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生氣,周六郎回去還是讓曹管事去見了周夫人,詳細的說了去街上添置了什麼。

周老爺不由埋怨周夫人疏忽這等小事,周夫人也很委屈但又自覺沒理,夫妻兩個拌嘴幾句,帶著悶悶不樂各自睡去。

周夫人又與貼身僕婦詳談了一夜,便有了主意。

第二日,一大早周夫人親自開庫房,挑選了原本準備給家裡女兒們過年穿的新衣,讓丫頭僕婦包好再次踏入陳家的大門。

互相見面,自然先問老太爺安。

「已經好多了,能坐起來了。」陳紹夫人接待她帶著感激說道。

果然能治好?

周夫人大喜。

「是老太爺吉人天相。」她說道。

「我正要讓人與你們去說。」陳夫人說道,「就讓娘子在這裡多住一段吧,有她在,我們也好放心,診治開藥也方便。」

「我也是如此考慮。」周夫人笑道,一面指著身後的丫頭僕婦,「所以送來了替換衣裳。」

一面說著一面嘆氣。

「這孩子因為病的緣故,自小就古怪,不愛與人說話來往,我也不瞞夫人,這孩子與我們也不親近,有什麼對的錯的,我們也說不得,勸不得,如有什麼得罪處,看在她自小有病,幼時失母,孤零可憐的份上,還望夫人多多擔待。」她說道,神情誠懇又無奈,還抬手拭淚。

陳夫人自然看出程嬌娘對周家不冷不熱,別人的家務事她也不好揣測,沒想到周夫人攤開了給她說。心中倒放下幾分芥蒂,反而有些戚戚。

「這話說的。可不敢。」她忙說道,一面伸手做請。「夫人,請嘗嘗茶。」

茶,請茶,一字之差,親疏之別。

周夫人嘴角浮現一絲笑,低頭道謝,端起茶慢慢的心滿意足的喝了口。

「不過不巧,程娘子給老太爺施針,夫人過一會兒再見吧。」陳夫人說道。

「那就不見了。我也沒別的事,把這些東西留下,再給丫頭們叮囑幾句就是了。」周夫人笑道,放下茶杯,「她記掛著老太爺的病,我見了反而讓她分心,再說,有夫人你照顧,我自是放心。」

陳夫人笑容更濃。

「那自然是。夫人自管放心。」她點頭說道。

此時陳太老爺屋子裡,幕帳拉開,木窗半開,紙門半掩。兩個丫頭將花房裡新摘的花在廳堂擺好。

屋子裡花香氣便若有若無,混雜炭火以及藥香,先前因為癱瘓吃喝拉撒在床而導致的腐臭氣。已經散去了。

丫頭擺好花,躡手躡腳的退出去。唯恐打擾了裡面的人。

程嬌娘慢慢的捻起最後一根金針。

一旁陳紹兄弟各自按著父親的肩頭手臂,隨著父親的顫抖而顫抖。

「好了。」程嬌娘說道。將金針放入匣子裡。

陳老太爺便由陳紹扶著做起來。

「痛快,痛快。」他說道,抬袖子擦去臉上的汗。

「今日吃過藥,午後,可以試著下床,略走幾步。」程嬌娘說道。

陳家三人驚喜。

「可以,下床?」他們不可置信的問道。

他們所求的是能保命,都不敢想還能重新走路,更何況,已經癱瘓這麼久,這麼快就能下床了?

「哦,當然,不想下床,也可以躺著。」程嬌娘說道。

這娘子說話古怪,三人已經有些習慣了。

「多謝娘子。」陳老太爺說道,難掩激動的坐著施禮。

陳紹兄弟忙跟著施禮,激動不已。

太好了,太好了,太神了,太神了!

看著屋子裡擺著的衣服,程嬌娘沒有說話。

婢女擺手讓丫頭僕婦退下,幫程嬌娘脫下罩衣,其內的白緞裡衣已經被汗打濕。

「娘子,這些衣服都是周家送來的,你看,收還是不收?」她問道。

「收。」程嬌娘說道,側頭看了眼地上。

婢女應聲是。

隨著陳老太爺的好轉,陳家的訪客也越來越多。

病重可以不來探訪,病人好轉便必須來探望了,如此,探者被探望者更各自心悅。

「夫人,董大人以及夫人前來探望老太爺了。」僕婦匆匆進來說道。

屋子裡已經坐著四位夫人,聞言都笑起來。

「倒是趕巧了,他們也來了。」

陳夫人笑著起身去迎接。

也不是趕巧了,昨日也來了好幾撥,笑著接來女眷送入廳堂,管事娘子使了個眼色,陳夫人落後幾步。

「夫人,今日這些人還要留飯嗎?」她低聲問道。

陳夫人有些無奈的笑。

「我看她們是不打算現在走了。」她說道。

邁進屋子裡,新來的董夫人先表達恭喜。

「適才看過了,老太爺真是好多了。」她笑道,「真是可喜可賀,大難之後必有大福。」

「是啊是啊,這次可以過的安心的過年了。」其他人也附和道。

「好了,你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除了探視我家太爺,還要什麼?」陳夫人笑道。

陳老太爺眼見大好,丈夫避開丁憂,心頭大難放下,她如今心情好的很。

「要吃黃雀。」大家齊聲說道。

陳夫人失笑。

那一日有個來探望老太爺的同僚友人,陳紹留之小酌幾杯,,最近家裡都愛吃鹽椒炒黃雀,所以以此作為下酒小菜。

那友人吃後大為喜歡,不過人家病著,自己總不好為了一道菜又是夸又是贊的,顯得自己跟專門為了吃來似的。

出去後他也親自抓黃雀做了,只可惜味道始終沒有陳家的好,一時惦念。便不免多說,於是傳開了。有好奇的人試探趕著飯點來探望,如願嘗了。果然讚嘆不已。

於是陳府的廚子做的好黃雀消息便傳來了。

隨著陳太老爺身子越發的好,大家也不避諱了,一則探望,二則就結伴來吃了。

「還有。」一個夫人想到什麼,又說道,「能不能引薦一下你家請來的這個神醫?」

對對,比起吃食,神醫更要緊。

陳老太爺先前病的如何,雖然陳家閉門消息不外傳。但京城裡能有什麼瞞得住的消息,都知道最多兩三個月就不行了,沒想到請了這個不知哪裡的神醫來,竟然三天五天的就好了。

這樣的神醫可要好好的結識一下。

陳夫人稍微為難一下。

「這個,我還真做不了主。」她說道。

「不是要你做主,是引薦一下,她既然是大夫,自然要接診的,難不成還要躲著不成?」董夫人說道。

陳夫人臉色更為難。

「她。好像,不是大夫。」她說道。

不是大夫?那是什麼?

在場的夫人們愕然。

陳夫人苦笑一下,覺得自己也說不清。

「反正,她不接診。」她說道。「也有人問過,只是,她婉拒了。」

說婉拒了真是客氣。人家其實是很直白的拒絕了。

「此時她一心為了老太爺的病,那就等老太爺痊癒了再說吧。」夫人們也都是好說話的。紛紛笑道。

也許吧,陳夫人心內說道。能治病被人追捧,這種事應該沒人會拒絕吧。

吃過飯,送走了心滿意足的客人們,陳夫人也舒了口氣。

「丹娘呢?」她想到什麼問道。

「在程娘子那裡。」僕婦答道。

也是奇怪了,這個程娘子雖然安靜,但卻總不自覺讓人覺得不可靠近,來家裡這些時候,誰也不敢靠近說話,只有陳丹娘日日過去找她玩。

也不知道一個十四五歲和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怎麼就玩到一起了。

「別讓她吵到程娘子。」陳夫人說道。

僕婦應聲是。

「那,程娘子在做什麼?」陳夫人又問道。

僕婦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在,做衣裳。」她說道。

「姐姐。」丹娘一臉崇敬的說道,「你好厲害。」

地席上,程嬌娘鋪開錦緞,手中剪刀流暢的穿過,婢女在一旁幫著理線。

「是啊,我很厲害的。」她說道。

屋門外廊下侍坐的丫頭僕婦對視一眼。

又來了,這一大一小總是說的特別合拍。

「姐姐,今天中午又炒了黃雀,我一次可以吃五個。」丹娘伸出小小的手掌說道。

程嬌娘看她一眼。

「做的不好吃。」她說道。

「哎,很好吃的。」丹娘瞪大眼搖頭說道。

「黃雀,要用把黃雀。」程嬌娘說道,手下剪刀針線未停。

「把黃雀如何?」丹娘不解的問道。

「你讓廚子,去街市上,看看,那些把魚是怎麼做的,就知道了。」程嬌娘說道。

丹娘哦了聲。

「好,我記下了。」她高興的說道,再次看著程嬌娘發出感嘆,「姐姐,你好厲害啊。」

「是啊。」程嬌娘點頭答道。

「姐姐,父親和叔父他們說你是神醫呢,你是神醫嗎?」丹娘問道。

程嬌娘停下手,坐直身子。

「我覺得,我或許更像是,廚娘,」她低頭看席地上已經漸漸成形的外袍,「或者裁衣。」

衢州,秀王府。

秀王已經大殮入土,秀王府的喪儀還未撤去。

夜晚白燈籠下,偌大的秀王府如同白晝。

秀王妃正室門外僕從林立。

「郡王。」

施禮問候聲從門外逐一傳來,侍立的僕從如同波浪般起伏。

穿著白孝衣,束著白帶的少年大步而來,衣抉飄飄,身形穩健,面目肅重,眼窩發紅,神帶憔悴。

廊下兩個跪坐侍女伸手拉來紙門,屋門珠光流翠傾瀉而出。

少年邁步室內。

「郡王。」

室內跪坐兩排男女,或者年幼,或者年長,皆是孝衣在身,同時坐直身子,然後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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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終決算事務繁雜,這兩日只能一更了,抱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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