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李青一覺醒來,覺得人舒服了很多,洗漱完畢,換了衣服,剛坐到桌前理著前些天抄的經書,有小丫頭跑進來:
「厲府九小姐來看大小姐了!」
李青叫過鄭嬤嬤問道:
「東西都收拾好了?」
鄭嬤嬤點點頭,李青起身迎出了屋外,九小姐戴著帷帽,進了院子,李青上前接了她,笑著問道:
「這麼熱的天,進了院子,你還戴這個做什麼?」
九小姐進了屋,方取下帷帽,只見兩隻眼睛紅腫得象兩個小燈籠,李青嚇了一跳,忙問道:
「這是怎麼啦?快讓我瞧瞧!」
九小姐扭過身子,
「沒事、沒事,就是哭得太狠了。」
李青扳過她的頭,仔細的看了看她的眼睛,又拉著她的手診了會脈,方鬆了口氣,拉著她到東廂榻上坐下,吩咐琉璃把藥箱子拿來,取了瓶淡綠色的水出來,把棉帕子鉸成小塊,讓九小姐半躺在榻上閉了眼睛,用棉帕子沾了那水,敷在她兩隻眼睛上。片刻功夫,九小姐輕嘆一聲:
「青青,眼睛好舒服,一點也不痛了。」
李青拍拍她的手,
「不要動,多敷一會兒就能好了。傻丫頭,什麼事能哭成這樣。」
九小姐微微動了動,又傷感起來,
「青青要去做女官了,青青你知不知道,做女官……」
李青拍拍她的手,打斷了她的話:
「我知道。」
「青青,你知道嗎?清波被指給奚地南王世子了,十月就要嫁過去了。」
「上午沈大小姐來過,已經告訴我了。」
九小姐聽說沈大小姐來過,臉上怔了一怔,李青露出些笑意來,語氣溫和輕快的安慰道:
「清波要出嫁了,是好事啊!」
「可是,奚地那樣遠,聽說那個世子是個……」
「小九,」
李青打斷了她的話,
「女兒家出嫁,再近也沒有天天回娘家的道理啊,總是要安心以夫家為家,好好過日子的,奚地那樣遠,有什麼事傳到京城,也已經是面目全非了,沒聽過三人成虎的故事嗎?至於我,也沒什麼不好,女官畢竟是朝庭給了品級的,雖說低是低了些,可好歹也是命婦,多少人一輩了求還求不得呢。」
九小姐破啼而笑,
「青青,你總是這樣,凡事都能想到好處。」
李青輕輕舒了口氣,笑問道:
「不說這些沒用的了,我早上托你辦的事,辦成了沒有?」
九小姐忙伸出手去摸荷包,李青拿起荷包遞到她手裡,九小姐從裡面摸出疊得方方正正的幾張紙出來遞往李青的方向,李青接過來,九小姐有些得意的笑著說道:
「看了你的信,我就去找父親了,照你信里寫的一說,父親就叫了母親過來,讓母親去找大嬸嬸說了這事,然後就吩咐管家立時去衙門裡辦了文書和這兩份路引出來,還讓我帶了五百兩銀票子,是賞給鄭嬤嬤的。銀票子在紅衣那裡呢。「
李青暗暗鬆了口氣,笑著謝了九小姐和四老爺四夫人,九小姐心情好了很多,笑著說道:
「父親說,鄭嬤嬤當年隨祖母嫁到厲家,一直謹謹慎慎的侍候著主子,現在老了,想領個養子養老也是應該的,百年之後,也算是有了祭祀,往後,想回鄉也好,在京城安靜度日也好,總要隨了她自己的意。」
李青叫了鄭嬤嬤進來,鄭嬤嬤磕頭謝了四老爺四夫人和九小姐,李青吩咐道:
「等會兒就隨了九小姐出府去吧。」
鄭嬤嬤含著淚點點頭,退了下去。
李青沉默了一會兒,拉著九小姐的手鄭重的說道:
「小九,你是個有福氣的,母親好,父親也好,皇上也早就允了你自行擇嫁,只是你以後不要太任性,多聽母親的話,嫁人的事更要聽父母的安排,成親之後,要記住,夫君要靠,但最可靠的還是你自己。還有,這世間,唯一肯不計利害,舍了自己為你打算的,只有你的生身母親,小九,這些話,你要記在心裡。」
九小姐臉上有些迷惑,也有些驚訝,但仍重重的點點頭,承諾道:
「青青放心,我聽你的話。」
九小姐仿佛想起什麼來,拉著李青的手說道:
「青青,我去求皇后娘娘,讓她把你留在宮裡好不好?這樣,你就不用去那些蠻荒之地吃苦了,你身子骨弱……」
「小九!」
李青心底有些感動,溫和的打斷了她的話,
「韓地、奚地,晉地我都願意去,就是不想留在這京城裡,我怕冷,如果能不去韓地,就是最好的了。小九,你不用擔心我,我自己有打算。」
九小姐點點頭,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秋月和紅衣進來回說:
「文嬤嬤讓稟了九小姐和大小姐,事情已經辦好了,她在門口等著侍候九小姐回府。」
李青站起來,幫九小姐取下眼睛上蓋著的棉帕子,九小姐雙眼的紅腫已不太看得出來了,又吩咐秋月、琉璃取了水,紅衣侍候著九小姐凈了臉。李青取過那瓶淡綠的水來,交給紅衣,
「回去再給你家姑娘敷一回就能好了,剩下的蓋緊收好,等你家姑娘下次再把眼睛哭腫的時候好用。」
紅衣笑著收了,一行人侍候著九小姐出門上車去了。
李府大門對面的街角里,一輛青布兩輪馬車靜靜的停著,車窗的帘子微微掀起一角,裡面有雙眼睛,靜靜的盯著李府大門。
九小姐回到厲府,去了母親居住的水雲榭,施了禮就撲到了母親懷裡,
「娘親!」
嚴夫人摟了她,仔細的看了看她的眼睛,
「囡囡眼睛好多了。」
九小姐「嗯」了一聲,
「青青給我敷了藥,一會兒就舒服了,藥也拿回來了,青青說晚上讓紅衣再幫我敷一遍就能好了。」
嚴夫人心裡嘆了口氣,笑著說道:
「寒谷寺的藥果然是極好的。」
九小姐窩在她懷裡,沉默了半晌,方悶悶的開口道:
「上午看清波那樣,我就想著,青青還不知道要哭成什麼樣子,心裡別提多難過了,可青青說,未必是壞事呢!」
「噢?!」
嚴夫人有些驚訝,拍著九小姐的背,柔和的說道:
「娘親不也和你這樣說嗎,青青還說了什麼了?」
「青青說,」
九小姐頓了頓,
「青青還讓我聽娘親的話,說這世上,娘親是唯一肯不計利害、舍了自己為我打算的人。」
嚴夫人的手停在了半空,半天方撫著九小姐的鬢角,眼裡隱隱含著淚,帶笑說道:
「這個青丫頭,果然是個通透有大智慧的,可惜沒了娘……」
「娘親,我想讓青青留在宮裡,可青青說,她不想留在京城,只是怕冷,能去奚地、晉地最好。娘親,你和皇后娘娘說說,讓她去奚地吧,也好和清波作個伴。」
嚴夫人心中暗暗點頭,含笑安慰女兒道:
「囡囡放心。」
「娘親,青青說,沈大小姐上午去看過她了,上午……不過,我當時什麼也沒說。」
嚴夫人眉眼帶笑,誇獎道:
「我的囡囡也長大了,知道用這小腦瓜想想事情了。這一陣子天氣太熱,明兒我去趟宮裡,給娘娘請了安,就帶你到城外莊子裡住住,避避這暑氣吧。」
厲府,榮慶堂。
文嬤嬤回來稟了大夫人:
「都辦妥了,鄭嬤嬤領養了個叫玉竹的十歲小小子,暫時先租了個小院子住在東城,說是準備住到秋天,等天氣涼快了就啟程回北地老家去。」
大夫人沉著臉聽著,半晌方開口道:
「你去告訴玉湖和銀雁兩個小蹄子,我放了她們在那兒,是讓她們有個什麼事兒能說了給我,今兒這事,要不是一早四房過來,我還通不知道呢!」
文嬤嬤垂手低頭屏氣站著,一句話也不敢接,大夫人端起茶杯來,又「砰」的一聲放下:
「再告訴那兩個小蹄子,別以為送她們出去就是換了主子了!憑她兩個到哪裡,都是我的奴才!」
文嬤嬤戰戰兢兢的陪笑說道:
「夫人息怒,借那兩個小蹄子幾個膽子,也不敢背了夫人,她們一門的性命前程都在夫人手裡呢!只怕是時日短,一時沒聽到什麼信兒。」
「哼!都做了姨娘,爬到床上了,還聽不到信兒!?下次再蠢成這樣,我就只好換兩個能聽到信兒的去了!」
文嬤嬤連連稱是,小心的上前用手中的帕子把杯子裡濺出的水擦拭乾凈,陪笑道:
「我叫銀鴿來給夫人換杯茶?」
見大夫人閉了閉眼睛,微微點了點頭,就出去叫了銀鴿上來,銀鴿換了茶,輕手輕腳的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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