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九章 爬行動物們

聖城

中央聖所。

前線的潰敗和蕭邦的撤退已經傳回了這裡。

龐大的會議室中,一片窒息的氛圍。

身披紅衣的樞機主教們正在為之後的行動爭論不休。

「必須嚴懲蕭邦這樣臨陣脫逃的行為!聖城已經對他那一套歪理邪說網開一面,他不思回報,甚至還在聖城最需要他的時候,在前線鼓動其他人隨他一同逃亡!」

「蕭邦的處置大可放在一邊,新的聖徒傳承的製作必須提上日程了!」

「接下來必須謹慎,我們儲存的天災核心已經不多了!而且能夠暫時操控八大現象的號角也徹底損毀了,倒不如說,現在連八大現象都不存在了,我們需要新的威懾力量,應對高加索的擴張。」

「至少我們的作戰是成功的,他們的神之子如今已經力量全失,未必能再掀起什麼風浪。」

「誰又能斷定他不會恢復?要知道,他可是……」

反駁的主教說了一半,聲音戛然而止,在眾多鐵青的面孔之中,強行吞下了那個禁忌的詞彙

短暫的寂靜之後,有人再度開口,打破了沉悶。

「當務之急,是維持聖城的影響,護持公義和正理不墮。再這樣下去,聖城的命令恐怕連城門都快要出不了了。」

「必須給予叛逆以懲罰,給那些盲從者以震懾。」

「更何況,不僅是高加索,在西邊,還有安格魯的那個傢伙……那個傢伙已經得到了黃之王的權柄,絕不能放任他繼續擴張,否則一切就會徹底失控!」

在眾多的爭論聲之中,有人鼓起勇氣,看向上座。

「如今,只有請聖座與青之王……」

他的話沒有說還,但意思已經表露的很明顯。

哪怕局勢糜爛至此,就算是黃之王已經背叛,但聖城終究沒有輸,只要有赤之王坐鎮,只要有青之王出手,一切都還可以挽回。

可是面對著眾多期待的眼神,帷幕之後,毫無聲音。

許久,那個坐在教宗之座上的身影緩緩起身,只是揮了揮手,似是疲憊:

「今天就到這裡吧。」

在死寂之中,他轉身離去。

留下一眾主教愕然對視,眼神惱火。

寂靜中,有人打了個哈欠。

是阿爾伯特。

他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向著同僚道別:「人老了,就容易精力不濟,我先回去睡覺了,大家有什麼討論結果的話,記得通知我就好。」

說罷,他轉身離去。

可在中央聖所的門口,他被身後的聲音喊住。

「阿爾伯特,你究竟在想什麼?」

臉色鐵青的老人看著他,神情陰沉。

阿爾伯特打著哈欠,「想睡覺。」

「在這個內憂外患的時刻,所有人都在為聖城竭心盡力的時候,你卻只想著睡覺?你的職責在哪裡?」

「對不起,我對發動戰爭並沒有什麼興趣,況且,我負責的只有中央聖堂的觀測,所有的報表和消息不都擺在你們的桌子上麼。」

「這就是你逃避的藉口?」同僚的神情鄙夷。

阿爾伯特聳肩,在懷裡摸索著煙捲,冷淡地說道:「哪怕沒有我,你們不是也已經得出結論了嗎?我們要戰爭,我們要讓這個世界回到我們腳下的正軌上,不惜一切代價……為了這個世界!」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裝模作樣的揮拳,裝扮出狂熱神情,可語氣卻滿是嘲諷:「不過,你們真的清楚這麼做的後果麼?

為了分出你們想要的勝負,不惜讓整個人類世界都毀在這一場戰爭里……何必呢?科尼特,只是失去權力而已,又不是失去性命。沒那麼可怕吧?」

科尼特大主教的眼神越發冷漠。

「阿爾伯特,你已經背棄了祖輩和先代篳路藍縷所創建的一切,抬頭看一看,這一座城市,這無數高塔,還有這曾經一度是舉世輝煌之地的城市!

如今你要讓這一切因你而蒙受恥辱麼?」

「恥辱就恥辱吧。」

阿爾伯特終於在口袋裡找到了半根抽剩下的煙捲,歡欣鼓舞,滿不在乎地說道:「我是私生子,你不知道麼?」

科尼特的神情僵硬了,抑制著自己的狂怒,從牙縫裡擠出沙啞的聲音:

「你這個……」

後面那個詞兒他沒說出來,但大家都知道是什麼。

『雜種』。

阿爾伯特也沒有動怒,甚至連眼睛都沒抬起來。只是『雜種』而已,被人罵兩句就生氣的話,那日子還是不要過了。

他點燃了煙捲,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愁苦地皺紋就在有害物質的擴散中舒張開來。

「科尼特,你們為主盡了道,死後自有天國以酬報,何必再渴求更多?」

他夾著煙捲,斜眼撇著陰沉的同僚,「還是說,你們覺得僅僅一個天堂,不足以報償汝等這美妙的奉獻?」

科尼特沒有說話,只是冷眼看著他。

「所以,到此為止吧,你應該回去好好喝點酒,睡一覺,而不是在這裡試圖激怒我――這是如今的我能為你提供的最好建議。」

他低頭丟掉了手裡的煙捲,耷拉著肩膀,語氣平緩:「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我最後的一個朋友為你們而死了。

為了你們愚蠢的野心和願望……」

在主教的紅衣之下,他攥著那個小小的藥物呼吸器,華格納留下來的唯一遺物。

「我很難過。」

-

-

兩天之後,深夜。

勃艮第,皇宮,宮殿最頂端。

披著睡袍的年輕人依靠在露台的欄杆上,哼著歌兒,凝望著皇宮之外的廣場。

廣場中央的絞刑架上還懸掛這一具風乾的屍首。

皇帝死了之後,看上去和其他人一樣。

在新皇繼位之前的短暫黑夜中,即將登基的皇帝卻毫無任何緊張感,反而饒有興致地欣賞著自己叔叔的屍首,優哉游哉地哼著歌兒,將杯子裡的紅酒喝完,然後轉身回到自己的書房之中。

在書房裡,名為黎塞留的老者正伏安謄抄著新皇在明日即將頒布的政令,看到自己的學生毫無儀表地癱坐在沙發上,忍不住皺了一下眉,卻沒有再提醒他注意風度的心思了。

「時候差不多了。」

唐璜看了看錶,向著角落中的侍從吩咐:「為我接通聖城的尤利爾大主教。」

侍從恭謹地離去,很快,通往聖城的聯絡被發出,在漫長的等待之後,終於被接起。另一頭的老者聲音平淡。

「這裡是尤利爾。」

「這裡是唐璜,您無數信徒中的一個。」沙發上的年輕人挑起眉頭,笑容愉快:「親愛的大主教,我想我們應當談談了。」

「注意你的言辭,唐璜先生。」

尤利爾的聲音漠然:「對神明的從者來說,沒有什麼生意可談。」

「是麼?」

唐璜點頭,「那大概是我誤會了。」

然後,通訊被他掛斷了。

不顧那邊的態度和想法,單方面的,毫無任何禮儀和誠意的,掛斷了。

在時鐘滴答聲里,他起身,從抽屜里取出了封著雪茄的銅管和火柴,慢條斯理,毫不焦躁地燻烤著雪茄,完美地預熱之後,剪去頭部,享受著煙草的芬芳。

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任由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直到門外的侍者小心翼翼地敲響房門,「殿下,您有來自聖城的通訊。」

「哦。」

唐璜歪頭,「多長時間了,老師?」

黎塞留看了看時間,回答道:

「五分鐘。」

「不著急,再等五分鐘。」

唐璜的眼神中滿是惡意和嘲弄:「這種看不清局勢的老鬼,根本沒有合作的必要,五分鐘後給我把通訊掛斷。

再聯繫尤利爾的死對頭科尼特,時間應該夠他收到消息了。」

侍者恭謹地離去。

直到午夜的鐘聲響起。

「真沒想到耕種的時間還沒過去多久,收割的時候竟然就到了。」唐璜起身,將雪茄掐滅,看向書桌後面的老者,「可惜,我該睡覺了,明天可是我的好日子。老師,這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您不打算親自來談麼,殿下。」

「算了,我和那種食古不化的老鬼相處不來。」年輕人聳肩,「何況我才剛結婚,為什麼要為了那群食屍鬼放著美貌的妻子獨守空房?」

黎塞留苦笑,「可您什麼都沒交待我。」

「我的底線你清楚,至於談判的籌碼,抽屜里還有一隻專門用來滿足他們胃口的基金會財產清單,你可以自己做主。

所以,請盡情發揮吧,老師。」

唐璜冷笑著,「空頭支票能打多少打多少,大不了到時候翻臉不認人,這時候不狠宰一刀,怎麼對得起我們前一段時間吃的閉門羹和冷眼?」

「遵命,殿下。」

黎塞留起身,恭送著六個小時之後即將登基的皇帝離去,然後,他打開了抽屜。

看到那一份基金清單的名字,就忍不住啞然失笑。

「爬行動物飼養基金?」

一如既往的惡趣味啊。

只不過,為這一天,你究竟準備多久了?

夜色深沉。

在遠方的城市中敲響了禮讚之前的大鐘。

再過六個小時,新的皇帝陛下將在萬眾歡呼之下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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