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玉勉強回神,上前扶過妹妹:「快先坐下……」

顧聽南則倒了杯溫茶,無聲送到衡玉手中,讓她捧著。

孟老夫人看著坐在那裡的孫女,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昨夜宮中之事,只是大致聽了些各處得來的消息……阿衡,你來說一說,這原原本本的經過。」

按說此時不該再急著去觸碰孩子那血淋淋的新傷,但她家的阿衡,她清楚。

而眼下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她家阿衡更清楚。

衡玉捧著溫熱的茶盞,啞著聲音卻條理清晰地將蕭夫人出事的前後經過仔細說了一遍。

「阿兄還在宮中陪太子殿下處理此事,故而未得回府,特讓我同祖母還有嫂嫂說一聲,勿要擔心他。」衡玉最後說道。

孟老夫人語氣複雜:「此事勢必要在朝堂之上掀起一陣風雨了……」

「那突厥使臣瘋了不成,竟猖狂到這般田地!」喻氏緊緊皺眉:「還是說,突厥人蓄意挑釁,眼看南境不安穩,他們存心想要找個由頭,好藉此光明正大挑起戰事?」

「嫂嫂所言不無可能,突厥人一貫好戰……且我曾聽景時過,他們近兩年來雖明面上對大盛稱臣納貢,暗下卻也未曾斷絕與契丹的往來。」衡玉想到昨夜所見所聽所感,道:「但我總覺得……事情或許沒有這麼簡單。」

真相未明之前,將罪名全部只壓在一方身上,是盲目的。

顧聽南道:「若不是突厥人所為,那又會是誰?蕭夫人初來京師,也不至於與何人結下如此深仇大恨才對……」

「事情出在宮中,私仇的可能幾乎可忽略不計。」孟老夫人目含思索:「只怕還是衝著大勢來的,不妨先冷靜下來看一看,此事會給何人造成何等困局……」

「是。」衡玉垂眸,低聲如實道:「昨夜事出突然,我甚至疑心此事乃太子殿下授意主使——」

寧玉與喻氏難免驚異地看向她。

衡玉接著道:「但現下一步步看來,此事無疑是將太子與朝廷逼入了兩難之境。」

「沒錯。」孟老夫人道:「如今嫌疑最大的正是突厥使臣,若處置此人,便是給突厥人送去了挑起戰事的把柄。而若不處置此人,便等同是行包庇之舉,勢必要與蕭節使心生隔閡,北地盧龍軍也絕不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至於讓定北侯和盧龍軍為大局而慮,勿要「中計」?

試問這天底下又何來的理由,能讓痛失唯一親人的那個人,保持近乎冷漠的理智?

況且盧龍軍與朝廷的嫌隙,早早便已經存下了,如一根將斷之弦,已經不起任何一絲摧動。

「如此說來,豈非怎麼選都會引起戰事?」喻氏驚覺道:「……若果真是有人蓄意策劃,那到底安的是什麼心,想看大盛陷於戰亂?該不是別國使臣背地裡使的陰招吧?!」

「別國使臣……」孟老夫人思索著搖頭:「事情出在東宮,那些別國使臣們的手只怕伸不進去……阿衡方才說,那突厥使臣自稱被一宮娥抓傷,竊去了手串,可卻因指認有誤,由此反向證明了那些話皆為狡辯——此一點,恐怕也是背後之人算計好的。」

「沒錯,那被伽闕指認的宮娥名為月知,最大的特徵是眉間有一粒紅痣。」衡玉道:「伽闕稱,是在竹林前遇到了那名宮娥,那片竹林昨晚我在尋蕭伯母時也去過,視線昏暗不明,加之伽闕醉酒恍惚,只憑一粒紅痣認人也是有可能的——如此便只需一位與月知身形近似之人於眉間畫上一粒紅痣,梳上同樣的髮髻,衣著,首飾,便可將伽闕之後為己解釋的話釘為謊話。」

而最有嫌疑的人一旦「撒了謊」,這罪名便愈發難以擺脫了。

寧玉幾人聞言思忖著,不禁點頭。

衡玉眼底之色凝重:「而這般做的前提,必是此人在東宮內有極稱手的內應……能在太子的眼皮底下培養出這樣的眼線暗樁,實在深不可測。」

微微一頓之後,她幾乎篤定地道:「若果真有這樣一個人存在,那麼此人必然與刺殺河東王背後的真正主使,是同一人。」

這兩件事情乍看沒有關連,但縱觀大局可見,其目的有殊途同歸之處——借朝廷之手逼反盧龍軍,引禍於大盛如今的掌權者。

若再往大了說,此人一直在試圖製造亂世。

這一點,很像晏泯。

但晏泯尚且沒有這般通天本領。

一時間廳內陷入異樣的靜謐,諸人皆覺有寒氣籠罩周身。

「那此人……會是誰?」寧玉聲音低低地問。

喻氏也覺心神緊繃:「會不會是那些想要謀權奪位的諸侯王爺?」

「再等等……」衡玉看向緊閉的廳門,緩聲道:「很快便能現身了。」

對方於暗處設局,又焉知不會入局?

……

從前廳離開後,寧玉放心不下衡玉,遂陪著她往居院走去,路上小聲問道:「方才平叔急急地獨自趕回來,幾乎是將白先生押上了馬車……可是往侯府去了?」

衡玉點了頭,啞聲道:「他如今,需要白爺爺……」

寧玉紅著眼睛嘆氣:「老天怎就這樣不公,這死別的苦難怎就專挑一人……」

衡玉抬頭看向刺目的青天與熾陽,日光一刺,酸脹的眼中立時又有淚水打轉。

回了房中,為了讓阿姐放心些,衡玉聽話地在床榻上躺下。

直到見她閉上眼睡了過去,寧玉適才從床邊起身,輕手輕腳地替妹妹放下床帳後離去。

床帳內,衡玉重新張開了眼睛,一動一動地望著床頂。

她沒辦法閉眼。

一合眼,便是蕭伯母溺在水中面色青白的模樣,四面都有被鮮血染紅的池水朝她漫來。

以及,那個在心底已然發了芽的可怕猜測……

衡玉不知如此躺了多久,翠槐只當她疲累到了極點,睡得沉了,便也未敢驚動,將房內女使都支去了屋外守著。

直到窗外天色發暗。

「姑娘,該醒醒用些晚食了……」翠槐來到床邊輕聲喚道。

衡玉應了一聲「好」,慢慢坐起身來。

時至深夜,滿身疲憊的吉南弦方歸。

次日晨早,定北侯府打開了府門。

不久,太子即至,親來弔唁。

------題外話------

趕上了,大家晚安(我現在不太敢說話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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