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策馬往前走了幾步,到了李青面前,舉起馬鞭,打飛了她的帽子,伸出鞭子托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她,李青眯起眼睛看著他,落日的餘輝從他背後照過來,刺得李青眼睛痛得想流淚,平王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冷冷的說道:

「看看你的樣子!」

突然俯身抓起她的衣領,提起來扔到了馬上,李青驚叫一聲,就被頭朝下腳朝下的掛在了馬背上,李青拚命的伸手抓著平王的褲子和大氅,拍打著他,大聲喊著:

「我的行李!我的藥!我的金子!」

馬幾乎直立起來,然後飛奔出去,李青的頭重重的磕在了平王腿上,又磕在了馬肚子上,一口氣噎在喉嚨里,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青仿佛從沉睡中醒了過來,睜開眼睛,鄭嬤嬤正眼裡含著淚,坐在旁邊看著她,見她睜開眼睛,忙站起來俯身仔細的看著她,關切的問道:

「姑娘,覺得怎麼樣?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

李青皺著眉頭,看著鄭嬤嬤,支起上身,疑惑的問道:

「嬤嬤,怎麼是你?我好象做了個夢,被人捉住了,這是在哪裡?」

鄭嬤嬤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上前坐到床邊,托著李青的後背,輕輕的拍著,黯然說道:

「姑娘沒做夢,是平王把我們帶了回來,這裡是王爺的軍帳。」

「連慶他們呢?」

李青急忙轉過身問道,

「他們都沒事,沒事,姑娘放心。那些人對我們很客氣。」

李青鬆了口氣,平王要用的是她的醫術,倒不犯著和下人們為難。李青環顧四周,這是間巨大的帳篷,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她躺的大床放在帳篷中間偏後些的位置,床後掛著厚厚的帷幔,帳篷邊上依次支著四五個架子,放著燒得紅紅的炭盆,烘得帳篷里暖意融融,她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只穿著貼身的衣服,李青微微皺皺眉頭,問道:

「嬤嬤,誰給我脫的衣服?」

鄭嬤嬤輕輕笑起來,

「姑娘放心,是嬤嬤給你脫的,那個平王把你帶到這裡,就讓我過來侍候了。」

李青鬆了口氣,眉頭舒展了些,既然沒跑成,日子總要過下去,以後也許還會有機會呢,實在不行,就在韓地開個醫館,也不見得就一定不好不是,畢竟,平王還是很看重她的醫術,可是,到底有多看重呢?這個倒是要試試才好,李青轉著眼珠,笑著吩咐鄭嬤嬤:

「嬤嬤,你去找人要些熱水來,我髒得難受,要好好洗個澡,洗洗頭髮,還有,讓他們找些衣服來給我穿。」

鄭嬤嬤有些怔神,看了李青半天,李青沖她眨眨眼睛,鄭嬤嬤一下子明白過來,失笑道:

「看來姑娘是真沒事了,我的姑娘就是這點最好!我去找人!」

鄭嬤嬤掀簾出來,就看到一個黑衣護衛打扮,十八九歲,面目清秀的少年正筆直的站在帳篷前,看到鄭嬤嬤出來,忙上前拱了拱手,笑吟吟的問道:

「小姐醒了嗎?姑姑有什麼吩咐?」

鄭嬤嬤怔了怔,立即笑著曲膝福了一福問道:

「軍爺是……?」

那少爺忙回禮道:

「姑姑客氣了,我是王爺的小廝,姑姑叫我丁三就是了。」

鄭嬤嬤含著笑打量著丁三,客氣的說道:

「是丁三爺,我們姑娘醒了,想沐浴,能不能麻煩丁三爺讓人送些熱水來,還有換洗的衣服。」

丁三立即點頭答應著:

「爺已經吩咐過了,都準備著呢,我這就讓人送了過來,爺還讓人熬了紅果湯,等小姐醒了就送過來。」

鄭嬤嬤有些愕然,連忙笑著點頭謝過,轉身回到帳篷中稟了李青,李青驚訝之餘有些茫然起來,這行軍中洗澡不易,何況平王這一次應該還是急行軍,她這試探,倒象探在了虛空中,李青皺著眉頭正思量間,帳篷外傳來恭敬的稟報聲:

「姑姑,奴婢們送東西來了。」

鄭嬤嬤看著李青,李青沖她點點頭,鄭嬤嬤到了門口,伸頭看了一眼,掀起了帘子,兩個婆子一個提著個小小的紅漆食盒,一個捧著個大大的包袱,垂著頭恭敬的進了帳子,李青仔細看去,竟是使團中侍候過她的兩個婆子,李青有些無奈的垂頭嘆了口氣,她這費盡心機的安排,到現在,竟象是演了出鬧劇一樣!鄭嬤嬤上前打開食盒,取了只白瓷蓋碗出來,打開看了看,回身遞給了李青,李青沉默的接過喝了。

不一會兒,外面稟報說熱水準備好了,鄭嬤嬤和兩個婆子侍候著李青轉到床後,後面帷幔圍著個小小的凈房,一個嶄新的大木桶里熱氣縈繞。

李青洗了澡,洗了頭髮,只覺得清爽無比,換上乾淨的褻衣,穿上白綾小襖,蔥黃綾棉裙,李青長長的舒了口氣,舒服的坐到了床上,鄭嬤嬤站在床邊幫她絞起了頭髮,剛絞到一半,一個婆子進來稟報:

「姑娘,王爺要見您。」

鄭嬤嬤絞頭髮的手一下子停了下來,身子微微有些發抖,李青知道她肯定是被平王,和平王的那些黑騎嚇著了,轉過頭笑著安慰道:

「嬤嬤不要怕,沒事的,也不用急,慢慢來,把頭髮絞乾,再給我編兩個辮子就行了。」

「姑娘!」

鄭嬤嬤帶著些抱怨般的喊了一聲,李青笑著,平王又不會怎麼樣她,不過就是留在韓地當個醫者罷了,她身如浮萍,在這世間,所求的不過是一份平靜舒適些的生活罷了,如果平王能給她,留在韓地也沒什麼不可以。李青轉過臉,不再理她,鄭嬤嬤絞得快了起來,很快就絞乾了頭髮,仔仔細細的給李青綰了個鬆鬆的髮髻。李青站起來,理了理衣服,笑著吩咐鄭嬤嬤:

「外面冷,嬤嬤就不要跟著去了。」

邊說邊往帳外走去,門口侍立著的婆子忙上前一步掀起帘子,丁三正筆直的站在門外,手裡捧著件衣服,見李青出來,滿臉笑容的彎下腰,恭敬的稟道:

「小姐,爺說了,外面冷,讓您穿了這件大氅再過去。」

婆子忙上前接了,抖開來,給李青披在身上,這是平王的大氅,隱隱散發著一股馬革的味道,衣服很長,拖到了地上,李青用手往上提著大氅,跟在丁三後面沿著帳篷往前走去。他,讓她住他的帳篷!讓她穿他的衣服!李青的心一點點往下沉,臉色也漸漸難看起來。

轉到帳篷前面,雄雄燃燒著的火把的光暈下,跪著兩個人,李青覺得有些眼熟,腳步頓了頓,停下來,轉頭仔細的打量著跪著的兩個人,兩人聽到聲音,抬起了頭,是楊元峰和丁一,李青突然開心起來,倒霉的原來不是她一個!滿臉笑容頓時如花兒般綻放,鬆了大氅,沖兩人揮起了手。楊元峰和丁一看著裹在大氅里的李青,看著她花兒般的笑容,揮舞著的雙手,憤然而啞然而默然,轉過頭互相看了看,垂下了頭,這姑奶奶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更不願意惹了她,她高興了就好。李青挑釁般的揮完了手,心情大好,笑吟吟的繼續往前走,不料一腳踩在了大氅上,趔趄著向前撲去,婆子急忙撲過去扶,丁三腳尖一點,竄過來拉住了她,李青站直身子,輕輕的咳了兩聲,理了理衣服,重新提著大氅往前走,帳篷前的護衛緊繃著臉,忍住笑掀起帘子,李青進了大帳。

大帳最後面掛著幅巨大的地圖,平王背對著門,正仔細的研究著那張地圖,李青放肆的轉著頭,打量起帳篷里的陳設來,地圖前面放著把鋪著白虎皮的扶手椅,據說吳三桂就喜歡坐在這種白虎皮上,後來……嘿嘿,李青惡意的想著,椅子前面放著張長案,上面壘著滿滿的文書和筆硯,案子前面放著兩排小些的椅子,帳篷左右兩邊各支著個架子,上面放著燒得旺旺的碳盆,只有兩個,剛才她呆的帳篷里可是足足放了五個!這裡是比她那個帳篷冷得多了,李青把大氅裹得緊了些。

平王轉過身,看著正四處打量著的李青,面色過於蒼白,人也太瘦了些,那雙眼睛,籠在長長的睫毛下,和他上次看到的一樣眼波盈盈,如水般靜謐。衣服太大了些,握著衣服的手細長白皙,粉紅的指甲仿佛有些透明。年紀比他想像中還要小些,還是個……孩子!蓮花峰曉風院裡那股溫柔的風穿過千山萬水,吹進了軍帳中,平王臉上的線條柔和了許多。

李青轉過頭,平王正腰背挺直、面色冷峻的看著她,李青立即斂了眼神,溫順恭敬的曲膝福了一福,低眉順目的站在旁邊,他倒是比在寒谷寺見著時胖了些,氣勢也比那時強盛得多了,當然,那時,他是病人,她是醫者,現在,他是王爺,她是他的奴婢。平王皺起了眉頭,半晌方開口道:

「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哼!」

李青立即溫順的上前曲膝答道:

「是!謝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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