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大,冷風愈急。

葉孤鸞轉頭看見何繡衣緊緊抱著雙臂,嘴裡嘟囔個不停,於是便把斗笠摘下來,扯掉上面的玉墜,把斗笠扣到她頭上。

何繡衣正在數落他如何如何沒有人情味,突然頭上就多了一頂斗笠,她瞪大了眼睛,略顯吃驚地看著葉孤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葉孤鸞道:「你不用這樣看我,我只是不想欠人情,僅此而已。」

何繡衣又嘟囔道:「明明就很在意人家,還說什麼不想欠人情,鬼才信你的話。」

葉孤鸞聽到了她的呢喃自語,轉頭瞪了她一眼,然後便加快了腳步。

何繡衣見他突然加速,不得不運起輕功去追,道:「你慢點走呀,頂著大雨還走得這樣快,人家可沒你這樣強健的體魄,等過一會,准要病倒了。我要是病倒了,都是你害的,你得照顧我到病癒為止。」

葉孤鸞一聽這話,速度再提一層。

「喂!」何繡衣叫道,「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我叫你慢點,哎呦,我是說慢點,你怎麼又快了,你等等我呀!」

「葉孤鸞你給我站住!」

何繡衣全力運起輕功,仍是追不上葉孤鸞,只一會功夫,葉孤鸞便不見了。

何繡衣眼看著追不上,便放緩了腳步,四下看了看,不見一個人影,天還陰沉沉的,有些害怕,嘟囔道:「好狠心的人吶,把人家一個人丟在荒郊野外,萬一來個狼啊狗啊的,這可怎麼好呢?」

又獨自往前走了一段,林木逐漸消失,前方視線開闊,竟已到了斷腸崖邊。

何繡衣沿著斷腸崖走了一會,發現葉孤鸞負手立在崖邊。

她怕葉孤鸞失足摔下去,忙過去拉住他的衣服,道:「地上滑,你往後站一點。」

葉孤鸞一動不動地站著,何繡衣拉他不動,卻也不肯鬆手,嘴裡嘀咕道:「早知這樣,就多繞點遠路,好歹挑個大晴天過來。這樣的鬼天氣,也不知道他要站到什麼時候。這麼大個人了,一點也不知道照顧自己,總讓人家擔心」

葉孤鸞轉身離開崖邊,挑了一個相對開闊的地方,將青霜劍帶鞘插在地上,半跪下來開始用雙手挖土。

何繡衣知道他要為雲天行堆一個空墳,便蹲下身來幫忙,葉孤鸞的手忽然一停,卻沒有抬頭,只說道:「這件事我想一個人做。」

何繡衣道:「雨下得這麼大,好不容易堆起來一點,又被衝掉了,你一個人哪裡堆得起來?」

葉孤鸞道:「你走開。」

何繡衣哪裡肯走,指著那個小土堆,叫道:「你看,你看,剛堆起來一點,又被雨水衝掉了,我們找個地方去避一避雨,等雨停了,再過來好不好?」

葉孤鸞不聽,仍不斷往小土堆上加土。

何繡衣見他如此,便叫道:「你這是堆墳還是糊墳啊?這土一堆上去,都黏在一起了,這哪還是墳啊!我知道你很痛苦,但好歹尊重一下逝者嘛。」

葉孤鸞一怔,望著剛堆起來的小土堆,愣愣地看了一會,方站起身來,找了棵大樹去避雨。

何繡衣笑嘻嘻的跟了上去,跟他擠在一棵樹下避雨。

葉孤鸞見她緊挨上來,便換到了另一棵樹下,何繡衣又跟了上去,道:「天冷了,我淋了這一會的雨,身上都濕透了,挨得近點暖和,免得又要生病。」

葉孤鸞也不理她,見她過來,又換了另一棵樹。

何繡衣叫道:「喂,葉孤鸞!你躲什麼躲,本姑娘一個女兒家都還沒說什麼,你一個大男人倒先嫌棄起來了,難道本姑娘還能吃了你嗎?」越說越氣,賭氣非要跟他在一棵樹下避雨。

何繡衣一去,葉孤鸞便走,結果換來換去,何繡衣仍挨在他身旁。

葉孤鸞無法,只得由著她去了。

何繡衣偷偷瞧了他一眼,見他望著別處,拿手肘撞了他一下,道:「你真跟雲少俠的父親是結拜兄弟啊,以前怎麼沒聽人說起過?」

葉孤鸞本不想說,但見何繡衣雙臂抱在胸前,牙齒冷得直打顫,心一軟,便道:「知道這件事的人本就不多,而且都是熟識之人,沒人會往外面說。」

何繡衣點了點頭,道:「現在我也知道了,但我可以發誓,絕不跟任何人提起。」

葉孤鸞道:「故人已逝,便是傳說出去,也不會怎樣,你不必起誓。」

何繡衣道:「葉孤鸞,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可要老實回答我,不准再找這樣那樣的藉口迴避了。」

葉孤鸞道:「那要看你要問什麼樣的問題了。」

何繡衣想了想,道:「四海盟瓦解後,你也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這十年的時間裡,你是在哪裡安身的?」

葉孤鸞轉過頭,注視著何繡衣,道:「我還以為你會問,我為什麼要在江湖上消失十年。」

何繡衣忙問道:「那你為什麼會在江湖上消失十年呢?」

葉孤鸞道:「這是兩個問題。」

何繡衣笑道:「你就不能把這兩個問題都告訴我嗎?」

「不能。」葉孤鸞沉默片刻,又補充道,「選一個。」

何繡衣眨了眨眼,道:「那就選我問的那個問題好了,這十年的時間裡你是在哪裡安身的?」

葉孤鸞道:「我還以為你會選第二個問題,難道我在哪裡安身真的比我消失的原因還讓你好奇?能告訴我你選這個問題的理由嗎?」

何繡衣道:「我就是突然想知道,沒有別的什麼理由,你千萬不要多想。」

葉孤鸞轉頭望向遠處雨幕,道:「蜀南有一片竹海,在我消失的這十年里,我大多都是在那裡過活的。」

何繡衣道:「對你來說,那裡應該是個很重要的地方吧,不然誰願意拋卻世間繁華,去跟竹子過上十年呢。」

葉孤鸞道:「竹子沒有心,正如我一樣。」

何繡衣微微一愣,轉頭望著他的側顏,道:「你若無心,又怎能站在這裡與我說話?」

葉孤鸞道:「早在十多年前我就該死了,只是那一戰,沒能要了我的命,如今,站在你身旁的,只是一個心愿未了的孤魂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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