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閣後堂夾道,秋月正焦急不安的等待著,看到李青過來,忙上前扶住她,李青示意她不要出聲,兩人按開暗門,閃身而入,秋月回身關了暗門。

秋月在前,李青在後,兩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著石壁,小心的順著台階往下走去。

走了大約一刻多鐘,前面隱隱透出點光亮,李青輕輕舒了口氣,施針太耗精力,她快走不動了,平王化那顆藥至少需要大半個時辰,她必須在這大半個時辰內趕回羅漢堂。她伸手抓住秋月的胳臂,秋月架住了她,繼續往前走。

兩人出了地道,回身關好暗門,琉璃正焦急的伸長了脖子等在外面,見李青出來,邊警惕的四下張望著,邊幫著秋月利落的脫了李青外面的套著的衣服和頭上裹的布,飛快的從玉色包袱里取出件杏黃色縐紗裙子和一件同色繭綢上衣,給她換上,又取了頂長長的白紗帷帽戴在她頭上,秋月匆忙把那身黑衣收進包袱里,兩人又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方扶著李青,穩了穩心緒,沿著走廊,往人來人往的前殿走了出去。

前殿正做著法事,李青混在人群中,在地藏菩薩前上了柱香,然後扶著秋月出了地藏殿,叫了頂轎子,往羅漢堂去了。

到了羅漢堂,李青下了轎子,秋月扶著她轉入僕婦林立,守護森嚴的內殿,文清波正無聊的坐在大蒲團上聽經,見李青進來,急忙站起來拉著李青的手抱怨道:

「青青,你去哪裡了?一上午都不見你!」

「到棲霞殿去了,我小時受過寒,每年大暑這幾天師太都要給我施針拔寒氣,這會兒剛施完針過來。」

李青虛弱的笑著回道,劉夫人看到李青臉色蒼白,鬢角隱隱滲出冷汗來,忙叫人扶她坐下,又吩咐倒了杯熱水過來給她,李青坐下,喝了幾口水,覺得好了些,笑著向劉夫人道了謝,劉夫人憐惜的看著她,她知道她小時候為何受的寒,她受了寒,也失去了母親。暗暗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溫和的笑著說:

「青丫頭剛施了針,還是先回去洗個熱水澡,睡上一覺吧。」

說完,回頭吩咐跟著的嬤嬤:

「你陪青小姐回攬翠院,吩咐廚房用血糯粳煮些粥,再配上幾樣清淡些的小菜,讓青小姐吃些再睡,等青小姐醒了再給她吃碗燕窩粥。」

嬤嬤答應著下去了,李青道了謝,告辭而出。

回到攬翠院,秋月伏侍著李青洗了澡,換了家常半舊粉藍寧綢衣褲。李青躺到床上,只覺得疲倦如潮水一樣湧上來,幾乎立即就睡著了,秋月憐惜的看著李青蒼白疲倦的面容,小心的把李青的頭髮理出來,輕手輕腳的用棉帕子給她絞起頭髮來。

曉風院,

平王已洗漱完畢,神清氣爽的坐在榻上,小廝丁一腳步輕捷的捧了放紅果的玉匣子過來,平王用玉簽子紮起只紅果放進嘴時慢慢咀嚼著,這紅果竟酸得如此可口!孫義腳步匆匆的進來稟報:

「回爺,都準備好了,李仁和趙勇半個時辰前已經出發了。爺,大師交待過,您得休養半個月!爺,您……」

平王抬手止住了孫義的話,休息?這會兒,他身體充滿了力量!也充滿了憤怒!他是中了毒,中了蠱!除了奚地的那幫子巫祝,誰還能養出這麼陰毒的蠱?

「爺要休養,也得出了這口氣!」

「是!」

孫義知道王爺的固執和自負,忙低頭答應著,退了出去。

平王叫了丁一,

「有沒有影子盯上木先生?」

「回爺的話,爺出來後,幾個影子就進了天一閣,順著暗道到了半山腰的地藏殿,暗道里有剛走過的痕跡,只是,今天地藏殿有法事,人太多,沒了線索。」

平王眉頭皺了皺,讓他運功五個周天化那藥丸,五個周天就是大半個時辰,大半個時辰里,早就走遠了。是真要用藥解毒,還是要拖他的時間?可就算是有疑惑,他也不敢不運功化那藥丸。不過那藥,倒是酸甜可口的很。

那柔軟的身影,那溫婉甜糯、而嫵媚的聲音!象昨晚的風,溫柔得讓人心軟。如果能留在這裡哪怕幾天,他也能找出這個木先生來把她帶走,他不用查她的身份,只要帶走她,可是……

「這件事,嗯,你留下來……」

「是!」

攬翠院。

一覺醒來,李青覺得疲倦盡消,秋月走近床前,看到李青醒了,眼神清明,面帶微笑,繃緊的神經頓時松馳了下來,舒了口氣笑著說道:

「姑娘睡了快兩個時辰,現在都未正了,先吃碗燕窩粥,我讓琉璃去傳飯,文小姐和夫人已經吃過飯,這會兒倒是睡著呢。」

李青點點頭,秋月取了件桃紅杭綢繡花短上衣和一件松花色八幅裙,侍候李青穿上,扶著李青坐到了梳妝檯前,取了桃木梳出來,站在後面給她通了頭髮,靈巧的挽出兩個抓髻來,又取了一對白玉蝴蝶鈿花插在髮髻上。抬頭看著鏡子裡的李青,姑娘長大了,也越來越漂亮了。

李青吃了飯,有些懶洋洋的拿了本書坐在南窗下看著,琉璃跑進來報說:

「鄭嬤嬤回來了。」

李青忙放下書,鄭嬤嬤滿臉笑意的進來給李青磕頭請了安,李青看她滿面喜色,知道必是有好消息的,示意她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琉璃看著鄭嬤嬤的喜色,也抿著嘴笑起來,腳步輕快的給鄭嬤嬤倒杯茶,才和秋月退了下去。

鄭嬤嬤連喝了幾口茶,滿眼笑意的說道:

「都讓姑娘料著了,那天在厲府里,吃了飯,文夫人就叫了厲夫人進去,屏退了人說話,後來聽銀雁說,連夫人最喜歡的那件粉彩百蝶穿花均瓷官窯杯都摔了!厲夫人出去就直奔大老爺書房,外面侍候的婆子說聽到哭得厲害,大老爺後來差人叫了老爺進去。

姑娘走後,各府里就起了傳言,說厲夫人不慈,虐待髮妻所遺之女,說二小姐和少爺惡毒跋扈,目無尊長,凌辱長姐,傳的很是不堪,昨天,聽說老爺因為治家不謹被禮部尚書沈大人訓戒了。」

李青認真的聽著,嘴角微翹,有忤逆嫡母的事實,卻沒有傳言,看來,文夫人掩了這件事,那大老爺作了什麼讓步才讓文夫人壓下了這件事呢?文夫人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結果?要做到什麼程度?下面,還會怎麼用她這個棋子呢?她低頭轉動著杯子,看來還是要早日脫身出來。

「還要辛苦嬤嬤,讓連慶來一趟。」

鄭嬤嬤點點頭,這些傳言雖然能暫時壓一壓李雲生和厲夫人,讓他們有所顧忌,但也斷了李青和李雲生的父母之路,李青和這個家從此後就是完全割裂開了,再無迴轉的可能了,也是要準備準備了。

第二天一早,連慶就到了攬翠院求見,李青稟了劉夫人,帶著秋月和琉璃,到流雲堂去見連慶。

流雲堂建在高處,四面都開著門,堂上看周圍和台下看堂上都是清清楚楚。秋月和琉璃在台下侍候著,李青進了流雲堂。

連慶已在堂內候著了,見李青進來,連慶忙迎上去請了安,李青落了坐,讓道:

「慶叔也坐下吧。」

連慶只是不肯,垂手立著等李青說話。

「慶叔,我們帳上現在有多少銀子?」

李青問道,連慶低頭算了算,回道:

「五月里,從和順記總計挪了三百兩銀子出來,大前天支了二十兩銀子給鄭嬤嬤,其餘還在,慶余堂今年的生息沒有細盤,估摸著有一千兩左右,上個月從奚地存了些藥材,現如今,能調出的銀子大約有二百兩。」

現在能用的銀子一共只有四百八十兩!這些銀子加上慶余堂,就是她全部的財產!

母親留下的和順記總計二十餘家,除了京城的兩處鋪面,其它的早都被李雲生賣了,京城的鋪子雖說還是連慶管著,可李雲生派了平貴在京城看著,每年能偷偷挪出的銀子有限。這些年,她住在厲家別院裡,日常飲食起居都是厲府每月撥了銀子過來,她吃的藥,是從老和尚那裡拿了來的,除了買些日常吃的燕窩、山參,別的東西她從來不買,直到去年,才存了五千兩銀子,拿出來開了慶余堂。現在,她回了李府,日常用度以及月錢自然要由李府支付,可厲夫人這樣子,鄭嬤嬤和秋月等人的月錢只怕要她自己支付了,這一陣子,她用銀錢的地方又驟然增多,唉,幸虧老和尚給了十枚紅果。

她從荷包里取出兩個小玉盒子,站起來遞給了連慶:

「慶叔,這是十枚紅果,兩枚百年的,其餘是五十年的,慶叔拿去賣了,銀子先存在錢莊裡。」

連慶接過來,疑惑的看著李青,李青有些不安的扭動了一下,低低的說道:

「慶叔這一陣子留心點韓地的消息。」

連慶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了悟,

「小姐……」

李青點點頭,連慶表情有些凝重,

「小姐這次膽子太大了些,沒留什麼破綻吧?」

李青低了頭,半天才說道:

「有木蓮令,嗯,我給他,施了針,也說話了……」

李青聲音越來越低,連慶臉上表情極為豐富,從愕然到害怕到生氣到無奈到……

「那個平王,外號叫玉面閻羅!你!……」

連慶臉色有些發白,李青低了頭,兩隻手絞著手帕子,

「除了老和尚和苦寂,沒有別的人,平王必定不能在這兒停留的……」

「小姐的聲音,聽過的沒有記不住的!你!唉!」

「他是男人,沒有見內宅婦人的道理……」

李青越說聲音越低,底氣也沒有,

「小姐從今天起最好不要再去寺里,出了門一句話也不要說!在院子裡……」

連慶只覺得嘴裡發苦,這院子住著文丞相家眷,也許能安全些,可是,聽說平王身手極好。

「我,可以用藥暫時改了聲音。」

李青低低的討好的說道,連慶看著她,嘆了口氣:

「如今也只好如此,只盼著平王早日回去,你等進了城,再停了藥!」

李青連連點頭,連慶便欲告退,李青又叫住他交待道:

「慶余堂那邊,慶叔凡事仔細些,老爺精明著呢。」

「小姐放心。」

連慶鄭重的說道,匆匆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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