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澹臺明鏡殺死名俠水劍心夫婦後,並沒有立刻返回飛雪閣,而是先去找到了水劍心夫婦的遺孤,向她詢問水劍心因何要幫噬血老祖。當時水寒煙並不知道父母已死,便說噬血老祖於他們有恩,然後陳說當年往事。

名俠水劍心在江湖上名氣極盛,澹臺明鏡即便遠在飛雪閣,也常聽到其俠名,只是未曾見過。當日殺死水劍心夫婦後,揭下他們的面罩,被隨行人認了出來。

那時得知水劍心夫婦幫噬血老祖只為報恩,澹臺明鏡懊悔不已,暗罵自己錯殺了好人。

她猶豫了好久,才決定把殺死水劍心夫婦的實情告訴了水寒煙。只是她當時刻意掩蓋了面容聲音,只說是飛雪閣的澹臺明鏡殺了她父母。

水寒煙突聽父母噩耗,傷心欲絕,一連哭昏過去幾次。待情緒平復後,澹臺明鏡又問她想不想報仇。水寒煙自然說想。澹臺明鏡當時就想承認自己就是殺她父母的人,但轉念一想,就算她現在把自己殺了,也無法彌補對她的傷害。她現在年紀還小,孤零零一個人要怎麼生活呢?便想了一計,把她賺到飛雪閣去,想等她長大成人,把武藝學好了,再把實情親口告訴她。

她並不怕水寒煙會突然對她下手,因為她來之前已經百般叮囑過她,要她把武藝學成學精後再動手。水寒煙也的確是這麼做的。

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水寒煙還未等到報仇的時候,澹臺明鏡便身染重疾,先一步去了。

水寒煙回想起過往種種,一時間百感交集。她沒想到當初那個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指導她照顧她的人,居然就是她要找的大仇人,也就是她的師父澹臺明鏡,而自己卻錯把她當成是蜃樓的人,不但加入了蜃樓,還暗中為蜃樓做了許多不利飛雪閣的事,如今又害死了冷雪坪清虛等好姐妹。

她已不敢再想下去。

此時,大殿內又有哭聲傳來,而造成這一切的不正是她嗎?

她緩緩抬起劍,橫在自己頸下,目中落淚,仰天叫道:「不孝女,不孝徒,當死!」

葉傾城見她橫劍頸下,知她要尋短見,忙飛身上去阻攔,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長劍划動,割破了她的喉嚨。

水寒煙倒在了紅雪中。

葉傾城搶過來,輕輕托起她的上身,嘆息道:「你又何苦如此。」

水寒煙握住葉傾城的手,道:「師姐……對……不起。師父……沒做錯……是……我……錯了……」話未說完,人已故去。

雲天行愣愣的站在大雪中,看著死去的水寒煙,心裡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但他知道,沒有欣喜,也沒有復仇後的快感。

水寒煙害死了冷雪坪,他本該殺她替冷雪坪報仇,可他卻忽然覺得,水寒煙也是個可憐人,甚至比他自己還要可憐。

她父母被殺,她該當報仇,可她的仇人卻又是養育教導她的師父,這仇要怎麼報?她心裡該有多矛盾?雲天行簡直無法想像。

她是蜃樓的人,也的確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可在西域聯軍攻打玉門關時,她還是毅然決然跟著下了關,在萬軍叢中廝殺,負傷歸來。

如果當初沒有她的一份力量,也許玉門關真就陷落了也說不定。

人世間的事總是這麼繁雜凌亂,是是非非,誰又能說得清呢?

雲天行不能,也沒人能。

他長長嘆了口氣,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苦笑。他有些難以置信,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不是歡呼大叫,而是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獨自飲酒。

他想一醉方休,想讓自己儘可能不再去想這些繁瑣的事,遠離塵囂。

但在此之前,他要先去見冷雪坪最後一面。

大殿內燈火輝煌,寂靜無聲。

此時殿內只有兩個活人,一個是雲天行,一個是葉傾城。

除了他們兩個活人,還有幾個死人,也都是這次事件中的受害者。

這幾個死人中自然也包括冷雪坪。

此刻雲天行正陪在冷雪坪身邊,緊緊握著她手。

她的手很冷,比之前更冷。

這雙手再也暖不熱了。

雲天行忽然很想哭,可他又不想讓人看見,便向站在一旁的葉傾城道:「葉閣主,能讓我跟冷閣主單獨呆會兒嗎?」

「不能。」葉傾城堅決道,「我不能讓你一個外人待在這種地方。」

雲天行道:「就一會兒。」

葉傾城轉身走到大殿門口,負手站住,但並沒有離開。

「這裡是飛雪閣的禁地,本不該讓男子進來。看你為飛雪閣做了那些事,才為你破例一次。梁冰小嵐白露她們半個時辰後依舊回來守靈,你最好快點。」

雲天行本意是想讓葉傾城離開,但她只是走到了大殿門口,雲天行又不好趕她,只得道:「多謝。」

葉傾城知道他的用意,說道:「你想哭就哭吧,本閣主不會笑話你。」

雲天行本不想在人前顯露柔弱的一面,但現在他卻已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哭了,哭得很傷心。

葉傾城從未見過一個男人哭得這樣傷心。

她已不忍再聽下去,離開大殿,走到殿前廣場上站住,任由風雪襲身,也巋然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大殿內的哭聲停了,雲天行走出了大殿,也來到了廣場上,在葉傾城身旁站住,道:「葉閣主,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葉傾城道:「你問。」

雲天行道:「如果當初我硬要帶她走,你會攔我嗎?」

葉傾城看了他一眼,道:「你覺得呢?」

雲天行道:「我覺得你會。」

葉傾城不置可否,反問道:「雲逸,你究竟是什麼人?」

「一個不幸的人。」

雲天行大步離開了。

葉傾城負手立在廣場上,看著雲天行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長長嘆了口氣。

就在雲天行走後不久,冰山童姥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葉傾城身旁,同樣望著雲天行消失的方向,沉聲道:「這小子不簡單。」

葉傾城道:「我已領教過了。」

冰山童姥道:「你可能看出他的來歷?」

葉傾城道:「他有意隱藏,別說是我,任誰也是看不出的。」

冰山童姥搖了搖頭。

葉傾城道:「師伯,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冰山童姥道:「你問。」

葉傾城道:「如果當初雲逸要帶阿雪離開飛雪閣,你會阻攔嗎?」

冰山童姥道:「你覺得呢?」

葉傾城道:「我覺得你會。」

冰山童姥道:「阿雪肩上擔負著飛雪閣的希望,我怎能容她離開。」

葉傾城默然良久,忽然道:「也許這希望太過沉重了。」

冰山童姥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走出好遠,才又喊話說道:「這不該是一個閣主該說出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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