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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延章猶豫了一息,方才道:「陛下,那香囊乃是疫病營中已然痊癒出營病患所制,因恐其中攜病,不敢擅帶入宮,為安全計,臣以為應要待得太醫院中諸位御醫驗查之後,再行進獻為妙……」

自去歲夏日到現在,大病夾著小病,趙芮斷斷續續病了有一年,那臉色本來不太好看,好容易被邕州百姓的香囊給帶得起了幾分光澤,正是一臉的激動,等著看那香囊模樣,忽然聽得顧延章這一句,簡直便似遭了霜打的茄子一般,只一瞬間,便眼見著蔫了下去,失望之色連掩都沒力氣去掩。

他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罵了一聲。

這小崽子!做事這樣謹慎做甚!

既是疫病營的病患已然痊癒,區區兩個香囊,哪裡還會攜什麼病!

你都從邕州帶得來了,就給朕先瞧一瞧又怎的了!

先看了樣子,再拿去給御醫查驗也不遲啊!

趙芮腹誹不已,只是想轉過來,卻又不由得有些熨帖。

——旁人都想著要在天子面前進功,像這等外放回京述職,若是有什麼當地祥瑞、百姓進獻,誰不是顛兒顛兒地趕忙寫了摺子上來吹噓,想要早日爭功,哪怕是只野狗,都要吹成麒麟,就算是棵野草,也要捧成靈芝。

只這顧卿,也不弄那等虛頭虛腦的,兩枚香囊便是兩枚香囊,踏實又老實,不僅如此,送得過來,頭一樁想的不是自家得功,卻是先行斟酌會否損了天子龍體!

這樣好的一個,便是謹慎些,也是為了天子安穩……罷了,也不去怪責他了!

這般想著,趙芮面上慢慢便和氣起來。

他先入為主已久,雖決不至於像許繼宗那般,聞得顧延章放個屁也覺得香,卻難免對其寬容幾分。

再兼顧延章一直十分爭氣,趙芮分派的差事,從來毫無怨言,叫去贛州就去贛州,叫去廣源州便去廣源州,做州官出了頭,也沒有其餘要求,好容易在邕州做出偌大功勞,眼見就是摘果子的時候,天家一句召見,也無半點怨氣,安安靜靜就回來了。

不僅如此,按著邕州送回來的奏報,不單轉運使、皇城司中的探子都說這一位勾院交接得十分厚道,便是接任的幾個官員,不管是黃黨還是范黨,說起這一位,也只有明晃晃地夸,沒有暗刺刺地諷的。

趙芮也不是頭一天坐龍椅,自是知道對於接任官員來說,只要不是出了什麼遮不住的事,雖不會有什麼壞話,卻是從來能不提起,就不提起前任官的。

像顧延章這般,從先前同僚,到後頭接任官,有一個便贊一個的,實在並不多見。

踏實、低調、不爭功、不冒進,做到這種程度,對一個新進得官不過三年的新進,難道還能有更高的要求嗎?

若論治政之能,放眼朝中,與顧延章相仿,甚至比他更佳的,並不是找不到,可論及用心,比他心思更細,更一心為民的,卻是未必能尋得出幾個。

況且其餘同他一般能幹的,哪個不是個個把天子架在火上烤,有時候教訓起來,莫說並無半點尊崇,那口氣便同訓兒子、訓孫子也無多少差別。

難得遇上這般又肯做事,又能做事,卻從來只埋頭,不吵吵,還時時心中記掛著天子的,趙芮便是多偏心幾分,自覺也是十分理直氣壯。

是以同樣的事,旁人做來,他心中說不定會挑刺,顧延章做來,他便要想這個,想那個,幫著找點理由,有時候還要拔高個幾分,夸上一夸。

這一回也是一般。

他頓了一頓,雖然心中依舊是焦急,可當著殿中兩府重臣的面,卻是一心要給顧延章留面子,便放緩了語調,道:「既如此,今日出宮,顧卿便把香囊送入太醫院罷。」

顧延章自然應是。

趙芮腦子裡頭惦記了一下那兩枚香囊,到底還記得今日急急宣召顧延章進宮是為的什麼,便問道:「顧卿才從邕州回京,以你之見,朝中當如何討伐交趾?兵力又應如何配用?」

顧延章抬頭道:「陛下,臣以為當以精銳騎兵力破交賊!」

他話剛落音,還未來得及多說兩句,已是有一人忽然出聲反問道:「廣南自交趾,一路多山多嶺,又有瘴癘,一時騎兵得力,不過是僥倖而已,如何能長當大用!」

顧延章聽得不對,心中忽然一動,循聲望去,卻是見出聲之人站在隊列後頭,身著紫袍,頭戴五梁冠,腰纏玉帶,又配有金魚袋,手持象笏,一副高官重臣打扮,那一張臉上儘是冷意,看著十分眼熟。

——卻不是當日邕州城中的「誤」知州又是誰!

他只略琢磨了一會,立時便反應過來,必是朝中想要了解廣南情況,可京城之中著實找不出幾個能說上話的,此時此刻,矮子裡頭拔高子,吳益縱然在邕州城中犯下無數大過,到底也是在廣南待了一年有餘,又親身經歷過交趾攻城,把他叫上殿中問詢,著實不是什麼奇事。

當日在邕州的州衙之中,顧延章便已是同吳益撕破臉,對此人行徑,說一句深惡痛絕也不為過,也知道對方脾氣,更曉得此時此刻,你不把他踩死,他便要來給你捅刀子,是以半點不給吳益留面子,立時回道:「吳翰林何出此言?當日城中以騎兵攪擾李富宰營中兵賊,只寥寥二百人,便將上千兵卒殺得丟盔棄甲,此非一回,王軍將歷戰十餘次,盡皆得立大功,如此功績,怎的能說是一時僥倖?!」

他一面駁,一面又朗聲道:「更莫說若非有張都監自荊湖南路調來兩千騎兵,邕州城而今能否建在,還待兩說!騎兵不至,京城御醫自然也不能到,細論起來,吳翰林正當是最知騎兵厲害才是!若無騎兵,便無御醫,翰林之傷病,如何能有救治?」

顧延章的寥寥幾句話,卻是逼得站在後頭的吳益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兩府重臣誰人都不是傻子,哪個不曉得他堂堂一個敷文閣學士,三品緋袍高官,又是曾經御史台出身的老臣,如此資歷,如此地位,卻是在邕州被幾個幸進給壓得死死的。

這還是在陳灝重病不醒的情況下!

若是陳灝醒來,他又是如何景況??

更可悲的是,大敵當前,人人都在立功,交趾圍城,只要是在守城中活得下來的,個個都有封賞,哪怕是被黃昭亮死命壓著的顧延章,一旦回京,就算在官品上未必能有高升,可於差遣上頭,自會有所補償,至於天子心中的惦記,更是難以用尋常的封賞來衡量,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

相較起來,明明官品最高,權力最重,職責最廣,也當是得功最多的那一個,竟是因為被亂賊砍成重傷,生生在病榻上將最重要的時候睡得過去!

比起陳灝因水土不服臥床不同,吳益重傷的緣故便是想要粉飾,也隱瞞不住——他自家在如何想往身上攬功洗白,說那是交賊姦細煽動亂民而為,可當日邕州城中鬧得那樣大,皇城司、轉運使并州中官員又不是聾子瞎子,如何會不知?況且一旦有百姓北上,或是有商人回京,只要隨口一傳,再合著楊黨中人有心擅動,如何還能裝扮地過去!

眼見一般是睡,一人是重病,一人是重傷,前者睡得還久一點,半點事情都未曾做過,自家卻是在前期辛勞了那樣久,一點好處沒撈著不說,還要背上一屁股的罵名!

吳益如何都忘不掉自家當日離任之時的場景。

——明明他已是出了城,卻是不知為何,外頭竟是聚攏了好些老人,手裡或提著籃子,或扛著包袱,裡頭盡皆鼓鼓囊囊,還用布來蓋著。

本以為是依著往年慣例來送萬民傘,行脫靴禮的州中老人,他還特意想要轉頭與李伯簡說兩句,感慨一下「民心所向」,「水能載舟」,那話還未出口,便被人拿著一籃子爛菜葉子,雞蛋殼子,潲水往頭上、身上亂拍亂砸。

到得後頭,還有人往他那一處砸了酸筍,臭得他身上過了十多日還洗不幹凈!

那哪裡是尋常的刁民混子!分明是受了誰人的指使而來!

若不是他不能誤了吉時,哪裡會簡單放過那些個胡來的亂民,雖說已是叫州衙裡頭的差官將眾人抓起來審問,可直到現在,李伯簡也未給他一個確切的答覆,更是未曾告訴背後的指使是誰,還在信中叫苦,說什麼那日去攻擊他的儘是老人,多是六十餘歲,甚至還有七十的,在邕州城中數起來,已是難得的高壽之人,說已是竭盡全力判了重罪。

吳益畢竟是做過幾回州官的,又哪裡不曉得這是李伯簡在敷衍自己。

依大晉律,年事已高者若是犯了罪,只要並非遇赦不赦、十惡不赦之罪,是要酌情封案的,便是李伯簡判了重罪,按著那些來圍攻自家的人的情形,衝撞朝廷命官,雖然行了些不妥當之事,可並未造成什麼損傷,最多也就是杖責而已,按著他們的年齡,還要行寄杖,寄得幾年,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打的!

李伯簡此舉,說是敷衍,還給他面子了!

面上說什麼重罰,判了重罪,其實還不如只把人關起來,年老力衰之人,關得幾日,自然就病死的病死,餓死的餓死,往上報一個瘐死獄中,早就乾乾淨淨,哪裡還需要什麼理由!

這還是在陳灝重病不醒的情況下!

若是陳灝醒來,他又是如何景況??

更可悲的是,大敵當前,人人都在立功,交趾圍城,只要是在守城中活得下來的,個個都有封賞,哪怕是被黃昭亮死命壓著的顧延章,一旦回京,就算在官品上未必能有高升,可於差遣上頭,自會有所補償,至於天子心中的惦記,更是難以用尋常的封賞來衡量,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

相較起來,明明官品最高,權力最重,職責最廣,也當是得功最多的那一個,竟是因為被亂賊砍成重傷,生生在病榻上將最重要的時候睡得過去!

比起陳灝因水土不服臥床不同,吳益重傷的緣故便是想要粉飾,也隱瞞不住——他自家在如何想往身上攬功洗白,說那是交賊姦細煽動亂民而為,可當日邕州城中鬧得那樣大,皇城司、轉運使并州中官員又不是聾子瞎子,如何會不知?況且一旦有百姓北上,或是有商人回京,只要隨口一傳,再合著楊黨中人有心擅動,如何還能裝扮地過去!

眼見一般是睡,一人是重病,一人是重傷,前者睡得還久一點,半點事情都未曾做過,自家卻是在前期辛勞了那樣久,一點好處沒撈著不說,還要背上一屁股的罵名!

吳益如何都忘不掉自家當日離任之時的場景。

——明明他已是出了城,卻是不知為何,外頭竟是聚攏了好些老人,手裡或提著籃子,或扛著包袱,裡頭盡皆鼓鼓囊囊,還用布來蓋著。

本以為是依著往年慣例來送萬民傘,行脫靴禮的州中老人,他還特意想要轉頭與李伯簡說兩句,感慨一下「民心所向」,「水能載舟」,那話還未出口,便被人拿著一籃子爛菜葉子,雞蛋殼子,潲水往頭上、身上亂拍亂砸。

到得後頭,還有人往他那一處砸了酸筍,臭得他身上過了十多日還洗不幹凈!

那哪裡是尋常的刁民混子!分明是受了誰人的指使而來!

若不是他不能誤了吉時,哪裡會簡單放過那些個胡來的亂民,雖說已是叫州衙裡頭的差官將眾人抓起來審問,可直到現在,李伯簡也未給他一個確切的答覆,更是未曾告訴背後的指使是誰,還在信中叫苦,說什麼那日去攻擊他的儘是老人,多是六十餘歲,甚至還有七十的,在邕州城中數起來,已是難得的高壽之人,說已是竭盡全力判了重罪。

吳益畢竟是做過幾回州官的,又哪裡不曉得這是李伯簡在敷衍自己。

依大晉律,年事已高者若是犯了罪,只要並非遇赦不赦、十惡不赦之罪,是要酌情封案的,便是李伯簡判了重罪,按著那些來圍攻自家的人的情形,衝撞朝廷命官,雖然行了些不妥當之事,可並未造成什麼損傷,最多也就是杖責而已,按著他們的年齡,還要行寄杖,寄得幾年,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打的!

拿骨頭來敲邊鼓嗎!?

李伯簡此舉,說是敷衍,還給他面子了!

面上說什麼重罰,判了重罪,其實還不如只把人關起來,年老力衰之人,關得幾日,自然就病死的病死,餓死的餓死,往上報一個瘐死獄中,早就乾乾淨淨,哪裡還需要什麼理由!

這般判了杖責,又要寄杖,跟沒有懲罰有什麼區別!

偏生李伯簡如此動作,吳益還拿他沒有辦法!

一來對方眼下還是邕州通判,吳益卻已然回京,又正犯了大罪,不敢太過囂張,只好低調行事,不能再做折騰;二來李伯簡還特意來了信,半是暗示,半是明示,言說那等砸打的老人,個個家中都有兒孫被他當日一聲令下,派出城門去迎交趾兵,泰半都沒能回城,便是回得城中,也沒有幾個囫圇的,不是缺胳膊,便是少腿,有些受了重傷,到得如今還不能多做走動。

吳益自然知道李伯簡的意思——不過是告訴他,這樁事情鬧得大了,對他沒有好處,叫他息事寧人而已。

數月前,姓李的還是吳益手下的一條走狗,叫他往東,不敢往西,才過多久,竟是膽敢如此行事,若說其中沒有陳灝在後頭指使,吳益便敢把自己頭顱摘下來給李伯簡蹴鞠!

眼下隔著千山萬水,鞭長莫及,他奈何不了李伯簡,可在朝中想想辦法給陳灝使個絆子,吳益自恃還是做得到的。

是以接連幾次被天子召進崇政殿議事,他都與郭世忠站在一處,想辦法找理由不給邕州調兵調馬。

與其餘人不同,吳益正從邕州回京,他這幾年在廣南東西二路任職,歷任潮州、邕州,到底一心出政績,乾了不少活,說起事情來端的頭頭是道,又是御史出身,論及口才,果然又是個頂尖,哪怕趙芮曉得他心有不純,卻也不得不承認,其人說得句句都有道理。

眼見和著郭世忠,又有沈淵,幾人目標一致,哪怕是已是對上范、黃二人,也有極大贏面,誰曉得竟是忽然又來了個顧延章。

才見得人進殿,吳益已是想起從前在邕州州衙當中兩人起過的數次衝突,另有當日州中對他二人的對比,再有其餘人的指指點點。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更何況這一回才打一個照面,立時又被顧延章往臉上拍了一巴掌,還給對方把從前的污點給揪出來,當著兩府重臣與座上天子的面,直捅捅地戳破自家從前在邕州被圍時只會在躺在床上裝死,半點用都沒有,半點力也未曾出得的過往,吳益如何能忍。

他到底是御史出身,知道什麼叫釜底抽薪,什麼叫指東打西,也不去順著這個話往下走,只厚著臉皮裝作未曾聽見,復又轉了話追道:「邕州騎兵得用,不過是邕州城外

平地居多,可若是往南,哪裡有還有那般地勢?再兼北地兵也好,馬也罷,去得廣南,十有三四都要水土不服,還未來得及到交趾,便倒了大半,如何好打?!」

又轉向坐在上頭的趙芮,大聲道:「陛下,臣以為,當從廣南兩路,荊湖兩路,江南兩路,另又從川蜀調派兵卒,不當用騎兵,再用雷州、瓊州兩地兵卒為首,南征交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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