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壽啦,真是夭壽了呀!」

奧斯維辛之外,胡先生坐在廢墟上,長吁短嘆。

在他的眼中,有璀璨的金色燃燒著,洞穿了一切偽裝。當他看到出葉清玄持劍自伐,緊接著身上升騰而起的樂理性靈時,便忍不住露出牙疼的神情。

「葉蘭舟那個傢伙……瘋了嗎?」

他的表情活像是看到有人焚琴煮鶴、殺雞取卵一般,幾乎要捶胸頓足:「若是葉氏尚在,光是這個天賦,就可以讓這個孩子出生時被預定為下一任家主了!葉蘭舟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那個傢伙,竟然親手封印了下一任家主,親自毀掉葉氏復興的希望。

他究竟多恨葉氏!

還是說,他究竟……是有多恨這身上的天人之血?

想到這裡,他越發的糾結:沒辦法,雖然這麼說太大不敬,但先帝晚年昏聵,還真是……造孽頗多啊。

他嘆了口氣。

龍脈九姓,除了袁氏一脈隱居山中,傳承劍術之外,其餘八家盡數是樂師。

雲樓氏的變化派系造詣登峰造極,『帝俊』在手,割據海上。柳氏號稱『百鬼夜行』,傳承琵琶『飛天夜叉』,呼神喚鬼,劾生咒死,歷代大天師盡出此系。

白氏曾經被滿門誅滅,窺天見地的啟示派系的造詣已然斷絕,長孫氏的『井中月』,水月交融,盡得禁絕學派神髓……

可問題是:樂師只有七系,龍脈卻有八家……

於是便有一個變數的誕生了,比如葉氏這樣的奇葩。

自古以來,這一家就從來沒有在一個派系上專注過。

選什麼派系、做什麼研究,憑得都是自己的興趣。還有的人兼修多派,也有的人根本就不喜歡當樂師,去吟詩作賦、筆墨丹青、懸壺濟世、燒茅打鼎,甚至還有人去做了木匠……

想學什麼,家中不管,要做什麼,家裡不問。因此,這一家的人擅長的方面往往都頗為見鬼。

樂師之道最重傳承的道路,容不得朝秦暮楚,往往一條樂理變化就需要數代樂師薪火相傳、前仆後繼的去進行積累和研究。

葉氏這樣的奇葩,又拿什麼和別人去比?

現在最要命的問題就來了……

除了擂台對決之外,真正在道左相逢、大打出手的時候,葉氏往往能夠壓過其他家族一籌,罕逢敗手。

憑得就是他們那見鬼的天賦!

被稱為最無恥、最沒有樂師尊嚴、最不講道理的天賦……

「――天梯!」

胡先生凝視著那一道沖向天際的弧光,神情複雜:「登天之梯,已經有四十年不見了啊。」

那是唯獨葉氏的血脈中才有的古怪力量,歷代家主無一不是身懷此天賦的樂師。罕見程度僅次於葉蘭舟身上那數遍了東方數百年歷史也才有一個的『無雙』。

只要有那天賦在,使用者就能夠橫跨七系,運轉無二。

不但兼修其他派系樂理的時候,沒有任何樂理衝突。甚至在天梯的統和之下,可以將自己所修的所有派系融為一體,互相印證。

一條路暫時走不通的話,就走另一條,突破之後回過頭來再補上。就像是一張飯卡吃七個食堂,一張借據拿七家的貸款,平白比別人多出了六條路可走……

這樣也就算了,無非就是比別人的進度遠一些,進階速度快一點,當成絕世天才就算了。絕世天才雖然聽著嚇人,但每隔那麼十來年,總有這麼一兩個。

『天梯』這個天賦最無恥的地方,就在於它的名字……

登天之梯!

打破『絕地天通』的人神封鎖,自地而起,無遠弗屆。

它沒有招盪那麼強大的破壞力,也沒有『太一』那麼絕對的統治權,不像是『幽冥』那樣幾乎可以容納無限的獸性,也不如『天書』那樣能夠無止境的承載樂理。

它所擁有的,只有『距離』。

至今沒人測量出它的距離極限,仿佛只要置身於這一片大地之上,不論是在東方還是西方,天空還是深海,甚至是黑暗世界裡。

不論距離有多麼遠。

――它都可以令樂師與自己族人進行『同調』!

打了小的,出來老的。

打了一個,就出來一窩……

往日葉氏的樂師出門,幾乎相當於隨身將全家都背在了身上。

只要給他時間給他機會,只要另一方願意接受同調,那麼兩者必然就能夠被『天梯』連接在一起,毫無任何損耗和雜音,不會有任何干擾,甚至隨時可以換人!

也就是說,你永遠不會知道,跟你打的究竟是誰……

可能前一刻還是變化系、後一刻已經不知不覺地給你種下了暗示。

雖然跨階同調限制頗多,但一旦天賦啟動,那麼結局必然是被葉氏全家用各種方法花式吊打。

「只可惜,你的天賦來的太晚。」

胡先生長嘆了一聲,垂下了眼瞳:「晚了十九年……」

抱歉,葉清玄。

十九年之後,這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已經再沒有葉氏的族人。

你又能從哪裡借來力量呢?

你來晚了。

-

而就在那一瞬間,他的肩膀猛然一震,錯愕抬頭。

因為天空之上,宿命之章的旋律激昂。

「是誰?!」

他失聲呢喃。

-

-

當封印破除的瞬間,葉清玄只覺得眼前一黑,噴出了淤血。

血被蒸發了,旋即,有某種力量從軀殼中萌發。

像是時隔了千年之後再次睜開了眼眸,於是耳邊傳來了一聲悵然的嘆息。

九霄環佩猛然一震,緊接著化作無數細碎的銀光融入了葉清玄的軀體。瞬息之間,與他意識之中由那四系樂理交織而成的樂師之路融為一體。

緊接著,虛幻的樂師之路陡然暴漲、寸寸拔升!

以葉清玄的所在為基點,他筆直地延伸進了以太之海中,不顧那混亂的風暴、充斥了每一個角落的噪音,和深淵中散發的磅礴引力。

只是瞬息間,那他便穿過以太之海,落入以太界之中那一片寂靜的墓地,於那漂流在以太界中的權杖結合為一體。

仿佛橫跨了以太界與物質界的琴弦,只是輕柔抖動著,便煥發出幻覺一般的鳳鳴聲,清脆如琉璃破碎。

結合了天賦中的樂理,它終於得以從物質中超脫,恢復了原本的摸樣。

似有似無、似存似虛,飄渺如霧氣,卻勾連天地!

這才是完整的葉氏傳承之器。

真正的九霄環佩!

緊接著,葉清玄看到了。

這個久違的夢。

就像是來到萬物都死去的世界,一片荒敗和淒冷,遍布墳塋與墓碑,寂靜中,只有淒冷的風從如林的墓碑間吹過,那風聲像是某種輕柔的呼喚,呼喚著他的到來。

或許,這就是他久違的夢境,沉睡在每一個葉氏族人內心深處的夢。

這就是他夢的盡頭。

他終於恍然大悟,這就是葉蘭舟想要留給自己的東西――葉氏的權杖,無數織夢者遺留下來的夢境。

只不過,那些同樣做著這個夢的人都已經死了,所以這裡才會漸漸死去,變成如此破敗的摸樣。

可當九霄環佩的清冷聲音響起時,那無數墓碑前面,那些早已經熄滅的燈火驟然亮起。一點、兩點,乃至無窮,照亮了這個寂靜漆黑的世界。

沉睡在權杖中的意志甦醒了,死者殘留的意志睜開眼睛,凝視著百年之後重新歸來的少年。

一道似曾相識的身影出現了。

身著漆黑華服、紋飾以銀色的徽記,白髮宛如流銀。他似老似少,似男似女,看上去像是父親,又像是他自己,像每一個曾經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葉氏族人。

就如同從混沌中孕育出的巨人。

那是權杖中所孕育的靈性,最後的力量所在。

隨著他的出現,無數死寂的如林墓碑、錯亂的墳塋迅速消散,只剩下一片空虛幽暗的夢境。

在那一片模糊的夢境中,他踏前一步,倏爾煌煌日耀自東方而出,天地光明。在他的腳下大地蔓延,星辰從夜中浮現,四野星垂。

大地上,龍蛇起陸,四海奔流!

他步步前行,世界便隨之改變,直至最後,時光輪轉,萬物蘇生。煌煌天地之間,自有法理相存,日月照耀之下,再無陰霾。

那凝聚了所有殘留意志的權杖之靈伸出手指,點在了葉清玄的額頭之上。

於是,最後的束縛被解開。

那些往日的記憶,那些沉澱在大腦伸出的思念,還有被遺忘的痛苦,全部都出現了。

它們不是像是霧氣,也不是流水,而是稜角分明的棟樑與石磚,帶著足以壓垮一切的重量,覆壓而來,龐大的陰影吞沒了少年的身影,卻又穿透了他的身體,消失無蹤。

葉青旋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卻只感覺到狂風呼嘯。

當他睜開眼睛時,卻看到電閃雷鳴。

無數石磚彼此碰撞,摩擦,帶著熾熱的電光,那轟鳴巨響直上雲霄。

層層的塊壘在少年的面前交疊,無數紋理從那些堅固而長久的記憶中浮現。它們應邀而來,在某種至強的力量下具現,又彼此親密地合為一體,化作刺向天空的白色巨塔。

巨塔在生長,向著天空刺出,刺破了雲層,刺破了天空,刺向了視野的盡頭……仿佛永無止境。

「走上你自己選的道路吧。」

那個聲音輕聲嘆息。

一條石階自巨塔之下展開,環繞著塔身向著塔頂盤繞而去,直到最後,被雲霧遮蓋了,再也看不清。

「――此道通天。」

那個身影最後看了他一眼,消散了,那個懸浮在以太界之中的夢境權杖迅速地坍塌、收縮,再次封閉。

這是它殘存的最後力量,除非葉清玄進階權杖,將它喚醒的話,恐怕那個夢境再也不會開啟了。

顧不上惆悵或者留戀,他睜開眼睛。

那一瞬間,地上天國的脆弱界域終於徹底破碎,在悽厲的旋律中,無數黑暗樂章呼嘯而來,宛如天地震動。

他深吸了一口氣,發出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呼喚。

「蘿拉救命啊!!!!!」

下一瞬間,葉清玄被轟殺至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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