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脫離泥沼,顧不得清理雙腿上沾帶的黑泥,翻身上樹,抓了兩條長藤下來,向雲天行拋了過去。

那些長藤盤曲著看起來很長,可一伸直,反比預想中要短得多。阿笙拋出的這兩條,長度都不夠,最長的一條距離雲天行還差三尺左右,何況雲天行還在一直下陷,如今已沒到腰際了。

阿笙急得滿頭是汗,哭喊道:「天行哥哥,這兩條是最長的了,還不夠,怎麼辦啊?」

雲天行雖然身陷泥中,但卻十分清醒,笑說道:「笙妹,我還沒死呢,你哭什麼。一條長度不夠,你將另一條割斷,接到一處不就行了。」

阿笙經他一點,這才破涕為笑,道:「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看你陷在泥中,我都快急死了。」說話間已將兩條長藤接到了一處,拋向雲天行。

此時,黑泥已沒到了雲天行的胸口,長藤拋來,他一把抓住,雙手拽著慢慢地向外爬。

阿笙趁著這會功夫,又接了一條長藤拋過來,雲天行攥住兩條長藤,方敢全力拉拽。

等雲天行從沼澤地出來後,一身衣裳幾乎全部沾滿了黑泥,只剩一個腦袋還算乾淨些。

兩人找了個水潭,洗了好一會,方才將身上黑泥洗盡,沒等衣服晾乾,便又繼續上路了。

一路上又遇到不少猛獸,只是兩人發覺得早,沒有發生正面衝突。

又走了約莫半個多時辰,來到一方水塘前,水塘上架了一座木橋,木橋的另一端有幾間木屋,阿笙說這便是苦婆婆的住處。

兩人走上木橋,雲天行聽到橋下水花翻動,伏在木欄上往下一瞧,見一條鱷魚正從橋下游出,再往遠處一看,水塘上竟然還浮著好幾條鱷魚,雲天行暗暗心驚,不知這位苦婆婆與鱷魚做鄰居,有著怎樣的目的。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別怕,這座橋很結實,掉不下去的。」

雲天行勉強笑了笑,道:「就算橋結實,乍看到這些東西,也是害怕的。」

阿笙笑了笑,拉著他往木屋走,剛要伸手去拉門,忽聽「噗」的一聲,一柄飛刀穿破門板,直向後方的雲天行射去。

雲天行大驚,往後翻了個一個跟頭,雙指一夾,登時將那柄飛刀夾在了兩指間,可就在這時,又一柄飛刀射來,雲天行又往後翻了一個跟頭,再次將之夾在指間,還不等他站穩,又有一柄飛刀射來!

此三刀雖是接連發出,但相隔時間甚短,雲天行三個後空翻,卻將三柄飛刀盡數接了下來。

這三柄飛刀都是雕刻刀,而且木柄潤滑,已不是用了多少年。雲天行將三柄飛刀攤在掌心,神色甚是驚異。

等阿笙反應過來,三刀已過,而雲天行的人也已被逼退到了木橋中央,阿笙見雲天行無恙,方舒了口氣,忙叫道:「苦婆婆,不要動手,是我!」

木屋裡傳出一個聲音,道:「我知道是你,所以沒有對你動手。你來便來,帶個外人來我這裡做什麼?」

阿笙道:「他不是外人,真要說起來,他跟苦婆婆也有些緣分呢。」

「緣分?」木屋裡那人發出一聲冷笑,道:「別跟我提緣分二字,我最討厭這些所謂的緣分。臭丫頭,我早知道他是誰,所以想試試他,既然沒死,你就帶他進來吧。」

「好。」阿笙應了一聲,回身笑著向雲天行招了招手,率先開門進去了。

雲天行走到門邊,忽然停住了腳,他驚訝地看到門板上有一個指肚大小的孔洞,正是剛才雕刻刀穿門時留下的。

雕刻刀有三柄,但孔洞卻只有一個,也就是說,後面的兩刀都是從這個孔洞裡射出來的。對一般的暗器高手來說,這或許並不是一件難事,但能將三枚雕刻刀的力度控制得分毫不差,這卻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的。

雲天行看了看手中的三柄雕刻刀,微微嘆了口氣,推門走入木屋。

木屋有三間,內部相連,很簡陋,簡陋到幾乎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是家具的物件,沒有桌,沒有椅,甚至連張床榻都沒有。

雲天行站在門邊,見前面草墊子上坐著一個老婦,手裡拿著一柄雕刻刀,正在雕一個木人。

她的動作很慢,慢到幾乎看不到她在動,但她的確在動,因為木人底下不斷有木屑紛落。

阿笙正在為這位苦婆婆捏肩,她的動作跟苦婆婆雕木人一樣,很慢,很輕,很柔,似乎稍一大力,就會將整個木人戳穿一樣。

阿笙向雲天行揚了揚雪白的下巴,示意他在一旁草墊子上坐下,雲天行本想詢問這位主人的意思,卻又不好出聲,怕驚擾到她雕刻木人,於是便自主地走到草墊子旁,輕輕地盤膝坐下。

受兩人的影響,雲天行的呼吸也慢了,輕了。他不想這樣,可在這樣的環境下,他不知不覺就這樣了。

他聽阿笙說,苦婆婆已有了年紀,可在她臉上卻沒有多少歲月的痕跡,只是眼角處有幾條細細皺紋。她的頭髮半灰半白,用一枝木釵隨意挽住,但其神態舉止卻又不失其端莊。

雲天行毫不懷疑,如果時光再倒退三四十年,哪怕是二十年,她一定會是個驚世美人。

雲天行又向她手裡的木人看去。木人很精細,精細到每一縷頭髮都是那樣清晰可辨。他看不到木人的正臉,單看木人的背面,便知她是個女子,而且是個絕妙的女子,不然不會讓她這樣入神,這樣小心翼翼。

這個木人會是誰呢?

雲天行忽然很想問這個問題,可他卻不知道該怎樣開口,要向一個剛剛還朝自己連射三柄飛刀的人問這樣一個私人的問題,未免有些奇怪。

是的,的確有些奇怪。

但他真的很好奇,因為從進來到現在,這個專心雕刻木人的人始終沒有看他一眼。雲天行甚至懷疑她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她的目光甚至是她整個人,似乎都已融入到了木人里,完全與世隔絕。

雲天行有些呆住了,他似乎已變成了她手中那個木人,她的刀鋒在自己的皮膚上緩慢移動著,而他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由她決定哪一部分該留,哪一部分該去,多麼可怕的幻想啊。

雲天行甩了甩頭,見阿笙在苦婆婆背後偷偷地向自己吐舌做了個鬼臉。

他還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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