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越站在後頭,還帶著七八個兵士,旁邊立著一個松香。

松香方才按著計劃,掐著點去前頭報信,一路大喊有人縱火。

彼時州中都監已是到了,正在分派救火,聽得有人報縱火,便指著孫越,叫他去探查個究竟。

松香順利把官府的人帶了過來,又剛好撞上這樣一場大戲,登時鬆了口氣,他上前幾步,指著已經叫鏢師制住的黃髮婦人,轉頭對孫越道:「官人,就是她要縱火打劫!」

又道:「還有一個同夥……」

他話未說完,裡頭秋月已經叫了起來,道:「同夥在此處!」

兵丁們連忙把那攔門的大桶搬開,一涌而入。

不用孫越吩咐,早有人上前把那地上幾根東西撿起來,拿在手裡看了看,轉頭對孫越道:「孫官人,是火摺子!」

一面說,一面跑過來,把那幾根竹筒呈到了孫越面前。

孫越接過一根竹筒,將裡頭一根又長又扁的筒狀繩子取了出來,只輕輕一晃,繩子頭馬上便冒了幾丁火星,燃了起來。

他臉色一變。

這是特製的火摺子,乃是用紅薯藤加了棉花、蘆葦纓子錘曬而成,裡頭還放了硝、硫磺、松香,樟腦等物,不是大富大貴之家,連買都買不起。

這個婦人看穿著打扮,只是普通出身,這火摺子並非她能負擔得起的用具,那又是從何得來的?

依大晉律,縱火歸為為十惡,同屬最嚴重的犯罪,與謀反、篡位、子女謀殺父母、妻子弒夫等一般,乃是「遇赦不赦」之罪。

抓到縱火犯,本就是一樁大案,這一回火勢雖大,卻不曾有多少人員傷亡,屬於救援得力,如果能順藤摸瓜,逮到二人之後的謀主,更是可以報功勞。

楊奎已經去到陣前,此時延州城內由通判鄭霖代管。

鄭通判正愁找不到合適的事項來立威呢!

如果能把這個案子漂漂亮亮地審個水落石出,鄭霖的官威便能順利擺起來,接下來的幾個月,沒有楊奎坐鎮的情況下,也更容易把延州城打點得井井有條。

孫越是鄭霖一脈的人,自然知道自家長官最近在愁什麼,此時見了眼前一幕,驚怒之餘,很快便拿定了主意。

他快步走進了屋中,一眼便看見秋月同她用椅子壓在地上的圓臉婦人,再左右一看,後頭還立著一個驚魂未定的少女。

季清菱五官俏麗,氣質出眾,哪怕一副驚惶模樣,依舊叫人一見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看到一個小姑娘嚇成這樣,孫越不由自主地便將語氣放柔了幾分,問道:「這女子,你是何姓氏,父母何在?為何在此客棧居住,此二人又有何圖?」

季清菱等的就是他這一番問話!

原身離開延州之時年歲太小,又是女子,對父母在州中同僚、密友也只依稀記得一兩個,連姓名也是不清不楚的。

季家世居延州,親友已是快被屠城滅得乾淨,州中原本常常來往的官員,也不知道還剩下幾個。

季清菱初回延州,可謂舊鄉成新地,一切都不熟,要去一個個找尋原來的人脈,幾乎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她找不到別人,不代表不能讓別人來找她。

縱火這樣的大案,無論是誰,只要有一丁點涉及,就一定會被徹查。

她可是事主。

只要她的家狀擺上了衙門的案頭,州府上下都會通傳,有些耳目的官員都會知道,有這樣一個原延州八品兵馬鈐轄的女兒孤身一人流落城中,差點被人縱火擄走。

難道當初季父的同僚會全死光了,一個都不看顧一下舊友遺嬡不成?

就算全死光了,此刻延州城內統管的乃是通判鄭霖,他一樣是進士出身。

季清菱不知道此身的季父是哪一年哪一屆的進士,但是算一算季父同鄭霖的年歲,也許也曾經有過相識。即使不曾相識,同朝為官,此刻季父滿門為國殉身,只剩一個女兒,鄭霖怎麼可能會不管不顧!

只要好生照看她,將來拿出去,都能算得上體恤榮烈遺孤的功勞!

這等惠而不費,又得名又滿足良心的事情,只有傻子才會不去做吧!?

雖然現在不清楚能不能把顧平忠、顧平禮牽扯出來,可就算他們能脫身,至少也會被刮掉一層皮。

如果自己被當做撫恤的標杆,成為鄭霖安撫烈士遺孤的政績,那便是顧平忠、顧平禮再膽大,再攀上州中哪一個官員胥吏,要再動手,都會好生掂量幾分。

季清菱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只要自己能暫時安全,等到顧延章回來,再圖他策,便已經足夠了。

這要求原本很難。

可得了這一把大火,一切便不再難了。

當真要感激顧家這兩位叔叔才是!

季清菱揪著帕子,一副雖然驚慌,卻強忍著害怕的模樣,認認真真行了個大禮,道:「回稟官人,小女子姓季,父親乃是原延州兵馬鈐轄,當年北蠻屠城,家父、兄長均已殉國,母親也已經故去,此回乃是聽得延州收復,與夫君回鄉收殮長輩屍骨,因老屋不堪入住,便暫時居住在此。」

她面色煞白,兩隻手死死地攥著一方帕子,聲音也有些怯弱,卻字字句句,條理清晰,一句廢話也沒有,一看便是受過良好教養的閨秀。

得這樣一個嬌弱可人的小姑娘在此強做鎮定,又如此有理有據,屋中還有被擒拿住的婦人、滿地的狼藉、被暴露出來的火摺子做證據,眼下場中幾十人,近百隻眼睛盯著,一個都沒有生出半點懷疑那兩名婦人不是意圖縱火。

聽得季清菱自述,孫越不由得一驚。

八品兵馬鈐轄,還是為國赴死的忠烈!

這可不是不入流的小官了!

他不由得上上下下把面前這一個小姑娘仔細打量了一番。

季清菱行過禮,半低下頭斂袖站好,看起來有些緊張,可無論是儀態還是禮節,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孫越心中好感愈甚,他和和氣氣地又問道:「那你家中丈夫又在何處?叫他出來回話。」

季清菱答道:「我家夫君受朝廷徵召,去服夫役了。」

孫越一愣。

能住在此處客棧跨院之處,又娶得原兵馬鈐轄之女,怎的都不可能是個三、四等戶出身,怎麼可能去服夫役?

而站在孫越身後,顧平禮的面色幾乎要陰沉得滴出水來,他死死盯著對面的季清菱,只想衝過去,把她的嘴一把扯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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