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響起的瞬間,葉清玄的臉色驟然變了。

在腿部殘存的裝甲上,一柄匕首隨著他的動作彈出,匕首的刃是扭曲而詭異的,宛如蛇形,切裂了風,在空中留下一道令人發冷的鋼鐵光輝,最後落入了他的手中,隨著他身體的扭轉,向著前方刺出。

一瞬間的動作簡潔而利落,千錘百鍊,葉清玄在瞬間爆發了自己所有殘餘的體力,快到極點。

只是一瞬間。

匕首刺入了某人的軀體之中,從背後穿出,卻沒有任何的聲音,像是穿透了一團虛無的空氣,甚至連觸感都沒有絲毫。

但匕首確實是刺中了。

「魯莽是毒藥,年輕人。」

被刺中的人緩緩搖頭,似是嘆息:「毒性更勝過所謂的『勇氣』。」

他伸手,握住了葉清玄的手腕,緩緩推出。那力量並不強大,但卻充滿了一種難以違抗的穩定,一點一點,將匕首拔出了身體。

匕首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葉清玄動彈不得。

渾身上下,在那一瞬間,被突如其來的可怕威嚴所震懾了,每一寸血肉都恐懼地僵硬在了原地,不敢在那『龐然大物』面前有絲毫的放肆。

就連神智都被懾服,趨於靜止,難以運轉。

在葉清玄身後,有一個消瘦的身影。

他披著黑羽的披風,渾身都籠罩在披風中,高達兩米有餘,卻並不壯碩。齊腰的長髮宛如灰燼,而面容蒼白,毫無任何血色,也看不出任何憤怒或者陰沉。

就像是被匕首穿刺只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眼前的年輕人也宛如塵埃。

他只是低頭,俯瞰著葉清玄,像是打量著什麼有趣的東西,看不出任何的煩躁和厭惡。

「你……是誰?」

葉清玄艱難地發出聲音。

「我?」

他淡淡地說:「我有過很多個名字,但恐怕現在已經被人遺忘了。只有我最不喜歡的一個能夠存續至今。」

「你可以稱呼我為……」

他停頓了一下,說出了那個名字:

「――帕格尼尼。」

-

-

十分鐘之前,聖殿騎士團,鐵鯨,中央神殿。

被徵召而來的柯爾特快步走入殿堂,在神父的引導下來到高懸的聖徽之前,然後恭謹地低下頭,

「岩鐵學院代表人柯爾特應召而來,請問聖城徵召在下至此,有何吩咐?」

「柯爾特,做好同調準備。」

聖徽中有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響起,滿是熟悉,又毫不客氣,只是單純地命令:「十分鐘後進入祈禱室,引導燈塔之光。」

柯爾特一愣,旋即冒犯一般地抬起頭,看向那聖徽,像是看到了聖徽之後遠方的老者。

「老師?」

他心中一喜:「我還未成大師,您是說我已經有接觸『燈塔』的資格了麼?」

數百年來,歷代守密人薪火相傳,傳承著相同的使命,最終在以太界之中建造出宏偉的『燈塔』權杖。

從此,燈塔之光終於被點亮,高懸於以太界之中,達成了歷代守密人的夙願――點燃光芒,照亮黑暗世界,觀測全域之境,而晉至全知的領域。

哪怕真正動用起來並不輕鬆,無法隨時維持全域觀測,代價眾多,但威能依舊龐大。在漫長的歷史之中,守密人與聖城密切合作,享有了崇高地位,更成為了啟示學派中的權威

這也是守密人一系的地位在啟示派系中如此崇高的原因。

對於任何一個啟示樂師來說,與『燈塔』同調、引導燈塔之光都是莫大的榮耀。更別說藉此掌握那龐大的權杖,無異於化身為全知之神明,洞曉一切黑暗和秘密。

哪怕是守密人學派本代的首席,『燈塔』對於柯爾特來說依舊是可望不可及的榮耀。

正因為如此,他才惴惴不安,生怕這只是一個惡劣的玩笑。

而海森堡大師的聲音依舊冷漠。

「這是你的機會,柯爾特。」

他說:「科赫大師已經隕落,目前在羅慕路斯能夠成為坐標源點的啟示樂師只有你一個。我賦予你我的權限,你將代表守密人學派在奧斯維辛成為聖城之眼,直接對教皇廳負責,為樞機主教會的決策提供參考。

此中責任重大,你明白麼?」

柯爾特頓時狂喜,強行壓抑著心中的激動,低頭回稟:「我、我明白了,老師,請放心,我一定不負……」

「――不要得意忘形!」

肅冷的聲音宛如深海之中的寒冰,令柯爾特愣了起來。

海森堡大師冷聲呵斥:「啟示之道在於專注和冷靜,只有將自身超拔出場外,才能洞徹局勢,否則便失之獨立,所看到的也不過是障目之色,還談何真相可言?

你學了這麼多年,一旦遇事便不能自持,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還不明白麼?」

「老師,我……」

「不用解釋了,下去準備吧。」

海森堡的聲音漸漸的遠去了,聖徽緩緩熄滅,只留下最後的隱約聲音:「終究是,不堪大用……」

柯爾特呆呆地看著他聖徽。

許久之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他低下了頭。

「我明白了,老師。」

十分鐘之後,侍從恭謹地走來:「中央祈禱室已經準備好。」

柯爾特抬起眼睛看著他,侍從愣了一下,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那眼瞳空洞又冷靜,難以形容,就像是深海之中的漩渦,只是被看著,便令人窒息。

「請、請您跟我來……」侍從不敢再看。

柯爾特點頭,示意他帶路,在路上,似是無意的隨口問道:「請問,在我之前,聖城是徵召過其他樂師?」

侍從回答了,柯爾特也如他所料的一樣,再一次聽到了那個名字。

「我知道了。」

他笑著點頭,可眼神卻變冷了,就像是倒映著寒冬的荒原。

一無所有的荒蕪中,有地火在醞釀。

-

在鐵鯨神殿的中央祈禱室的輔助之下,與燈塔的同調如同預料一般的順利。

可出乎預料的是,自己竟然如此的平靜,沒有任何的慌亂和緊張,也沒有絲毫的激動和歡欣。就好像情緒都已經凍結了,再無任何期待和值得興奮的事情。

只剩下一片死灰一般的平靜。

他閉上眼睛,籍著燈塔之光,將視線投向了遠處的城市。

然後,他看到了。

來自深淵的樂師們那此起彼伏的波動,還有絞殺在同一處的大師們。那一座詭異城池之中聖火中所包含的龐大力量和可怕的律動。

還有……

還有那個在城市之巔,推門而入,走向神聖之火的白髮年輕人。

如此熟悉,又如此巧合,就像是過往中的每一次一樣,柯爾特只能凝視著他的背影,看著他消失在殿堂的門後。

像是被那白髮所殘留的顏色刺痛了,他閉上了眼睛。

「葉清玄……」

他低聲呢喃,宛如咀嚼著血肉,唇齒之間便不知為何有了血的味道。

「葉清玄。」

他忽得笑了,像是終於從痛苦和瘋狂中尋找到了解決之策。

他伸手,在燈塔之光的照耀之下,瞬息間觀測到的無窮訊息之中,他輕輕地抹掉了其中一行,巧合一般的將兩道不同的邏輯線拼接在一處。

於是,結果便大不相同。

他嘴角的笑意泯去,神情變得嚴肅又驚慌了起來,動用權限,再次接通了聖城。

「老師,目前局勢已經難以支撐,深淵正在接管控制核心,大師們恐怕……凶多吉少!」

一片死寂,許久,海森堡大師發出錯愕的聲音:

「你說什麼?!」

「深淵早有準備,目前已經占據了全面的上風。」柯爾特顫聲回答:「我已經提供了所有的觀測資料,但再過幾分鐘,恐怕一切都將落入深淵的掌控。」

「你知道在你在說什麼嗎?柯爾特。」海森堡大師檢閱著鐵鯨神殿傳來的資料,聲音嘶啞起來:「你有把握麼?」

「是的,老師。」

柯爾特的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笑容,重複了一遍:「必須採取行動,請樞機主教會從速決斷!否則……」

通訊斷了。

柯爾特冷笑著,沉默地倒數:十、九、八、七……

在『三』到來之前,通訊再次到來,這一次是一個陌生而嚴肅的聲音:「柯爾特,這裡是樞機主教會。」

「你將臨時擁有『主教』的權限,代表教皇廳向聖殿騎士團傳達命令。」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變得堅定如鐵:「聖城以簽發『凈化文書』,授予聖殿騎士團『天國之門』的啟動編碼!

――哪怕將奧斯維辛從地圖上抹掉,也絕不允許深淵得逞!」

「在下明白。」

柯爾特深深地低下頭,拜服這無上的權威。

然後,無聲的……笑了。

永別了,葉清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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