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陵北失去了援手,可他並不怎麼著急,反而有一絲興奮。

杜陵北生性傲慢,雖說是個遊俠劍客,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賭徒,更是長安城內最大的賭坊「通天坊」里的常客,如果有賭的機會,他決不會放過,而現在恰恰就有這樣一個機會。

杜陵北深知此人武藝非凡,內心便湧出一種將他打敗的念頭,而且這個念頭愈演愈烈,即使贏面很小,卻更能激發他的求勝欲。

一聲低喝,杜陵北連步欺近,劍影連閃,寒光四瀉,一套「飛鷹劍法」行雲流水般傾灑而出。

「飛鷹劍法」向來以快著稱,譚九的「霧裡看花」便是敗在此劍法之下,當然譚九年紀尚輕,若是兩人年紀相仿,結局自當另說。

杜陵北挺劍急攻,呼吸卻控制得極為平穩,就像一個普通人在平地上走路那樣平穩,這對個一個劍客來說是難得可貴的。

真要說起來,他的這項本領還是來源於賭,因為每當賭盅掀開時,他總會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時間一久,這控制呼吸的本事就自然而成了。

在杜陵北的攻勢之下,那人只是不斷閃躲,卻一直沒有還手,劍仍鞘中,從未拔出。

廊橋上兩人一攻一閃,看得眾人提心弔膽,杜陵北的劍法他們是知道的,敢在他面前這樣做不僅需要勇氣,更需要過硬的實力。

顯然,這個男人兩樣都具備,杜陵北的劍法固然厲害,卻一直沒能傷到他。

何繡衣見杜陵北動了真格的,又想起魏橋西因自己失神而落水,不由愧疚萬分,他雖不想傷人,可眼下不出手卻是不行了。

她咬了咬牙,從背後箭袋中取出兩支羽箭,微微眯起眼睛,「嗖嗖」連發兩箭。

兩箭分從左右兩個方位射出,羽箭射出時並未指向任何人,然而,兩箭在途中各自劃了一道弧線,分別從兩側射向那人。

「這箭竟然會轉彎?!」

「奪命追魂箭!」

「『芙蓉神箭』果然名不虛傳!」

「何大美人終於動怒了,這下有好戲看了。」

「嘖嘖,能被何美人用這一招射死也是心甘情願了。」

眾人一見何繡衣用上了成名絕技,不禁心潮澎湃,更有幾位在懷抱美人的白日夢中失足,一個不慎,跌入湖中。

江湖上會武功的女子並不少,可能嶄露頭角的卻不多,在這些人中還算得上是美人的就少之又少了,而何繡衣就算一個,而且是個大美人,自然備受矚目。

何繡衣遙望著那兩支即將匯合的羽箭,握弓的手不由緊了幾分。

杜陵北久攻不下,見對方又一直不拔劍,心頭不禁有些惱怒,如果正大光明地對決,他自然沒什麼好說,可這簡直就是一種侮辱,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剛才對譚九的態度也同樣糟糕。

杜陵北一邊攻擊,一邊琢磨對策,忽然,「噌」的一聲,一支羽箭從他面前飛過,他猛地一怔,似乎想起什麼,轉頭一看,見又有一支羽箭正向他面門射來。

這並非是何繡衣要傷他,而是杜陵北自己急於進攻,忽視了他們三人以往的配合戰術,不但沒有將敵人逼入箭陣,反而意外地將敵人趕出了箭陣,自己卻走進了何繡衣的攻擊圈。

「糟糕!」

杜陵北倒吸一口涼氣,此時已來不及躲閃,一時的衝動竟然要將性命丟掉,這個代價實在太大了。

他腦中一直在想怎樣將面前這個人打敗,而他卻忽視了至關重要的一點,有時候合作遠比一個人要強大得多,尤其是在面對強敵的時候。

他深知這一點,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就在他絕望之時,一隻強有力的手忽然抓上他的手腕,跟著雙腳離地,人已飛了出去,「當」一聲,劍落在瓦片上。

「噗通——」

杜陵北落水。

一串血花飛起,那人仍保持著扔人的姿勢,右手臂靠近肩膀的位置多了一道血痕,血跡正自衣衫下湧出,在衣上蔓延,他那張平靜的臉上難得地發生了一絲變化。

何繡衣見杜陵北落水,還以為是那人將他打下水的,銀牙一咬,又取了三支箭,一同搭在弓上,「嗖」的一聲,三箭齊發,然而並沒有結束,她又以極快的速度取了三支箭,一同射出,再取三支,一同射出。

「何妹,不要傷他!」

杜陵北在水中大叫,剛才要不是那人將他丟出,他現在早已中箭身亡,何繡衣的出箭速度遠非常人所能想像,杜陵北的話還未喊完,那九支箭便已射出。

九箭破空,奪命追魂!

九隻箭影映在那人的眼睛裡,他右手平伸到杜陵北落劍的上方,那劍似乎受到了牽引,不斷顫動,突然,「啪」的一下貼上了那人的掌心。

他握緊劍柄,將劍豎在胸前,劍尖向上,緩緩閉上眼睛,輕輕吐出一口氣,而就在他合上眼的那一刻,衣衫開始舞動。

「他在幹什麼?」

「竟然把眼睛閉起來了,這不是找死嗎?」

「死定啦,死定啦!」

「奪命追魂箭已將他的退路全部封死,他應該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束手待斃,可惜,可惜!」

「何美人真乃女中豪傑!」

風更急了,是九箭帶來的風。

就在九箭射到的那一刻,劍光忽然閃動,仿佛在那人身前凝成了一個光罩,九箭如飛蛾撲火般接連撞到光罩上。

「叮叮——」

撞擊聲不絕於耳,火星四濺。

何繡衣素有百步穿楊之能,奪命追魂箭的威力更不容小覷,可這九支箭卻無一支能將光罩擊破,每一聲「叮」後,都有一支箭落入湖中。

「噗噗——」

九道微小的波紋擴散、消失,湖面又變為平鏡。

風漸停了,他的衣衫也漸漸恢復平靜,一切都沒變,只是衣袖上的血漬擴大了。

他緩緩睜開眼,還是那雙眼睛,憂鬱而悲傷。

他抬起眼來,遙望著何繡衣,倒轉劍柄,在劍柄尾端用力一壓,「嘩」的一聲,劍已沒入瓦片中,僅在外面留下一個劍柄。

「莫再跟來!」

他轉身向湖心走去。

何繡衣怔怔地站在那裡,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玉手不由緊緊握起,自語道:「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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