粥,添點蘿蔔,消食化熱,可驅邪熱氣。」

還挺會養生,楊銘點頭道:「去做吧,今晚在你在吃。」

「好的,殿下請隨意,」燕小堂微笑行禮,去廚房張羅去了。

楊銘來到後院,發現這裡栽種了不少樹植,不過除了那一簇竹子尚青外,其它都枯黃了。

冬天嘛,正常。

楊銘獨自進入屋內,發現內里確實大為改變,一切的布置都能看得出,主人頗有雅致,也是懂生活的。

看樣子,她確實一直住在這裡。

突然間,楊銘突然對掛在牆上的一幅畫產生興趣,拿起桌上的油燈,湊至跟前。

他其實並不懂得欣賞畫,就是覺得畫工非常牛逼。

牛逼!就是最高評價。

「殿下也喜歡此畫嗎?」

突然進來的燕小棠,腳步太輕,以至於楊銘完全沒有察覺,不免被嚇了一跳。

「這幅畫從哪來的?」楊銘轉身問道。

燕小棠道:「原本是大舅父收藏,展子虞的畫,畫中所繪是春遊時的景色,大舅父並不喜歡,但民女卻鍾愛之,便索入囊中。」

不會是游春圖吧?楊銘點了點頭:「眼光不錯,」

燕小棠笑了笑,將托盤裡的吃食擺放在桌子上,然後又添了幾盞燈,便於一旁恭立。

楊銘開始吃飯,

此期間,燕小棠注意到楊銘幾個不經意的動作,於是小聲道:

「殿下背傷,今日用藥了嗎?」

楊銘澹澹道:「尚未。」

「可否准許民女,為殿下上藥?」燕小棠道。

楊銘愣道:「你通醫術?」

燕小棠笑道:「不敢言通,但外傷如何用藥,還是懂的,祖父(燕榮)常年征戰,多有外傷,民女幼時,便時常給祖父用藥,藥效還是好的。」

楊銘點了點頭:「那你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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