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坪道:「既然認識,那你去問問他,讓他給指一條出路。」

雲天行點頭,走到正在酣睡的老道面前,彎下腰來,輕聲道:「道長,別來無恙啊。」

那老道睜開半隻眼,還沒來得及看呢,就又把眼皮合上了,然後鼾聲又起了。

冷雪坪掩嘴笑道:「還說你認得他,人家都不認識你。」

雲天行乾笑兩聲,覺得這老道在裝傻,故意讓他難堪,便從地上拔了根草葉,往老道臉上撓了幾下,老道初時只聳聳鼻子,雲天行撓得急了,便伸手抓一抓,就是不睜眼。

冷雪坪站在後面看著,笑個不停。

雲天行見這老道實在過分,於是又拔了一根草葉,左右兩手同時開工,一起撓起來。

老道受不住,張嘴就是一個噴嚏,雲天行只顧撓癢,沒來得及躲,被他這一噴嚏打了個正著。

冷雪坪捧腹笑道:「果然是老朋友見面,這問候方式也別出心裁。」

雲天行將草葉一扔,拉著袖子去擦臉上的鼻涕,沒好氣的說道:「你還笑,要不是你非要來看桃花,我們也不會被人困在這裡。」

冷雪坪道:「我又沒讓你來,是你自己跟來的,怎麼反倒怪起我來了。」

雲天行道:「我沒有怪你,只是不想被你看笑話。」

冷雪坪笑道:「我偏要笑,你待怎樣?」

兩人正在吵嘴,忽聽那老道閉著眼嘟囔道:「老道在此安歇,何人吵鬧?」

雲天行聽他說話,忙上前道:「道長,我們誤入桃林,迷了路,想請道長給指條明路。」

那老道睜開眼,在兩人身上打量了一圈,道:「會不會下棋?」

兩人一愣,對望一眼,不知這話是何意。雲天行道:「略會一些。」

老道坐直身子,向對面石墩一指,道:「坐下,接著這一局下,贏了我,老道我給你們指路。」

雲天行覺得這裡處處透著怪異,不敢入座,道:「要是輸了呢?」

老道打了個哈欠,道:「人上了年紀,不是腰酸就是背痛,也沒別的指望,你要是輸了,幫我捶捶肩就行了。」

雲天行不太相信,道:「只是這樣?」

老道抬起眼皮瞅了雲天行一眼,道:「就是這樣。」

雲天行問明這些,方敢坐下來,夾起一枚白子,想了一會,落子。

他棋藝算不上高明,但好在年少聰明,又肯鑽研,一時倒也應付得來。況且在萬佛寺時,又從銀髮那裡學過一些。此局剛開不久,尚且難不住他。

「道長,我們見過的,你不記得了嗎?」

那老道兩指夾著黑子,不甚晶亮的目光在棋盤上來回移動,嘴裡嘟囔道:「一定是你記錯了,老道我雖然上了年紀,可腦瓜子裡明白著呢,凡是見過一面的人,第二次見面,絕對認得出來。你看起來面生得很,一定是第一次見,嗯,一定是這樣。」

雲天行不信,這分明就是以前給他算命的那個老道,就連說話的聲音和語氣都一樣,那還能有假了?又道:「道長,你會不會算命?」

那老道落下手中黑子,道:「不會。」

雲天行撓了撓頭,心想:「這可真是奇了,明明就是同一個人,連說話的聲音都一樣,怎麼就不是了?莫非天底下真有兩個相貌聲音完全一樣的人?」

雲天行一面下棋,一面打量著老道,怎麼看怎麼覺得面熟,可他就是死活不承認,雲天行也無可奈何。

「本來還想再讓他卜上一卦,算算吉凶,現在看來,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為好,免得又被老太婆笑話。」

他們兩人對弈,冷雪坪便打橫坐在一旁觀看。她還在飛雪閣時,常跟飛雪閣主對弈,有時興起,一對就是一夜。真要說起來,她的棋藝也是不淺的。

下到中局,冷雪坪見雲天行舉棋不定,便隨手夾住一枚被風吹來的桃瓣,送前一送,恰好飄落在一空白處,道:「他要來一石三鳥,你便在這裡落子,拆他的局,破他的勢。」

那老道眼皮一睜,有些意外的轉頭看了冷雪坪一眼,道:「我們兩個下棋,你為何要幫他?」

冷雪坪道:「我們同陷困局,一處落難,自然要相互扶持,不幫他,難道要我幫你嗎?」

那老道笑了笑,向雲天行道:「小子,你這媳婦的棋藝可比你高明多了。」

冷雪坪臉上一紅,拍桌道:「誰是他媳婦了,你這臭道士不要胡說道!」

老道捻須笑道:「既不是他媳婦,你臉紅什麼?」

冷雪坪無言以對,咬牙跺腳,恨恨的走開了。

雲天行搖了搖頭,笑道:「道長好手段吶,好不容易得了個幫手,還讓你三句話給激走了,你這不是要置我於死地嗎?」

老道嘿嘿一笑,從旁邊竹筐里拿了個半熟不熟的桃子,咬了一口,道:「這話可就不對了,輸了不過是捶捶肩而已,哪有置於死地這麼嚴重?」

雲天行鬧了這半日,早已口渴了,見他吃桃,自己也饞了,也不客氣,順手拿了一個,邊吃邊說道:「道長不給我們指路,我們就會被困死在這裡,這不是死地是什麼?」

老道拈起一子,道:「贏過老道不就可以出去了?」

雲天行笑了笑,道:「以道長這手段,便是當世棋王來了,怕是都贏不了呢。」

老道抬頭看了雲天行一眼,道:「你話裡有話。」

雲天行落下一字,但手指仍摁在棋子上,道:「道長,棋就是棋,得有規矩,要是任你妄為,那這縱橫十得好,棋道似人道,棋行如人行,棋盤上沒了規矩,人道上便沒了束縛。容晚輩說句冒犯的話,道長這是離經叛道呢,還是洒脫不羈?」

老道眸中一亮,抬眼看了雲天行一眼,點了點頭,道:「有理,有理。」在棋台上一拍,登時有枚黑子騰空而起,老道伸手一一接住,放回手邊竹盤裡,道:「難得你能看穿我的手法,年紀輕輕,不簡單吶。」

雲天行笑道:「多落的子收了,調換的子是不是也該換回來?」

老道那惺忪睡眼難得睜到了極致,閃爍不定的目光在雲天行那張笑臉上來回移動,道:「連這都看出來了?」

雲天行滿不在乎,啃了口桃子,道:「都是出自一手,怎會看不出來?」

老道點了點頭,道:「有理,有理。」遂將偷偷調換過的黑白子,又恢復了原位。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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