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鋼鐵如流星划過長空。
「這些該死的帝國狗！」
「骯髒……」
啪！
一巴掌狠狠扇在那人臉上。
一號城區的地下廣場，正在聒噪的男人捂著臉，嘴角都滲出了鮮血，目光幾欲殺人。
「閉上你的臭嘴！看看你口中逃跑的人，他們在幹什麼！」
另一名強壯的男人直接抓住那名聒噪者的衣領，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手臂上青筋畢露。
眼前一陣陣發黑，聒噪者在這懸殊的體能差距下，整個人直接被提起，喉嚨被衣領扼住，雙手拚命的拍打強壯男人的手臂。
「放開……我……」
「放-你-媽！」
咣的一聲，強壯男人一記頭槌將對方腦袋撞的鮮血橫流。
「老子就記得人都死沒了，是他們救得我們！老子還看見，現在是他們義無反顧的沖向蟲群，你在這除了會打嘴炮，你還會幹什麼！？連個娘們都不如的東西。」
四周通紅的眼神同時望來。
那些眼神中的意義被聒噪者清晰的解讀出來。
鄙視、憎惡、仇恨……
「你再多說一個字，不等蟲子過來，我就先打死你！」
聒噪者被狠狠扔下。
周圍人群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聒噪者顫抖著，臉色漲得通紅，卻終究不敢再說半個字。
先是一名小女孩雙手合十在胸前，緊接著是小女孩的父母，漸漸擴散到整個人群。
整個星球上的所有城區下方，所有的人群不由自主都做出這個動作。
那是為他們的英雄而祈禱。
在滅族之戰面前，曾經被他們視作敵寇的帝國軍人，正在義無反顧的沖向蟲群。
用他們的……血肉之軀！
【加油……】
【一定要勝利。】
人們眼中泛著淚花，看著心目中的英雄化作巨大鋒矢，終於迎上那龐大蟲群。
……
艦群如同開山碎石的鑽機一般，層層戰艦環裹中央星空母艦，凝成一個巨大的鑽頭，狠狠突入蟲群之中。
在靜默的光幕里，沒有解說聲，沒有炮火聲。
死寂的可怕。
但是在每個人的胸膛里，心臟在澎湃跳動。
他們聽不到沐天華在指揮戰艦衝鋒前的那一番話，但是他們能透過這些鋼鐵戰艦，看到那一往無前的決心。
艦群與星雲般的蟲群相遇。
肉眼可見的，霎時巨大「鑽頭」四周的護衛艦崩成粉末，成環狀向後方擴散。
環裹的艦群狠狠鑽入血肉蟲群。
無數光華綻放其中，血霧崩散，宛如行星震爆。
在不知幾億還是幾十億的蟲群面前，艦隊太渺小了。
哪怕他們的火力足以覆滅任何一顆星球，但在那些不知生死的蟲子面前，傾瀉的能量彈藥只是在做著一個似乎永無盡頭的機械運動。
劇烈的震顫從腳下傳來。
瘋狂的紅色警報在艦橋內作響。
360°的作戰光幕上，一眼望去儘是金屬，無論是完整的戰艦還是被絞碎的殘骸。
在如此規格的星艦作戰中，每一秒的損耗都是極為驚人的。
換句話說，現在所有人的生命都開始以秒為單位進行倒計時。
【第19層護衛艦群剝離。】
……
【第17層剝離。】
……
每一道生冷的提示，都代表著近萬軍人的陣亡。
旗艦內，所有的帝國軍人都死死抿著嘴。
他們深陷絕境。
或許下一刻就是他們死去。
但是每個人的眼中全都燃燒著某種光芒。
吾命忠誠！
吾身即榮耀！
「我們已經鑿穿最外層防禦線，現在開始遭遇硬骨蟲群，受損速度上升20%！」
少將李洛看著那如雪崩般下降的數字，聲音冰冷。
「我大加鐸不朽！――」
「第13層艦隊送母艦突襲！」
熱血的嘶嚎聲迴蕩在通訊鏈中，以重型巡洋艦構築的防禦艦層猛然加速、突進！
從太空看去已經包裹成球形的龐大蟲群「星體」猛地膨脹一瞬。
緊接著那些蟲子結陣的縫隙里，無數金屬碎屑噴涌而出。
每一次衝鋒，都像無畏迎向烈火的螞蟻。
明知是死，卻前赴後繼。
加鐸艦隊，終於徹底沒入蟲群之中。
數十億、上百億的蟲群背後，一隻又白又胖的大型蠕蟲伏在一隻腐化者背部。
三對複眼中透出狡詐而兇殘的光芒，盯著前方的蟲族星雲，如果近距離看，甚至能夠看到其中的得意。
在衛星監測器里看，此刻蟲群團團圍裹成一個越來越巨大的「星體」，外部再也看不到任何戰艦的跡象。只有偶爾透出的火光與金屬洪流才能證明裡面正在發生何等激烈的戰鬥。
洛伽星地下城區，數百萬的人群中近半已經淚流滿面。
知死而赴死，那飛蛾撲火一般的宏偉畫面，如第一次仰看星空時體會到的那種震撼。
「媽媽，我不要他們死，那個指揮官叔叔給過我麵包吃。嗚嗚……」一名六歲的小女孩抱住自己的母親小聲抽泣。
「不會死、他們不會死……」
那名母親流著淚安慰自己的女兒。
……
沐天華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的指揮台最前方，迎著那數十米高的巨型玻璃，面無表情。
只是原本呈現戰艦銀色的視野，此刻……開始露出大片大片的斑駁。
那些斑駁之處，仔細看去，則是密密麻麻數不盡的蟲子。
裸露著獠牙利齒，酸液四濺，瘋狂的阻擋。
這些斑駁視野的出現，意味著戰艦前方嘴硬的箭頭……
已經崩滅。
「艦隊損毀73%。」李洛忠實的彙報數據，他的眼睛通紅。
所有將士的犧牲都是為了將他們送出去。
皇室需要沐先生！
帝國需要沐先生！
擁有足以媲美星空般浩瀚智慧的沐天華，是帝國軍方的希望火種。
「母艦質子撞擊炮，沖能完畢。」
女副官的聲音就像掉落在地面的冰棱，沒有丁點感情。
「造價超過1200億信用點，以能量場來粉碎分子鏈的終極武器，終於能用到了呢……。」沐天華輕輕吐出一口氣，目光平靜的就像在演習一般。
長達三百米的金屬炮管從星空母艦上伸出，那代表著這支艦隊的終極武力。
「視野開拓。」沐天華身形筆直，聲音此刻鏗鏘如鐵。
「最後一次致敬你們。」
「我加鐸英勇無畏的將士！」
這一刻，第三、四、五、六層艦隊同時爆發最大推力，如標槍般狠狠向前刺出。
他們用自己的犧牲，為主艦開闢最後的視野！
一艘艘戰艦撕裂崩滅。
但卻真的生生在蟲群中鑿出一條筆直的通道。
「三、二、一……」
那沒有感情的聲音最終化作鋼鐵般的兩個字。
「――開炮！」
嗡。
湛藍色的光流從三艘巨型星空母艦上流轉，巨型光團匯聚於艦首。
星空母艦的能量刻度表瞬間從70%狂泄到5%！
剎那間，宛如三顆彗星筆直沒入前方。
光芒如太陽般明亮。
太空中，那包裹的蟲群「星體」陡然一頓，一個渺小的藍色光點顯現。
下一秒，淡藍色的粒子束從萬千方向透出。
半個蟲群「星體」崩滅成虛無。
那如茅草般孱弱卻不肯彎折的最後艦隊穿出！
殘存的32艘戰艦中，一片寂靜。
洛伽星的百萬民眾，一片寂靜。
下一刻，瘋狂吶喊響起。
人群喜極而泣。
「我們……成功了。」李洛半個身子都被汗水浸透，宛若從水池裡撈出一般，剛剛衝擊時那巨大的壓力幾乎讓人窒息，他甚至都幻想到了死後的情形。
「最終勝利，是我們的！！」李洛用力抓住沐天華的肩膀，聲音嘶啞。
他也是人，他也需要發泄這一刻的狂喜。
然而，沐天華的面上卻沒有任何喜悅，這名溫潤如水卻心堅如冰的智者，此刻輕輕搖搖頭。
「我們消滅的只是先鋒……」
什麼！？
李洛渾身僵住，然後一點點回頭。
在空曠的視野里……
整整三百道巨大的黑色裂隙靜靜浮現。
在裂隙背後，那隻趴在腐化者背殼上的肥胖蠕蟲，人性化的小眼中浮出嘲弄。
隨著它張口。
信息素匯成特殊的波紋的掃過那些黑色裂隙，宛如鑰匙開啟大門，又不停歇的掃過殘存的32艘戰艦。
尖銳、扭曲的聲音在艦內響起。
「孱弱、愚蠢、低賤的人類，在恐懼中顫抖吧，你們最終將成為吾族的糞便，和你們眷戀的星球融為一體。」
腦蟲模擬出的聲波，毫不掩飾那刻薄的譏諷。
這一刻，三百道黑色裂隙同時拉開。
骨面蟲獸匯成的恐怖海洋，無聲無息間填滿整個視野。
無論艦群、地下，所有的歡呼戛然而止，就像有人用刀突然砍斷聲場一般，給人以失聰的錯覺。
這一刻，腦蟲那強悍精神波侵入到戰艦、侵入到星球表面。
最終轉化聲音迴蕩，無情的嘲諷著每一個人：「卑微的人類，所有的抗爭都是無用的，在絕望中死去，才是你們的最終結局。」
「和你們眷戀的這個世界，說再見吧。桀桀~~」
尖銳的笑聲肆無忌憚的迴蕩。
緊接著，絕望蔓延。
能量透支的戰艦再無法使用任何武器。
帝國軍人默默的看向他們的指揮官，那名身形筆直的青年。
「不，這不是我們的結局。」
輕輕的聲音迴蕩在戰艦內。
尖銳的笑聲止住，化作某種疑惑而惱怒的尖銳鳴叫。
沐天華緊皺眉頭，看向身側。
結果在他的視線中，少將李洛同樣以疑惑的目光望來。
「英雄，應當被銘記。」
……
「血與火的歷史，應當有人去傳唱。」
……
「而為人類戰死的英魂，應當永垂不朽。」
那聲音如黑夜裡照亮航路的燈塔，依然在輕輕響起。
語氣沒有多麼激昂，語調同樣也不高亢。
但是當這些文字化作聲音，流淌在心間時。
帶給人們的除了光明，還有……希望！
天上地下，人群驚醒。
沐天華與李洛視線交匯中，猛地同時望向前方。
如水的漣漪在太空里盪起。
一頭白色的骨鯨如拓印的水墨畫緩緩從虛空浮出。
一道修長的黑色身影靜靜站在骨鯨頭頂，迎著浩瀚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