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小吏來稟話,顧延章點了點頭,又交代了陸移幾句,這才轉身回了公廳。

新一冊的邸報,同十幾份朝廷新下發的章程制度,並政事堂的回書已經擺在了桌上。

忙了大半日,顧延章這才終於得坐下來,他先是拆開了政事堂的回書。

這是上回發去朝中,請緩繳去歲秋糧,並請撥銀錢興修水利的回書。

顧延章看了一眼政事堂的回覆,不由得有些好笑,然而想到其中隱意,心中卻是微微一凝。

他處理完當日的雜事,回到後衙,天光依舊是亮著的。

季清菱正在同秋月說著話,見顧延章回來了,一主一仆都有些尷尬的樣子。

秋月頭一回對著自家少爺紅了臉,她行了個禮之後,便快步避了出去,連端茶送水都忘了。

顧延章有些吃驚,他望著季清菱,問道:「這是怎的了?」

季清菱眨了眨眼睛,無辜地回望著顧延章,問道:「什麼怎麼了?」說著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轉開話題,道,「五哥回來啦?今日餓不餓?要不要此刻就叫廚房上晚食了?」

她一面說,一面迎上前去,煞有其事的樣子。

顧延章看得直想笑,趁著季清菱走得近了,伸出手去,輕輕捏了捏她的臉,笑道:「誰教你的,竟是學會哄人了?」

季清菱「哎呀」了一聲,挽著他的手,笑嘻嘻地道:「五哥管得好寬啊!」

顧延章被她這樣倒打一耙,搞得全無脾氣,實是忍不住,俯下身子,額頭抵著季清菱的額頭,鼻尖對著她的鼻尖,頂了一頂,復又低下頭,親昵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巴。

季清菱吃痛,抱怨地看了他一眼,嘟噥道:「你再咬我,我便不幫你換衣衫了!」

顧延章忍不住笑,拉著她的手進了裡間。

等到出來到時候,晚食已經上了。

兩人吃過晚食,見天氣甚好,便手挽著手出去散了一圈。

贛州城建城至今已經數千年了,雖然比不上京師繁華,也比不得江南秀美,可也有其特有的韻味。

兩人慢悠悠地在路上走著,幾個差役並兩個小丫頭遠遠綴在後面。

此時就要立夏,天氣悶熱,州衙附近行人寥寥無幾,兩人走了不多遠,天上轟隆隆地便下起雨來。

秋露連忙上前送傘。

季清菱頭一回見到傳說中的贛州暴雨,有些稀奇。因是顧延章打傘,她便騰出手來,伸到傘外去試了試雨力。

雨水很急,打在她的手上,很快就濺濕了一小片袖子。

顧延章就把她的手給拉了回來,將她半包在懷裡,輕聲道:「小孩子似的,小心要著涼。」

季清菱「哦」了一聲,乖乖靠在了他的懷裡,辯解道:「天時這般熱,我又不是小孩子,怎的會著涼……」

顧延章便就是在她腰間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

季清菱吃了一下痛,「呀」了一聲,忙回頭看了一眼,見跟著的人都在後頭,這才放心下來,扮作兇惡的樣子,瞪了瞪顧延章。

她還沒瞪完,便被對方低下頭,在臉上親了一口。

季清菱登時再憋不住,笑了起來。有傘擋著,顧延章又罩了一件大大的油紙外衣,把彼此都包在裡頭,兩人便毫無顧忌地樓在一處,慢慢地走著。

雨勢越來越大,漫天雨簾鋪天蓋地,天地之間如同白幕般,雨水嘩啦啦地作響,地上也開始有了積水。

季清菱穿著一雙繡花鞋,很快就濕得透了。

她倒是沒覺得有什麼,顧延章卻一眼便看到了,他見這雨一時半會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便道:「鞋子都濕了,明日再出來走走,咱們且先回去罷。」

季清菱自然沒有意見,她應了一聲,正要轉身,卻顧延章拽住了胳膊。

被顧延章塞了一把傘在手中,季清菱還在發愣,卻見對方已經半蹲下去,轉頭笑著對自己道:「上來,我背你回去。」

季清菱心中一跳,面上微微一紅,「哦」著矮身伏上了顧延章的背。

雨水如傾盆,如瓢潑,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了,手中舉著一把傘,只把頭伏在顧延章的肩膀上頭,同他低聲低語地說著情人間沒油沒鹽的情話,就這般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到後衙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饒是打了傘,又穿了油紙衣,兩人下半身還是濕了一大截,一回到家裡頭,便急急忙忙去洗澡換衣衫,等到整理完畢,已是到了休息的時辰。

顧延章便同她躺在床上說話。

兩人聊了一陣,季清菱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五哥,瞧著今天這雨下的,是不是雨季就快要來了?前一陣你不是說要興建水利麼,朝中的回書下來未曾?」

顧延章先搖一搖頭,道:「雨季還要晚上兩三個月。」

復又道:「回書今日已經下來了,去歲的秋糧暫且不用繳,只銀錢並沒有撥。」

季清菱頓時有些驚訝,道:「這麼小氣?」她說完這話,面色也凝重起來,問道,「不是朝中已是窮到這地步了吧?這辦的是正經事,就算銀錢不能全撥,也不至於連一點半點都不肯給,難道當真窮得這樣厲害了?」

漫天要價,坐地還錢,顧延章請銀的理由是興修水利,要的銀錢也並不多,便是全給,其實也不算什麼,如果打個對半,或是再少一些給回來,季清菱也不會覺得多奇怪。

前世季父回到家中,也常常同妻子抱怨說各處的州官縣官把朝廷當做娘,有事沒事就要回來討兩口奶喝,明明一兩銀子能做成的事情,偏生要把價開到二兩三兩。

季清菱當時年紀小,家中人並不把她當回事,只以為聽不懂,許多話都不避著,誰成想她倒是一直記得清楚,竟是記到了現在。

兩世一對,她便對比出不對來。

可以打對摺,甚至對摺再對摺,哪怕給個零頭也好,可一文錢不給,就有些太誇張了。

顧延章同自家這一位說話,向來不用費事,往往有時候連點都不用點一下,對方就能明白自己話中之意,此刻聽得季清菱這般說,他只頷了一下首,道:「看上回邸報,延州的犒賞、撫恤都只發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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