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的材質優劣,取決於生鐵與熟鐵的結合,為的是去除雜質,用熟鐵中的氧,來氧化生鐵中的矽、錳、碳,獲得強度和硬度更高的高碳鋼。

華夏古代的煉鋼技術,在南北朝的北齊時期,有了重大突破,河北邢台人綦毋懷文在前人灌鋼法的基礎上做出重大突破,使用雙液淬火法打造出了熟鐵和鋼結合的宿鐵刀,可以「斬甲過三十紮「,也就是砍三十副甲,刃口才會崩。

雙液,指的是五牲之溺和五牲之脂,也就是牲畜的尿液和脂肪,尿液淬火冷卻快,鋼質堅硬,脂肪淬火冷卻慢,鋼製柔軟,兩者相結合,就是剛柔兼備。

這套法子,在當下的大隋,仍屬於先進工藝,太府寺下面的冶煉蜀,還是用的這種技術。

楊銘是不懂煉鋼的,理論都不太懂,更不用說實踐了,煉鋼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掌握原理只是基礎,完善過程才是重中之重。

以現在大隋的技術,你讓他用後世的法子煉鋼,那是痴人說夢,這是全方位的缺陷,全環節的空白。

所以只能是用一些古代更為先進的灌鋼工藝來替代,比如宋朝的生鐵陷入法、覆蓋法、澆淋法,這對於當下的大隋來說,已經是極具挑戰的工藝了。

楊銘眼下,是不會跟獨孤懷恩提這些理論的,雖然楊銘都不能確定,自己對這些理論的印象是否準確,別到時候胡亂指揮一通。

不過大概方向還是有的,實踐還是得靠那些匠人們。

獨孤懷恩已經和河東太守竇慶打好招呼了,礦山選址都定好了,就在聞喜縣東面,緊鄰中條山的裴鄉。

河東地區直到後世,很多地名都帶著裴,什麼裴介鎮、裴社鄉、裴莊鄉之類的,實因這地方姓裴的太多,好多是被賜姓的,並不屬於河東裴的正式分支。

河東的南部和東部,是被整個中條山所包裹的,而中條山蘊藏著極大儲量的鐵礦資源。

獨孤懷恩的選址沒有一點毛病,後世山西最大的海鑫鋼鐵集團,就在聞喜,也就是娶了女演員的那位,短暫的成為過山西首富。

「大概需要多錢?」楊銘問道。

獨孤懷恩道:「前期怎麼也得七八十萬貫。」

「你有這麼多錢?」楊銘咧嘴道。

獨孤懷恩嘆息道:「我要有的話就好了,滿打滿算,當下也就能湊出七八萬貫,剩下的去哪張羅,都不知道。」

你特麼真敢加槓桿啊,七八萬就敢幹七八十萬的事情?楊銘一臉震驚,古代敢像伱這樣玩的人,可不多啊。

「京師的城門都讓你管,你也撈不了這麼多啊?」楊銘忍不住笑道。

獨孤懷恩道:「慢慢來吧,走一步看一步,或許後期家族會出面幫忙,也說不定啊。」

獨孤家肯定是不缺這個錢,但是人家憑什麼跟你去這麼玩?況且還是在河東,乾的越大,河東本土那些家族吸血能把你吸死。

一點不誇張的說,獨孤懷恩有點想當然了,就憑他,哪怕再加上竇慶,想靠冶煉窯賺錢,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朝廷抽一手,河東地方抽一手,你們恐怕就剩不下了。

「你在聞喜開煉窯,跟裴家打招呼了沒有?」楊銘問道。

獨孤懷恩楞道:「我掛靠太府寺,還用得著跟他們打招呼?」

瞧瞧,這事弄不成,楊銘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你在裴家的地盤挖礦,你不跟人家打招呼,怎麼?你以為人家把你獨孤家當回事?

十年前的話還讓你三分,現在嘛,給你三腳都是輕的。

「我覺得你似乎在幻想啊,想法和初衷是好的,選址也非常合適,但是你好像完全沒有準備好,」楊銘道。

獨孤懷恩道:「對啊,沒錢啊,有錢的話一切就解決了。」

「你是想靠這個賺錢?」楊銘問道。

獨孤懷恩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想做出最好的甲,最好的刀。」

有理想的人真可怕啊,七八萬想干七八十萬的事,到頭來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理想?

楊銘又問:「你手下有工匠?」

獨孤懷恩點頭道:「我這些年從各地招募了幾十個能工巧匠,都是冶煉方面的行家,人我是不缺的,就缺錢。」

楊銘抱肩沉默。

七八十萬貫,想從國庫撥,都不好撥,而且程序非常複雜,一旦由官家經手,可以說各個環節都會被揩油,很不划算,等於是拿國家的錢,去喂飽官員。

但是獨孤懷恩的這個念頭,楊銘還是很支持的,如果真的能鍛造出更好的鋼,無疑是一項巨大的科技創新,會給農耕生產及各個行業提供極大便利。

但是楊銘也拿不出這麼多錢。

他有錢,但錢不是這麼開支的。

「在河東,就算是我,不跟裴家打招呼,也做不成事,你真是異想天開,」楊銘笑道:「這樣吧,你一家吃不下,我找裴家試試看,看看我們兩家能不能把剩下的錢,給你湊出來。」

獨孤懷恩嘴角一抽:「你連七八十萬都沒有?你這荊州總管是怎麼乾的?河東這麼多年的賦稅你都花哪了?」

你管老子花哪了?咸吃蘿蔔淡操心,楊銘挑眉道:

「你就說行不行吧?」

「能行能行,」獨孤懷恩笑道:「但是煉窯得我說了算。」

「誰出的多,誰說了算,」楊銘道:「放心,煉窯的事情我不干涉你,說不定還能幫你很大忙,我也沒有那個閒工夫管幾座煉窯。」

「也行吧,」獨孤懷恩搓了搓手:「什麼時候給我錢?」

楊銘指了指隔壁:「錢就在隔壁,你去拿吧。」

「你哄我呢?錢怎麼可能放在這個地方?」獨孤懷恩一臉天真道。

楊銘目瞪口呆:「你當我是開鑄幣場的嗎?你什麼時候要,什麼時候有?」

「好吧好吧,那我等你消息,」獨孤懷恩嘿嘿笑道。

楊銘其實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但肯定不多,因為他沒貪過,也就是平時收禮外加爹娘歷年的賞賜,還有就是吞了老二的那一批財產。

但是他開銷大啊,王府幾千人靠他養著的,還有蕭摩訶帶著的部曲,襄陽水師。

晚飯過後,他去找妻子楊茵絳,詢問眼下的庫里有多少錢,別說布糧及財物,單說錢。

結果楊茵絳給了他一個瞠目結舌的數字。

「怎麼能有這麼多?」楊銘道:「不應該吧?」

楊茵絳一臉傲嬌道:「你從來都不過問,自然不知道有多少,當然了,也是我持家有方。」

「確實沒想到,」接下來,楊銘跟她談起了獨孤懷恩的事情,然後道:

「眼下太府寺的所有煉窯,足以保障當今供應,但是父皇有意征討高句麗,屆時軍械恐怕會有一個大缺口。」

「能有多大呢?」楊茵絳皺眉道:「除非是三十萬以上大軍征高句麗,否則太府寺應該能夠保障供給。」

三十萬?你真敢小看人家楊廣,第一次征高句麗,主力兵馬一百一十三萬,徵調民夫兩百四十萬。

楊銘笑道:「未雨綢繆,以做萬全吧。」

楊茵絳雖然不懂政務,但是至少知道世家的軍械儲備相當龐大,國家要用兵,世家肯定得出力,三十萬兵的軍械本來就是自備,損耗才是需要補充的。

而損耗一般是兵力的三倍,太府寺加上各地世家,完全可以補上損耗。

你不能說人家楊茵絳的猜測不切實際,實際上是楊廣的做法不切實際。

開皇年間,楊諒和高熲征討高句麗,就是三十萬大軍,而這一次的大敗,被高句麗俘獲了數不清的戰馬甲冑,可以說無形之中助長了高句麗的軍隊發展。

「你既然有這個念頭,我完全支持,需要多少錢,我給你支,」楊茵絳道。

楊銘笑道:「不著急,我先跟裴家接觸一下,看看他們什麼意思。」

「這麼說,你是想私開煉窯?」楊茵絳好奇道:「咱們現在不需要用這個法子賺錢吧?」

楊銘搖了搖頭:「不是賺錢,自己留著。」

楊茵絳驚訝道:「各家私藏軍械,雖然都是明面上的事情,但是數目過大,會惹麻煩的,你現在的身份,最好不要干這些,以免父皇猜忌。」

「你想多了,這件事我怎麼可能瞞父皇?」楊銘笑道:

「我會請示父皇的,這種煉窯的主要作用,是要在工藝上追求突破,冶煉署也會安排一些大匠下去輔助開窯,名義上我會說國庫無結餘之錢以供開窯,兒臣私募窯場,以圖創新。」

楊茵絳笑道:「好虧本的買賣啊,不過你是儲君,為國家出點錢倒也無妨,父皇有意征討高句麗,你這麼做,實是正中父皇下懷,他一定會很高興。」

「好了,你有孕在身,早點休息吧,明日我找機會見見裴蘊,」

楊銘起身要走,卻被楊茵絳一把拉住:

「淑儀那裡今晚不用去了,她有了。」

楊銘頓時大喜:「太醫署看過了?」

楊茵絳微笑點頭:「已經在給她準備安胎事宜了,我調撥了一些經驗老道的宮女過去伺候,尚食局那邊也會調整飯食,明日再去吧,她那裡現在應該比較人多。」

「也好,這是她第一個孩子,年紀又大了點,是需要穩妥一些,」楊銘點頭道。

楊茵絳挺著大肚子抱住丈夫,喃喃道:「今晚不要走,讓我伺候你。」

「你有孕在身,怎麼伺候?」楊銘道。

楊茵絳仰頭咬住楊銘耳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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