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眾多含有各種意味的目光盯著,冷雪坪也顯得有些難為情,站起身來,喝道:「露兒,不得胡鬧!」

又轉向凈空,道:「凈空大師,小徒生性頑劣,請不要見怪。」

「無妨。」凈空笑了笑,又對白露道,「小施主,敝寺只有苦茶,並無甜茶。甜茶雖甜,長飲生火,久酌傷身;此茶雖苦,卻可提神醒目,滌心清肺還是不要換的好。」說著,又命人去為白露添茶。

白露見凈空不給她換茶,反而將剛喝去一小口又給補上了,小嘴一撅,道:「不給換算了,我才不喝這苦茶呢。」

凈空等萬佛寺諸僧都笑了。

群雄均想:「你不喝,准要拿個下等。上次拿了個中等,這次再拿個下等,名額是一定搶不到了的。」

冷雪坪哭笑不得,又站起來斥道:「再胡鬧,今晚不准吃飯!」

白露一聽不准吃飯,這才變得安分了些。

凈空道:「如果諸位沒有其他疑問,第二項測試這便開始吧。」

話音落下,寺內跟著傳出悠長的鐘聲。

已有僧人在前方香爐里點上了一炷香。

凈空則開始吟誦經文。

場內一片寂靜,只有凈空的吟誦聲在場內飄蕩著。

在座的人中大多是江湖草莽,讀過書的人只占少數。

很多人只不過會認字、寫幾個常用字而已,甚至有的人連大字都不識一個,至於這些煩奧的經文,那更是如聽天書一般。

凈空開始吟誦不久,群雄中就不斷傳出呵欠聲。更有不拘小格之人,早已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雲天行以前也偶然讀過幾頁佛經,但那些章句還算淺顯,凈空吟誦的這些,他是一句都聽不懂,甚至連一個字都聽不清楚。

於是,雲天行也加入了打哈欠的行列。

又聽了一會,雲天行只覺困意來襲,忙甩了甩頭,又四處張望,已緩解困意。

只見左右的人時不時抿上一口茶,還不時點頭,看那樣子是聽懂了。這樣的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絕大部分。

雲天行心中忽然湧起一種恐慌感,心想:「我已經弱智到如此地步了嗎?為什麼他們都聽得懂,我連一個字都聽不清楚?天吶,我的耳朵難道壞掉了?」

雲天行忙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又凝神聽了一會,還是聽不懂。

再堅持一會,終於在第十九個哈欠後,雲天行選擇了放棄,心想:「完了,完了,我的耳朵真的壞掉了,一個字都聽不清楚。」

「算了,壞掉就壞掉吧,反正我已經被淘汰了,對佛法也沒什麼興趣,無所謂了。」

心中放寬,雲天行也不再計較。

百無聊賴之際,雲天行隨意看去,忽然,目光落在了白露身上,頓時心中如有一萬頭羊駝呼嘯而過。

這白露竟然睡著了!

雲天行大張著嘴,怔怔地望著白露,只見她盤膝坐著,低垂著頭,嬌小的身軀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可不就是睡著了嗎。

「太過分了!」

雲天行咬了咬牙,真想過去將她給揪起來,再指著她的鼻子狠狠數落她一頓。

對於白露,雲天行是打心眼兒里佩服的,人家敢當著師父的面,當著天下群雄的面,說睡就睡,不服也不行。

一炷香才燃了一小半。

雲天行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慢過,見周圍的人端茶,抿茶,放茶,一直在重複這個動作,而他只能端坐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

他忽然有種被孤立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另一個世界裡,隔著一層薄霧觀看周圍的人。

眼前的事物逐漸變得模糊起來,他緩緩合上眼,隨心而動。

他忽然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一片林海中,陽光從交疊的葉隙中斜射下來,耳中迴響的不再是凈空吟誦的經文,而是無數鳥雀歡快的鳴叫聲。

暖風從林海上方拂過,掃落下片片綠葉。

他仿佛還聽到了水聲,就在不遠處。

這是一個很美麗的地方。

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很模糊。

那人握著一柄耀眼的長劍,背光站著,光線從他後方射來,在綠草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雲天行想看清楚那是誰,可怎麼也看不清晰。

風勢變大了,枝幹在簌簌抖動,林中那一道道斜射下來的光線也變得斷斷續續。

風吹動了那人的衣襟,但他仍站在那裡,沒有離開,也沒有靠近。

「是誰?」雲天行在心裡問道。

耳邊傳來風聲——

落葉在風中飛舞——

那人腳步一動,下一刻已來到了雲天行面前。

他緩緩抬起左手,輕輕放在雲天行的頭頂,撫摸著,很輕,很輕。

雲天行忽然發現,自己又變成了一個小孩子,或者說這是在他小時候?

那人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嘴裡哼著若有若無的小曲,像是哄小孩子睡覺的曲子。

「是誰?」

雲天行想努力看清那人的容貌,可不論他怎樣揉眼睛,還是看不清,仿佛在那人臉上罩著一團迷霧,根本無法窺探迷霧後的面孔。

「你是誰?」

那人只在做著自己的事,似是根本聽不到雲天行的話。

雲天行伸出手,想摸一摸那人手中的劍,一寸一寸地靠近,越來越近。

就在快要觸到劍身時,忽然狂風大作,花葉亂舞,天空中響起一道驚雷,跟著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旋渦,逐漸向下吞噬過來。

空間在旋渦的撕扯下逐漸變得扭曲。

雲天行猛然驚醒,一切幻像盡數消失,周圍依然安靜,只有一道鐘聲的餘音在耳邊迴蕩。

他四下望了望,一切照舊,只是前方香爐里那柱香已經燃盡,凈空的吟誦聲也不知在何時停了。

「是夢嗎?我睡著了嗎?那人是誰?」

一滴汗珠從雲天行額上滑下,掉在茶杯中的綠葉上,碎了。

雲天行抬手往額頭一抹,手上已沾滿了汗水,他心中又驚又奇。

「好詭異的一個夢。」

雲天行伸袖擦拭著額上的汗水,旁邊已有僧人來記錄茶水的剩餘情況。

雲天行苦笑,心道:「我的茶水不僅沒少,反而多了,看來我與佛法真的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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