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領著個四十來歲,中等個,精瘦幹練,留著三縷鬍子,眼睛極為明亮的大夫進了院子,來到西廂門口,婆子稟報道:

「鄭嬤嬤,太醫來了。」

小葉掀起象眼格厚棉布帘子,鄭嬤嬤微微曲膝,引著大夫進了屋,婆子跟在大夫後面,一起陪著進了裡間。

裡間炕前已經掛上了細棉布帘子,小蕊垂手侍立著,見大夫進來,隔著帘子低聲稟報了李青,李青從帘子里伸了只手出來,小菊取了只絲帕蓋在手上,大夫垂著眼帘,小心謹慎的低頭在炕前的凳子上坐了,伸出三根指頭隔著絲帕子診起脈來,片刻,大夫極客氣的請李青換了只手,又診了片刻,鄭嬤嬤在旁有些焦急的問道:

「劉太醫,我們姑娘這是?」

婆子在旁邊,帶著些驕傲的神情笑著解釋道:

「鄭嬤嬤,這是太醫院周醫正,劉太醫有些不便,周醫正聽說是我們府里有人生了病,就親自趕過來了。」

鄭嬤嬤忙曲膝謝道:

「煩勞周醫正了,不知我家姑娘這病?」

周醫正忙擺手,連聲客氣道:

「不敢說煩勞,從小姐這脈象上看,是虧損太過,又受了風寒,如今已經成了小傷寒之症,我開個方子,小姐先認真吃上幾天,其實小姐這病,最需靜養,藥倒在其次,飲食上要以細軟清淡為上,只是這小傷寒,最易過人,府里還需小心些侍候著。」

旁邊的婆子悄悄往後退了兩步,鄭嬤嬤眼風掃過,嘴角微微往下扯了扯,只當沒看見,笑著對周醫正說道:

「周醫正請到外間寫方子吧。」

婆子忙笑道:

「二奶奶交待過了,周醫正診完了脈,得趕緊將病情稟了二奶奶知道,二奶奶可是極挂念著青姑娘的身子呢,周醫正還是隨我到外面花廳,再開方子吧。」

鄭嬤嬤眼底閃過絲不屑,這方子只隨他開去,藥總歸是要送進來煎的,周醫正陪著笑對鄭嬤嬤說道:

「小姐這傷寒,倒不甚嚴重,只是身體虧損太過,這病還是要以靜養為主,只要安心養上半個月,飲食上再仔細妥當些,吃上幾帖藥,也就能痊癒了。」

鄭嬤嬤忙曲膝謝過,婆子帶著周醫正出了門,往前面花廳去了。

小葉和小蕊已經掛起了帘子,李青正半躺在炕上,垂著眼帘,仔細的聽著外面的動靜,這周醫正的方子雖然還沒看到,但交待的這些,倒也正對症,只是,為什麼要說她這是小傷寒呢?小傷寒是要過人的,韓地又很怕這傷寒之症,他這樣一說,只怕直到春節,她都可以清清靜靜的窩在這西廂房裡,養一養身子了,這周醫正診的病,過於貼心了些。

她答應嫁進王府,卻不願意和那個平王府有什麼關係,甚至,王府里有些什麼人、發生過什麼事,她也不願意去關心,更不想費心去打聽什麼,她只盼著大婚之後,能夠趕快搬到平王給她的那個逸梅莊去,好好的讓這身體,讓心休息下來,讓自己舒適下來,那些個女人間的寵辱長短之爭,這府與那府的恩怨利益,甚至這世間無數的風雲變幻,與她有什麼關係?這一世,她不過是個過客罷了,和木蓮一樣的過客。

李青有些茫然的出著神,鄭嬤嬤進了裡間,心疼的看著李青,悄悄揮揮手,小葉和小蕊會意,輕手輕腳的退到了外間。

鄭嬤嬤倒了杯水,捧到炕前,笑著說道:

「姑娘!喝口水潤潤喉吧,這傷寒也有傷寒的好處,姑娘正好養養身子,這一陣子不停的趕路,姑娘累壞了。」

李青回過神來,接過杯子,捧在手裡,仰著笑臉,沖鄭嬤嬤眨了眨眼睛,鄭嬤嬤彎下了腰,李青伏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嬤嬤,我是覺得這周醫正是個真正的好大夫,不但能診病,還能診出病人的心思呢!」

鄭嬤嬤撐不住笑出了聲,順勢坐在了炕沿上,把李青散落在外的一縷頭髮抿了進去,仔細的看了看李青,低低的說道:

「姑娘還是要放寬心,好好將養一陣子,身子要好起來才行!那兩個丫頭,我問了問,那個叫小蕊的,是二奶奶陪房朱貴的女兒,還有個姐姐,叫桃葉,現是二奶奶房裡的二等丫頭,那個叫小葉的,是文府外管事羅顯明的女兒,那羅顯明原是文二爺的小廝。這兩個原來都是二奶奶屋裡的三等丫頭。」

李青點點頭,二奶奶要送人給她,自然是要送自己的人,鄭嬤嬤貼著李青的耳邊,低聲繼續說道:

「姑娘,要不,我明天出趟府,到凌雲茶樓去找丁一要些燕窩來,或是讓連慶去買些來也行,就在這屋子裡用銀銚子每天燉了給姑娘吃,可好?」

李青笑著搖搖頭,輕聲說道:

「這瞞不過人的,要是讓這府里的人知道了,立時就要生出無數的風波來,只怕,連這…府里也要攪了進來,我們就得成了眾矢之的,那就兇險了,現如今,我一個孤女,帶著個奶娘,孤苦伶仃的寄居在這西廂房,沒人放在眼裡,才最安全。」

李青拉過鄭嬤嬤的手,在她手心裡寫了個「平」字,鄭嬤嬤會意的點點頭,肅容道:

「姑娘說得極是,是嬤嬤想偏了,這個時候,姑娘還是這樣低低的靜養著才是最好。」

李青笑著點著頭,放鬆了身子靠到了大靠枕上,鄭嬤嬤從小在宮裡長大,又在厲府呆了幾十年,有些事,只要稍稍點一點,立時就能明白關竅所在,跟她說話,最是省心,還有秋月和琉璃,這會兒,要是她們兩個也在,自己就能放下心,睡上幾個安穩覺了,李青有些想念起兩人來。

兩人正說話間,只聽見門外傳來春俏帶著些怒氣的高聲抱怨:

「這府里原是有著規矩的!既生了病,就該依著規矩搬到安生堂去靜養著!現如今,竟讓我們姑娘搬出去躲著,這是什麼道理!?」

一個婆子的聲音時隱時現,卻聽不清楚說了什麼,鄭嬤嬤眉梢高高挑起,「呼」的站了起來,李青伸手拉住了鄭嬤嬤,帶著些冷笑說道:

「嬤嬤要幹什麼去?不管說什麼,也是她搬出去不是?!再說,」

李青壓低了聲音,嘿嘿冷笑著繼續說道:

「以後有她陪禮道歉的時候,這會兒,嬤嬤出去和她說話,也失了身份。外面不是……有人嘛。」

鄭嬤嬤又是氣又是笑的看著李青,搖了搖頭,重又在炕沿上坐下來,李青側耳聽著外間的動靜,半晌,眼裡的冷意越來越濃,轉過頭看著鄭嬤嬤,示意她叫了小葉和小蕊進來,鄭嬤嬤點點頭,起身到外間,叫了小葉和小蕊進來,李青半躺在床上,微微笑著問道:

「剛才春俏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

小葉和小蕊對視了一眼,曲膝應道:

「回姑娘話,聽到了。「

「那個安生堂,是個什麼地方?」

小葉看了小蕊一眼,示意她先說,小蕊上前半步,解釋道:

「府里如果有丫頭僕婦生了病,又沒有老子娘家裡可以回的,就送到安生堂養著。」

李青眼睛眯了起來,看著小葉和小蕊半晌,才聲音淡淡的吩咐道:

「你們兩個先下去歇著吧。」

鄭嬤嬤轉過頭,面色也沉了下來,李青看著外面,這兩個丫頭,不是太笨,就是根本沒有伏侍她的打算,嘆了口氣道:

「嬤嬤以後還是多費些心吧。」

第二天,剛過未時,文氏就坐車到了文府,文府上下一片忙亂,大奶奶和二奶奶一起恭敬的接了文氏進了陳姨奶奶的院子,陳姨奶奶幾乎接出了院門,文氏忙上前扶著陳姨奶奶,笑著嗔怪道:

「姨娘也真是的,這數九寒天裡,怎麼能這樣站到院子裡來?要是凍著了,可怎麼好?」

陳姨奶奶滿眼笑意的看著文氏,任由她扶著,一起進了正屋東廂,文氏和陳姨奶奶在炕上坐了,丫頭們流水般送了茶水點心上來,文氏眼光有些清冷的看了看熱情張羅著的二奶奶,臉上帶著端莊的笑容吩咐道:

「二奶奶是大忙人,就不用在這裡陪著了,我也沒有別的事,不過想和姨娘說說話罷了。」

二奶奶眼裡閃過絲恨意,陪著滿臉的笑容告辭道:

「那我就不打擾姑奶奶和姨娘了。」

文氏也不正眼看她,端莊中帶著十分的傲氣,只微微點點頭,二奶奶曲膝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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