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完美的幻術

「不可能!」

當卡倫看清楚他的樣子時,忍不住低聲驚叫。他怎麼可能不是葉清玄!他分明看的清清楚楚,絕對是葉清玄沒錯!

為什麼明明被襲擊的是葉清玄,從煙霧中走出的卻是……

「壞了!」

他猛然回頭,看向原本凳子哥的方向。

就在他們的大後方,他們的球門旁邊……那個頭頂著混凝土方磚的少年正有一腳沒一腳地踢著那個被所有人遺忘了的足球,慢悠悠地走向他們的球門。

「喲!你們終於發現啦?」

察覺到他們的視線,帶著頭套的學生回過頭來,揮了揮手,臨門一腳!

進球!

就連裁判都楞得忘記了吹哨,但誰都無法否認,樂史系再得一分!

只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就在所有人驚呆的視線中,那個原本的『凳子哥』慢條斯理地將自己的頭套摘了下來,露出了標誌性的白髮,還有嘲諷地笑容:

「――只是帶個頭套而已,沒必要大驚小怪吧?」

直到現在,所有人才發現,葉清玄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和凳子哥互換了身份……而且全場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來!

「有一種東西,叫做燈下黑。」

葉清玄攤手,「同樣的校服,同樣的體型,同樣的身高,為什麼帶了一個頭套之後,你們就會認錯呢?」

「什麼時候……」

班納呆呆地看著他,紅著眼睛。怒吼:「什麼時候換掉的!」

葉清玄看著他瘋狂地樣子。忍不住搖頭,憐憫地嘆息。

「蠢貨,當然是在一開始的時候啊。」

從一開始,和你戰鬥的,就不是葉清玄!

「你們太看得起我了吧?」

葉清玄走到他旁邊,低頭俯瞰著他:「我哪裡打得過蠍尾獅啊,更別說那麼多幻獸了……只不過你們從一開始。就把凳子哥,當成了我而已。」

「幻術?」

班納終於反應過來,卻始終接受不了:「怎麼可能是幻術!蠍尾獅的眼睛天然能看破任何幻術!你怎麼……」

「或許吧,但你看不破啊。

如果從一開始,它就把凳子哥當成我,就算看破了幻術,也不會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吧?」

葉清玄掃了他一眼,搖頭離去:

「歸根結底,人類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而已。」

-

從一開始。他放出那一道閃光,令所有人眼前一黑的時候,他就已經悄然和凳子哥調換了身份。

被調換的不止是足球,還有他自己。

從頭到尾,和班納戰鬥的,都不是葉清玄自己。而是頂著偽裝的凳子哥。

這就是他昨天找凳子哥所商量的戰術。

他清楚地知道。班納將自己視做眼中釘,在開場的時候,就肯定會全力攻擊自己。

所以,讓在樂章上造詣更加高超,比自己更加強大的凳子哥去承擔對方的主要火力,這樣自己才有輾轉挪騰的餘地。

對此,他必須準備好關鍵時刻兩人迅速調換身份。

葉清玄想要偽裝成凳子哥就很簡單,只需要一個頭套而已。而凳子哥變成葉清玄就很困難了,他完全沒有學過任何幻術學派的樂章。

不過,沒關係。

當時的葉清玄笑了。揚了揚手中那一本薄薄地冊子,那是蘿拉交給自己的東西,自己剛剛學會的樂章:

――《冬之旅.虛幻的太陽》。

直到此時,所有人才聽到風中傳來的隱約旋律,還有那若有若無,如同響徹在每一個人心中的歌聲。

「我看見,天上有三個太陽。」

「我死死地盯著它們不放。」

「它們也看著我。」

「好像不願意離開我一樣」

「……」

那是靈性吟誦,就像是卡倫的彌撒中的歌聲一樣,只有掌握了樂章的精髓之後才會出現的以太回聲,頌唱著哀婉的曲調。

《冬之旅》,聖徒舒伯特的作品,幻術派系中的傑出作品。

其中一共有二十四個不同的樂章,每一個樂章的主題和力量都完全不同。

《烏鴉》帶來死亡的惡兆、《道標》令人迷失方向、《白頭》消磨鬥志、《錯覺》讓人恍惚……其最後一章《風琴師》一旦展開,甚至能夠將人打落位階、令其變成一個蹉跎一生、一事無成的落魄樂師。

而倒數第二首的《虛幻的太陽》,也就是《假日》,則代表的是『不存在的幻想』。

它能讓人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哪怕是不存在的太陽。只要觀看者一開始不對其產生懷疑,那麼就會迅速地深入其中。

到最後,身在山中,已經全然無法自拔,再無法區分何為幻象,何為真品。

虛幻的太陽,不存在的太陽,不存在的希望……

幻術學派將樂章的精髓稱之為『支點』,幻象正是因為有『支點』的存在才能夠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而《虛幻的太陽》的支點,是痛苦。

因生命所帶來的痛苦,這種痛苦名為――無可奈何。

無奈。

只要讓人產生了這樣的感覺,就會迅速被幻象所捕獲,無法自拔。

所以葉清玄才一開始在比賽前故意說了那麼多令班納倍感屈辱的話,而當班納的行為令卡倫和隊友痛苦的時候,他們也將深陷在幻象中無法自拔。

因此,虛幻的太陽得以照耀著他們,讓他們看到他們所認為的真相。

在如此眾多的基礎支持之下,他的幻象簡直完美無缺。

只要他不說話。

所以。凳子哥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沒有跟班納正面說過任何的話語。偶爾說話,還都是模糊沙啞的聲音……

因為一說話,就暴露出他的聲音,令敵人察覺他的身份。

唯一在那一瞬間看出來的是英格瑪,啟示派系天生是幻術派系的剋星,可是他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看著學生會被葉清玄玩弄在鼓掌之中。

到最後。拂袖而去。

完全看不下去了。

-

當葉戈爾明白了整個過程之後,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個小孩子……真的一點都不像是亞伯拉罕的學生。」路德維希感慨。

「是啊。」葉戈爾點頭,「一個禁絕派系的樂師,教出一個喜歡玩弄幻術的學生,恐怕誰都想不到。」

「你誤會了,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路德維希搖頭,「哪怕是在野獸中,也是有傳承在的。巨龍的孩子一定是巨龍,毒蛇的子嗣也會吞吐毒液。

可像是亞伯拉罕那種垂死的獅子。卻教出一個……」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場中那個少年,仿佛看到他腳下的無形巨網,還有那些被他束縛在羅網之中的敵人。

徒勞掙扎,卻動彈不得,獵物將會一點一點地被抽干力量。死在漫長的窒息之中――在那之前。就連死亡都只是個奢望。

「是個像是蜘蛛一樣的孩子啊。」

路德維希嘆息,收回視線。

但願這是錯覺吧?

-

很快,看台上一片沉默里,有人憤怒地拍著椅子的扶手,怒不可遏。

聽到他憤怒的聲音,所有的老師瞬間感覺到一陣寒霜從背後掃過,忍不住挺直了身體,忐忑地看向最前方。

大發雷霆的,是校長?

「夠了!太過分了!」

麥克斯韋起身,低聲怒斥。令眾人的臉色一陣蒼白,可接下來的話卻令眾人大跌眼鏡。

「這還是不是足球賽了!?」

麥克斯韋惱怒地低聲問,「你們一個個光顧著比樂章了,可足球呢!足球踢到哪裡去啦?!說好的足球賽呢?

一個個這麼野蠻,哪裡還有足球的藝術了?這種難看的打法,不如乾脆手裡抓著球塞進對方球門裡去好了!」

說到這裡,他的話忽然一頓,愣住了,像是想到了什麼,陷入沉思,口中喃喃自語。

「手裡抓著球……塞進球門……搏鬥……似乎能行啊!」

他抬起頭,眼神一亮,「這個辦法不錯啊,大家披著盔甲,抱著球,要塞進對方的球門裡去……下一屆我們搞這麼一個比賽怎麼樣?」

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難過的別過頭。

校長這個神經病又開始犯病了,進入了常人不能理解的腦洞狀態。

「請適可而止吧,校長!」

從比賽開始到現在,耐心已經飽受考驗的西德尼終於發怒了,他瞪著興高采烈,準備大幹一場的麥克斯韋,怒不可遏。

他肅聲說道:「再這麼下去,皇家音樂學院千年的優良學風,就要在你手裡敗壞殆盡了!校委會是不會讓您就這麼胡作非為的!

況且,這種兒戲一樣的比賽,究竟有何意義?只會徒增學生的傷痛,助漲仇恨而已!哪裡還有教育的意義?

這樣下去,學院只會變成一個互相仇恨的陰冷漩渦!」

麥克斯韋一愣,回頭看向了西德尼,眼角微挑。

「哦?」

他笑了起來,「在你看來,這只是兒戲麼?」

被那一雙蒼老的眼瞳看著,西德尼不知為何,心中的一腔正氣和責任感瞬間消失一空,甚至隱約有些後悔站出來。

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樣,麥克斯韋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按回了椅子上。西德尼一愣,想要反抗,可是卻發現那一雙手像是鐵鉗一樣,卡著自己,令他動彈不得。

在他面前,是一雙碧綠的幽深眼瞳,像是深海一樣,隱藏著暗流和某種無法言喻的可怕東西。麥克斯韋看著西德尼錯愕的眼神,親密地為他整理了一下領子,淡淡地說道:

「西德尼先生有話直說的風格我很欣賞。無腦魯莽的提議也很可愛。但是。有個建議,希望你在以後這麼站出來之前先記清楚。

――別忘了你是什麼人,也別忘了他們將來會是什麼人。」

「……」

西德尼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不明白麥克斯韋究竟是什麼意思。

麥克斯韋只是凝視著看台之外的學生們,賽場之外,賽場之內……看著那些面孔,眼神便忍不住憐憫起來。

「這都是未來的樂師們啊。先生們。

這些都是皇家音樂學院這個搖籃中所孕育出的英雄。

既然是搖籃,就不要講那麼多虛偽客套的東西了,既然未來想要成為英雄,那麼也不要期待會有什麼溫柔對待。

諸位都是老師,是他們的養育者,想要嬰兒長大,就要去做殘忍的人。

假如就連這種『兒戲』都玩不過別人的話,便不要再提什麼去跟妖魔作戰了。

――實際上,我不介意諸位的學生給學院丟人。但請諸位至少也要為他們的生命考慮考慮。」

「……」

一片寂靜中,沒有人說話,西德尼被按在椅子上,肩膀顫抖著,想要說什麼,可到最後。卻沒有說出口。

他沒有說出來。真是太幸運了。

「比賽繼續吧。」校長淡然吩咐。

眾人對視了一眼,有人站出來,小心翼翼地問:「班納使用獸性融合,我們需要處理麼?」

「皇家學派的事情就交給皇家學派。」

校長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掃去了找上門來的麻煩,「還有什麼事情,賽後再說。」

-

-

比賽繼續。

但可以說早已經結束了。

當班納偷襲的瞬間,學生會的臉面就在他的手中摔成了碎片,而且還沒有偷襲成功。所有人從頭到尾,都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所有作為,都在別人的安排之中。

倘若不是班納偷襲,到結束他們都可能無法察覺那個幻象吧?

賽後再揭露出來的,就更加丟人了。

這一場比賽,簡而言之,就是丟人現眼。

這時候不論誰來講話,都無法振作士氣了,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地磨著洋工,班納則被卡倫強行給送下場,坐在替補地位置上,沉默無言。

眼神失魂落魄的,像是注射了過量鎮定劑的精神病人,口中喃喃自語著什麼,可是誰都聽不清。

十分鐘後比賽結束,三比零。

樂史系獲勝,進階決賽。

理所當然的,葉清玄選擇了急流勇退,宣布退出比賽,不再參與任何第二輪的爭鬥。繳納了兩千學分的罰款之後,依舊高居與排行榜的第一名。

一切全靠班納送分上門。

真是好同志啊。

葉清玄搖頭感慨,然後現場將四千學分轉給了凳子哥。

凳子哥什麼話都沒說,收下了。

可葉清玄卻心中有愧,「說實話,四千學分不多,但目前我為了保證排名,只能給你這麼多……剩下的是我欠你的。如果你有什麼幫忙的話,請隨時來樂史系找我。

哪怕是學院外的事情,我也有一些門路可以幫你的忙。」

凳子哥笑了笑,搖頭,婉拒了。

「但學校內的事情的話,你能幫我一個忙麼?」他忽然問,「我需要你一個承諾。」

「說來看看。」

葉清玄笑了,「只要不是太難的,我都會幫你努力完成的。」

凳子哥欲言又止,錯愕地看向他身後。葉清玄回頭,只看到那個臉色蒼白的消瘦學生――班納。

他擺脫了隊友,走了過來,眼神陰沉,失魂落魄的臉上滿是恨意。

他想要伸手去抓葉清玄的領子,卻被葉清玄閃過了。

「班納!」

卡倫強忍著怒意,在他身後低吼,「你究竟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班納的動作一頓,咬著牙,收回了手,只是死死地瞪著葉清玄,喉嚨里發出沙啞的聲音:

「你以為你這麼就贏了?

還早著呢!」

「你還是想想怎麼去應對學校的質詢吧。」

葉清玄只是微微聳肩,「獸性融合可是禁術。」

「你以為我就這麼完了?」

班納怒極反笑,「別做夢了!皇家學派不會讓我出任何事情的!頂多只是消失幾個月避風頭而已,事情結束之後,我不會少一根指頭!

――而你,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呵呵。」葉清玄只是笑,懶得說話了。

看到這種十足討厭的笑容,班納幾乎快要克制不足自己,他的面色白的像是骸骨一樣,也帶著骸骨一樣的陰暗瘋狂。

他的手指點著葉清玄的心口,一字一頓地在他耳邊低聲說:

「聽著,我會用盡一切手段,讓你消失的,你,和你的那個廢物師兄,還有那個和你一樣的白頭髮雜種。

我要讓你的老師,那條老狗,重新滾回他的鐵籠子裡去……你從我手中拿走的,我會千百倍地拿回來!」

葉青玄什麼都沒說,依舊在笑著,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

只是眼神漸冷了,冷得無聲無息。

啪!

班納的聲音戛然而止。

清脆的聲音令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班納背後的卡倫。

那是耳光。

一個響亮的耳光。

來自那個頭戴面罩、自始至終沉默不語的男人。

「夠了,班納!」

「你……」

班納的動作一滯,呆呆地看著他,

帶著頭罩的人將葉清玄擋在身後,聲音肅冷,「你丟盡了艾德里安家的臉!」

那種聲音無比的熟悉,令卡倫愣住了,也令班納的暴怒被強行壓制。他們都錯愕地凝視著面前的這個人,不可置信。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凳子哥低下頭,將頭上的面罩緩緩摘下。

露出一張硬挺而肅冷的面孔,像是大理石雕刻出來的上好石雕,稜角分明,不怒自威。最引人矚目的,是那一雙鐵灰色的眼瞳,帶著異樣的威嚴和肅穆。

一瞬間,所有人都陷入沉默,開始懷疑自己眼睛。

「蓋……蓋文?」

班納終於反應過來了,呆滯地看著他和他身後的葉清玄,「你竟然、你竟然……站在他們那邊?!」

「是你沒有站在我這邊啊,班納。」

蓋文失望地看著他,冷然反問,「我前前後後給了你多少次會?」

「機會?你給我的機會?」

班納笑了,像是聽到了一個絕好的笑話,猛然提高了聲音,像是咆哮一樣地怒吼:「我給你的才是機會!我才能代表艾德里安家!不是你!」

周圍的人都錯愕地看著這一對兄弟之間的爭端,卻不敢走上前來。

碧綠和鐵灰,那兩雙兄弟的眼眸彼此對視著。

一個充斥著陰暗和瘋狂,一個寫滿了失望透頂。

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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