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楊華明跟楊永進幾個在前面的馬車裡,後面的馬車中,楊永智趕車,楊華忠和楊華洲兄弟坐車廂。

楊華洲忍不住跟楊華忠這道:「從前在家裡老老實實拿鋤頭柄的時候倒沒覺著啥,自打在外面開酒樓這麼些年,好多事兒都看透了,這權勢二字啊,當真是個好東西。」

「就拿今個這事兒來看把,那李員外在鎮上應該也是有名有號的人物,瞧他家管家的氣派估計平常沒少欺負人,可遇上三哥你這,不廢吹灰之力就讓他們乖乖認慫了,這就是權勢的好處啊!」

聽到楊華洲這番話,楊華忠也是笑。

「就是這個理兒,從前,咱還真沒咋用過權勢去解決問題,這趟不用不行,咱不用,別人用啊,今個我去找王保長的時候,那李管家在我前面也去找了王保長。」

「這事兒還真懸,可見要是咱家的權勢不如那李員外,那今個挨打的是咱老楊家人,賠罪的還是咱老楊家人,這世道就是這樣!」

老哥倆探討了好一陣,都是感慨多多。

前面趕車的楊永智忍不住扭頭道:「三叔,五叔,不曉得是我感覺錯了不,我總覺著四叔對四嬸,好像有些余情未了的樣子啊,哈哈哈……」

楊永智這話,頓時提醒了楊華洲。

「還別說,我也有這種感覺,從先前四哥跟四嫂說話的樣子和語氣,我覺著四哥跟從前有點不一樣了,雖然那語氣里故意擺出一種厭棄四嫂的感覺,可是,卻又像是小孩子氣,口是心非的那種。」

楊華忠聽得一愣一愣的,說實話,漢子堆這一塊的感覺有些遲鈍。

「還這樣子啊?我還真沒留意。」楊華忠道。

「那這事兒你們看著該咋整?」他又問。

楊華洲笑了笑:「三哥,這事兒咱是局外人,局外人也不好做啥,就看著唄,看四哥接下來咋整。」

「五叔說的沒錯,這事兒咱不好撮合,不像那些還沒娶親的毛頭小子,四叔四嬸都是幾十年的老夫妻了,又經歷了那麼多的事兒,就算咱撮合也不容易。」

畢竟,中間還隔著很多很多的人和事兒,還隔著小娟姨娘呢!

楊華忠點點頭,「成吧,那就隨他們自個折騰去,要是老四覺著那啥,自然就回去那啥,對吧?要是老四自個不那啥,那咱那啥也沒用啊,對吧?」

楊華洲和楊永智都笑了,「這是禪語,太深奧了,我們俗人聽不大懂啊,哈哈哈……」

清水鎮,陳家。

劉氏跟楊若荷和三丫頭一間屋子睡覺,夜裡,荷兒吃飽喝足老早就睡下了,三丫頭端著水,擰了帕子幫劉氏擦臉,順便搽藥。

菊兒進來了。

說話的當口,菊兒把那一兩銀子拿出來,「娘,這是我爹留下的,為了你和大姐小弟,說是米糧錢呢。」

劉氏訝了下,有些不敢相信鐵公雞似的楊華明會這麼大方。

「你就忽悠我吧!」她跟菊兒這道。

菊兒抿嘴一笑:「我是不是忽悠,娘心裡比誰都清楚。」

劉氏便不做聲了,片刻後,又道:「既是他給的,那你就收下吧,不要白不要。」

菊兒微微一笑,「娘,我說句話,你別惱。」

「要是關於你爹的,你就甭說了,說了我肯定惱。」劉氏沒好氣的道。

菊兒再次笑了笑:「那我跟三妹說,不跟娘你說。」

「好,二姐,咱姐妹說。」三丫頭朝菊兒那俏皮的眨了眨眼。

菊兒道:「三妹,我覺著我爹心裡還是非常在意咱娘的,今個娘受傷了,我爹那焦急和擔心,不是裝出來的。」

「而且我還聽二哥和三哥他們說,當時他們趕去醫館的時候,我爹直接就要去打那個偷菜的傢伙,是被他們給攔住了。」

三丫頭也是輕輕點頭:「是的,雖說咱爹娘和離了,可畢竟幾十年的夫妻,那情分還是擺在那兒的,加上又有咱姐弟幾個,爹和娘之間,可不是說沒幹系就沒幹系的。」

劉氏坐在中間,聽著姐妹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都在為楊華明說好話,劉氏哭笑不得。

「你們啊,就別替你們老子說好話了,破鏡難圓,我和你們爹這輩子就這樣了,他不可能跟我這低頭,就算低頭,我也不可能回頭。」

「這輩子啊,我和他做夫妻,都做錯了事兒,都做了對不起對方的事兒,你們如今大了,我不說,你們也明白。」

「與其像從前那樣在一個屋檐底下罵罵打打的過餘生,倒不如這樣眼不見為凈,大家都好。」

「……小娟也好!」

屋裡頓時安靜了下來,誰都沒有再出聲,只有無聲的嘆息。

而長坪村,是夜,當楊華明托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村南頭的小院子裡,發現堂屋門竟然從裡面插上了木栓。

他在外面喊了好幾遍,又去西屋的窗外拍了幾下窗子喊,小娟都不來開門。

「我曉得你沒睡著,你到底搞啥名堂?為啥不讓我進屋?」楊華明很不爽的問。

裡面依舊沒有響動。

「你不開門是吧?那我踹門了!」楊華明發了狠。

這回,裡面終於響起了小娟的聲音:「你踹吧,到時候嚇壞了鐵蛋,看你咋整,你可就這麼一個親兒子,那個康小子可不是你的種!」

前面半截話,倒沒啥,可後面那句話,就讓楊華明扎心窩子了。

即便康小子不是自己的種,可這些年看著這孩子在眼皮子底下一天天長大,喊自己爹,雖然嘴上說不想承認,可心裡早就當做親生兒子來認了。

「真是個瘋婆娘,不開門拉倒,老子還不稀罕進去呢!」

撂下這話,楊華明扭頭就走。

他打算去對面楊若荷的屋子裡湊合一宿。

身後的西屋裡,傳來小娟放大了的抽泣聲。

楊華明進了楊若荷的屋子,屋門關上的剎那,也隔斷了對面西屋小娟那歇斯底里的嚎哭。

我踹門就怕吵醒兒子,這會子自己哭成那樣就不怕吵醒兒子?

這女人,矯情,難哄!

他合衣躺到了床上,腦子裡突然閃過今日劉氏那鼻青臉腫卻沉穩淡漠的樣子,心裡莫名就有些懷念從前年輕時的那段歲月了,懷念那個女人雙手叉腰,跟他當面鑼對面鼓的叫板了,過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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