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葉清玄體會到這種不論自己如何努力,但就是無法前進一步的沮喪。

雖然還沒有嚴重到構成打擊的程度,但可以預想,日積月累之下,在被卡上三四年之後,自己會進入多麼瘋狂的困境。

那麼多樂師,不惜墮落,也要擊碎這一堵攔路的高牆。

面對它,必須付出一切代價,抱有捨棄一切的決心,否則就要做好此生再也無法前進一步的準備。

葉清玄嘆息了一聲,閉上眼睛,向著天空伸出手掌,輕柔的音符隨著指尖的按落而響起。

於是,他看到了,迷霧漸漸的消散,無形的以太之海漸漸地在自己面前顯露出那龐大到充斥整個天地的摸樣。

與它相比,自己的存在渺小的簡直連塵埃都稱不上。

而就是這一點塵埃之中,漸漸地卻有若有若無的感應延伸而出,向著那以太之海的深處進發。

葉清玄能夠感應到,四條道路在自己面前緩緩展開。

那四條道路,或長或短,都分別通向了四個不同的方向,它們分別代表著自己所掌握的四個派系。

其中一條則仿佛無數星辰匯聚,星辰運轉,為他照亮了迷霧,隱隱指出了終點的方向,這是啟示學派的樂理之路。

一條飄渺的像是幻影,若有若無,那是幻術學派的道路。

一條道路從他的腳下延伸,盤旋向上,無數模糊的面孔浮現,凝視著他,仿佛充滿了無窮的魔力,蠱惑著他向上前來,走向盡頭。

這是心相學派。

而最後一條道路,也是最長,最堅固的一條道路,卻從他的身上延伸而出,通向了天空,堅定地向上延伸,一寸一寸地要接近那萬物的核心。

這是禁絕學派,也是葉清玄目前掌握最深的學派。

他能夠感覺到,只差一點點,就差那麼一絲一毫的距離,他的意識就可以通過樂師之路,進入以太之海的核心,進而投影進以太界,為自己鉚釘原點,於世界共鳴,踏入共鳴級。

只差一線。

可這一線,卻漫長的像是天淵。

葉清玄知道,如果他不堪破自己的知見之障,便絕不可能跨越那一線距離。

正因為如此,才會覺得心煩。

如果有辦法可以輕鬆跨越過去的話,那知見之障還會被稱為絕望壁壘麼?

能夠憑藉著自己的力量跨越這一道屏障的人,全世界那麼多樂師中也不過是鳳毛麟角一樣。借用聖靈或者墮落的代價太小了,小到令人那麼容易的就被眼前的困難逼瘋。

葉清玄收回感應,重新睜開眼睛。

「是不是該吃飯了?」

他自言自語,摸了摸肚子,肚子餓得咕咕叫。

依舊進入了無所事事的狀態。白天閒著沒事兒就去卡里古拉長老家裡串個門,討論一下經典和歷史,扯一扯家長里短。

倒是收穫了不少羅慕路斯古代歷史還有長老送給他嗨一把的禁藥。前者葉清玄牢記心中,後者出門之後直接丟垃圾桶。

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偶爾去教團,察看一下神父那裡對病毒有沒有什麼研究成果。

至於黃之王?早就被他拋到腦後了。反正他出門就不是衝著教皇陛下的封賞來的。

就在他在躺椅上輾轉反側,中午是吃烤餅還是去啃點乾糧解決的時候,一個影子投在他的臉上。

「喲,還在曬太陽?」

來自東方的白髮長者彎腰看著他,露出笑容。

「胡先生,又在散步麼?」

葉清玄起身,請他入座,將旁邊小爐子上煮的咖啡給他倒了一杯。

「我這叫遛彎。」

胡先生端著被子感嘆道:「原來我就特別喜歡走路。在跟著我的老師學習的時候,我的老師就告訴我,如果心情不好,或者有什麼事情不能決斷的話,就出去走一走。」

「有用麼?」

「大概有用吧?」

胡先生撓了撓頭:「有一次,我的老師去覲見了皇帝,回來之後心懷疑惑,就帶著我去散步。從帝都出發,向西,走了十年,又慢慢地走回來。

走到最後,老師終於想通了。」

葉清玄大感好奇,不知道有什麼問題是讓胡先生的老師想了十多年才想通:

「後來呢?」

「後來?」胡先生聳肩:「後來他就死了,我帶著他的骨灰回到了帝都,他被人供奉在凌煙之樓里,到現在,已經很多年過去啦。」

「……」

葉清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吭哧了半天,感嘆一句:「東方真是神奇。」

「是啊,是個好地方。」

胡先生掏出了自己的細煙杆,嫻熟地塞上了煙草,點燃,深吸了兩口之後,吐出了一口青煙。他這麼做的時候蹲在地上,不像是一個為人師表的夫子,卻像是一個偷空躲懶的老農,抽得開心又愜意。

「喂,小子。」他忽然問,「有想過去東方麼?」

葉清玄愣了一下,搖頭。

「你應該去一去的。」

胡先生掃了一眼他的白髮,若有所指:「否則就可惜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忍不住撓撓頭:

「先生,沒什麼可惜的。像我這樣的人,能夠做到的事情也就那麼幾件――如果做好了就萬事大吉,做不好萬事皆休。

可是現在,光這些我應該做的事情就已經讓我忙不過來啦,哪裡有餘力再想東方的事情呢?」

「……你有沒有想過,那裡有東西等著你?」

葉清玄想了想,搖頭:

「從來沒有。」

胡先生點頭,忽然輕聲笑了。

「那就這樣吧。」他長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起身:「這樣其實也挺好。」

他頷首道別,準備離去的時候,卻被葉清玄叫住。

「胡先生,你是國子監的大人物,對樂理一道也一定有自己的見解,對吧?」

胡先生疑惑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於是,少年便露出了愉快地笑容,搓著手湊上來:

「有個問題,能不能請教一下?」

半個小時之後,旅館的大廳,一個僻靜的角落裡。

「原來如此。」

在聽完葉清玄心中的困惑和目前的困境之後,胡先生點頭,若有所思。

很快,他正色問道:「葉清玄,你有沒有想過,世界的本源是什麼?萬物是如何生成和演化?」

「沒有。」葉清玄搖頭。

「時間和空間的本質,自然界的規律法則,靈魂是否存在?」

「不知道。」

「人與世界的關係?」

「沒想過。」

葉清玄乾脆利索的搖頭,可胡先生看著他,眼神銳利,像是要戳破他的偽裝:「是沒有想過,還是不願意想?」

「……」

葉清玄愣了一下,表情僵硬住了。許久之後,他尷尬地撓了撓頭:「先生是什麼意思?」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這是東方古代對樂師之路的解譯,也就是外與內。樂師七系,就可以因此而區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他伸手,扣住了葉清玄的脈門,三指輕搭,感應著少年的心音,神色恍然:

「啟示、心相、幻術還有禁絕嗎?果然如此……葉清玄,你有多久沒做過夢了?」

「做夢?」

葉清玄一頭霧水:「我每天都有……」

他的話戛然而止。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似乎很久都沒有做夢了。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自己便不再做夢了,也記不清任何夢境。現在回想起來,他只記得很久之前,那個人在夢中對自己說,到夢的盡頭去……

想到這裡,他的神情頓時黯然,勉強地笑了一下:「這和我的知見之障有什麼關係嗎?」

「這就是你的問題所在了。」

胡先生把弄著手中的細煙杆,淡淡地問道:「葉清玄,除了專注以太的禁絕之道之外,你兼修了幾乎所有的『自我之道』,但你的自我卻和現實之間產生了偏差。

這一點,你其實早有察覺到了吧?」

葉清玄沉默著。

可胡先生說的沒錯。

他可能早就察覺到了自己哪裡不對,但是卻說不出在哪裡。

「所以,你才會覺得自己和那麼多樂師格格不入啊。

因為你從沒有覺得自己和他們是同一個世界裡的人,也缺乏自己是一個樂師的實感。這麼多人庸庸而來,碌碌而往,可你混在裡面,卻像是一個旁觀者,沒有辦法融入其中。

――就像是斑馬在黑馬和白馬之中都找不到歸處一樣。」

胡先生凝視著他,眼神憐憫又同情。

「葉清玄,假如有一天,你發現這個世界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樣的話,你會怎麼樣呢?」

「……」

葉清玄低著頭,無言以對。

胡先生起身道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知見之障,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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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房間裡,葉清玄終於從沉思之中回醒。

說實話,對此,他真的毫無辦法,如果這個問題就是他的知見之障,那麼他實在找不到一些頭緒來解答。

「所以,只能靠你了?」

他抬頭,看著面前的桌子,桌子上擺著一顆衰朽的頭顱,眼洞漆黑,仿佛包藏著宇宙原暗,蘊含著一切不可知的秘密。

――真知之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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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就月底了,來一波呀朋友們,我看這排名有些危險了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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