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您這石階建得也太驚悚了,還好我身子骨結實,不然准要摔斷兩根肋骨。」雲天行笑著說道。

王近依舊坐在那裡,沒有起身迎接,笑道:「兩根?太少了,上一位摔斷了八根。」

雲天行愕然無語。

紅漪道:「你這是黑店嗎?」

王近道:「我這店可不黑,剛才是他自己不小心,這可不能賴到我頭上。」

雲天行道:「老伯,我看您建的這台階,好像是故意要讓人摔倒的吧。」

王近笑道:「人這一輩子,誰還不得狠狠摔幾個跟頭。你們這些年輕人,好路走多了,摔不了,來我這摔了,應該謝謝我才是,怎麼反倒說起我的不是來了。」

「老伯說得是。」雲天行拱手作揖,「多謝摔倒之恩。」

王近揮了揮手,道:「不謝。」

三人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王近依舊坐在那裡不動。雲天行道:「老伯,客人來了,難道不歡迎嗎?」

王近道:「最近來找麻煩的多,吃魚的少。你們是來找麻煩,還是來吃魚的?」

雲天行將劍放在桌上,道:「您看我們像是來幹什麼的?」

王近眯著眼打量著三人,道:「我看你們是來挑刺的。」

雲天行笑道:「那還不上魚?」

王近依舊沒有起身,道:「三位可得想明白了,我這魚做得慢,如果心急,那是吃不了魚的。」

紅漪一拍桌子,道:「你到底賣不賣魚?」

「賣,當然賣。」王近道,「不過,我只賣給我想賣的人,如果其他兩位都像閨女你這樣,我這魚就不賣了。」

「老伯勿怪。」雲天行道,「我們聽說您做的秋刀魚天下第一,路過這裡,怎能不進來嘗嘗呢,您可不能讓我們空手而歸啊。」

「你小子可比這閨女懂事多了,看來這一跤沒白摔。」王近站起身來,「哎呦,我這腰。你們自己倒茶吧,我去後面做魚了。」

見王近走入後堂,阿笙俯身往前,低聲道:「你們別急著吃,我先試試有沒有毒。」

紅漪道:「我去後面殺了他?」

雲天行搖了搖頭,道:「我們只是來吃魚的,別惹事。」

紅漪道:「你不是要幫助鎮子裡的人嗎?」

雲天行道:「眼見不一定為實,如果只因為他與那些人有恩怨,就認定他殺人,這未免太過武斷,在再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以前,不要隨意出手,更不要隨便殺人。」

紅漪知道,他這是在說給自己聽,瞄了他一眼,喃喃道:「知道了。」

秋刀魚的香氣在廳內彌散開來,雲天行用力嗅了嗅,道:「能做出這麼香的秋刀魚,怎麼可能會去殺人呢。」

阿笙道:「這兩者好像沒什麼關係吧?」

雲天行笑道:「我就是隨口說說而已。」

秋刀魚做好了。

王近將三個繪有青花紋絡的魚狀瓷盤擺在桌子中央,瓷盤首尾相接,很有格調。三個盤中分別盛有三種不同做法的秋刀魚:香煎秋刀魚,麻辣秋刀魚,椒鹽秋刀魚。

一種秋刀魚三種做法,不論是色澤、香味,還是食材的搭配,都各有各的特色。這三道菜擺在這座「別出心裁」的堡壘里,本身就是一種褻瀆,就像陸大通建地下酒窖來供奉御酒一樣。

雲天行從竹筒里抽出一雙筷子,從盛有麻辣秋刀魚的瓷盤裡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口中,細細品嘗。

入口的剎那,他便永遠記住了這個味道。他心裡既有歡喜也有憂慮。歡喜的是在這麼一座小鎮里,竟然能吃到這麼美味的秋刀魚,這是他始料未及的。憂慮的是做出這道菜的主人很可能是個窮凶極惡之徒。

起初紅漪沒打算吃什麼秋刀魚,但在三道菜上來後,她又改變了想法,也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王近坐在櫃檯前,一手支在櫃檯上,一手搖著蒲扇,看著三人吃得盡興,笑道:「你們就不怕我在魚里下毒?」

雲天行笑道:「就算老伯你想害我們,也絕對不會用下毒這一招,對吧?」

王近道:「此話怎講?」

雲天行道:「一個用心做菜的人是不會容忍自己的菜品遭受半點侮辱的。跟一個喜歡做菜的人打交道,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他會在自己做的菜里下毒。」

王近嘴角微笑,道:「你也懂做菜?」

雲天行道:「不懂。」

王近皺眉道:「何解?」

雲天行道:「大道雖有萬千,但都殊途同歸。有些東西不需要親身經歷,也是可以從旁支領略得到的。秋來萬物凋零,而我知秋,只需一葉。」

「好一個『一葉知秋』!」王近站起身來,拍了拍手,「老頭子我活了這麼久,今天竟然被一個晚輩給教訓了!哈哈,這頓魚,我請了!」

「多謝老伯賜魚。」

雲天行起身拱手作揖。其實這些道理都是他從《劍意篇》中讀到的,也是由此他才嘗試著將劍法轉化為指法、拳法等。一道通,萬道通,這是書中提到的一種最基本理論,所謂萬變不離其宗,大抵如此。

雲天行沒有資格教訓王近,他只不過是借了段滄海的話。因此,教訓王近的人不是他,而是段滄海。

王近道:「小子,我做的魚好不好吃?」

雲天行道:「老伯做的秋刀魚是天下最好吃的,只要是吃過一次的人,都會這麼想的。」

聽到雲天行這樣誇讚自己,王近那張老臉上也不禁露出一絲得意之色。雖說他不太在意這些虛名,但被人一針見血般地夸到了心眼裡,虛榮心難免也會顫動一下,畢竟他的確有著承載這些誇讚的本事。

王近收起笑容,道:「我賣了這麼多年的秋刀魚,從未給人免過單,今天這是第一次。至於你到底值不值得我改變歷來的規矩,我想親自驗證一下。」

雲天行一怔,將剛剛夾起來的魚肉又放回盤裡,放下筷子,道:「哦?老伯想怎樣驗證?」

「嗤——」

話音未落,破風聲驟起,雲天行只覺背後來風又急又猛,將他的衣衫壓得緊緊貼在背上。他不用回頭,便已從阿笙那驚惶的眼神中讀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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