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本候必不可能成為她人獵物

這種記憶關聯是極常見的,就像是有時你記不起腦海中那道模糊的輪廓是何人,在何處見過,但記憶中卻仍斷斷續續存留著與那人相關的人或物或場景,只要順著一條線往下想,極有可能就會突然打開那扇記憶之門——

只是較之尋常人,她的記憶會更細緻些,更易捕捉到常人捕捉不到的細微關連。

衡玉倏地站起了身來,極快地捲起那幅畫像。

「走!」

她腦中像是繃著一根弦,這根蛛絲般的弦極細且被拉得極緊,仿佛下一刻便要斷裂開徹底消失。

她要趕在這根弦斷開之前理清它!

「是!」吉吉趕忙應下,匆匆取下一旁檀木架上的裘衣,快步追上前去。

衡玉已推開了門,快步下了石階,屋外冷風呼嘯,卷得少女身上的秋香色衣裙飛展著,粗魯地掠去她身上自屋內帶出的暖意。

吉吉跑上來將披風替衡玉裹上,邊趕忙問道:「姑娘,咱們是要去哪兒?」

「出城,找蕭侯爺——」

衡玉匆匆系好披風系帶,腳下未停。

想了想,又道:「去尋蒙校尉同往。」

出入城門,且是去軍營重地,若無蕭牧身側親信陪同,她定寸步難行。只怕是剛靠近大營,要麼被射成刺蝟,要麼被綁成粽子了——她倒也不是很想以這兩種面目去見蕭牧來著。

吉吉固然對「蒙校尉」三字尚做不到毫無反應,卻也沒有任何遲疑地點頭,小跑著就去找人了。

果然,有蒙大柱騎馬跟在馬車旁,從出城到來到營洲大營,一路皆暢通無阻。

直到馬車在大營外被攔下。

衡玉剛掀起車簾,便見蒙大柱下馬大步走到車窗邊:「軍營規矩所在,外來者無令不得入內,還請吉畫師在此稍候片刻,容我先去同將軍通傳一聲。」

衡玉點頭:「理應如此,還請告知蕭侯爺,我有要事求見。」

路上她也並未同蒙大柱說明自己的來意,仍不確定之事,不宜太早給人希望。

到底於蒙家人而言,此事的分量實在過重了些。

蒙大柱不疑有它地應下,當即去稟了蕭牧。

主帥大帳前,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提著藥箱剛被王敬勇送出來。

帳內,嚴明滿臉焦灼之色。

這位老者乃是他們暗中自南邊尋來的一方名醫,然而至多也只能暫時壓制將軍體內的毒,延緩毒發而已,做不到完全根治。

難道當真就只有那位傳聞中的白神醫才能救得了將軍嗎?

想到方才這位名醫所下的判斷,嚴明心緒沉重——兩個月,若再找不到解毒之法,將軍至多還能撐兩個月……

這已是用遍所有可行之法之後的結果。

嚴明再三猶豫仍是開口道:「將軍當真還要這麼瞞下去嗎?營洲局面固然重要,可將軍的性命更重要,當真絕不能再拖延冒險了!」

暗中尋人總歸是束手束腳的,尤其是將軍此番幾乎瞞了所有人,就連長公主殿下也不曾告知!

「此事不必再議。」蕭牧語氣不重,卻無絲毫商量的餘地。

「將軍!」嚴明急得嘆氣。

生死安危當前,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

就當他不懂什麼大局吧,於他而言,讓將軍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昔年主家舊事仍歷歷在目,他又怎能看著將軍就這麼出事!

他還要再勸,卻見一旁的印海朝他使著眼色,微微搖了搖頭。

嚴明橫豎沒有法子,唯有面色沉沉甩著袖子離開了大帳。

「嚴軍醫。」蒙大柱迎面遇到嚴明,剛開口打了招呼,就見對方黑著臉從自己身邊走過,沒有片刻停留。

嚴軍醫這是怎麼了?

難道說好不容易找來的那位名醫也束手無策?

思及此,蒙大柱腳下不由更快了些。

待通傳罷入了帳內,行了禮便連忙問道:「將軍,此番請來的大夫可有法子解毒?」

蕭牧:「近幾日試了此人新開的藥方,已稍有好轉。」

蒙大柱不由大喜:「如此便還是有用的!」

印海神色不置可否,只問道:「怎突然過來了?可是府中有事?」

大柱這孩子一貫心思淺,將軍有意不讓其擔心,他自也不必多言。

「是吉畫師過來了。」得知自家將軍解毒有望,蒙大柱的語氣都輕鬆了許多:「說是有要事要見將軍!」

「她說有要事,你便將人帶到軍營來了?」印海嘖嘖嘆道:「一個個的,還真是不拿人家主僕當外人啊。」

「是我交待的——」蕭牧仿佛沒聽出印海的話裡有話,只看向蒙大柱問:「她可說是何要事?」

蒙大柱搖頭:「這個吉畫師沒說!」

蕭牧微微皺眉。

近日天寒,連吹場冷風都要病下的人——

有什麼事不能叫人傳信,非要親自跑來軍營作何?

咳。

他的意思是……她又打得什麼主意?

他倒要看看。

這個解釋讓蕭侯爺得以神態嚴正地道:「讓她過來。」

蒙大柱應命而去。

「將軍就這麼將人放進主帥帳中了?」印海故作訝然道:「這萬一是圖謀不軌而來,鬧出什麼亂子……」

蕭牧面色穩若泰山:「那便是你的失職。」

「將軍提醒得是。」印海正色道:「如此屬下定要使人細細地搜一搜吉畫師的身了,只是咱們這軍營中一貫沒有過女子踏足的先例,少不得是要冒犯吉畫師了……」

蕭牧面色微凝,頓了片刻,才道:「……她不至於如此蠢笨,且若連此等手無縛雞之力者也能近得了身、傷得了本候,這營洲軍旗怕是要改姓了。」

「將軍所言在理。」印海笑微微地點頭,眼神頗為滿意。

很好,要的就是這份「本候必不可能成為她人獵物」的自信。

感情之事與兩軍交戰恰恰相反,就得是這麼個驕兵之法啊!

甚好,甚好。

衡玉得了准允,便下了馬車跟著蒙大柱去見蕭牧。

她的出現,一路上招來了無數將士的側目。

那些眼神或驚詫或好奇,也有叫人看不懂的莫名激動。

衡玉很快來到了蕭牧帳前。

帳外,吉吉被印海含笑攔了下來。

此舉衡玉倒也可以理解,畢竟她家吉吉的存在的確是頗具威脅性的。

因而道:「在此等我。」

「是,姑娘。」

衡玉獨自入了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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