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人一旦遭遇了什麼非常情況,往往最先惦記起的都是自己的「過人之處」,對於自己弱勢的一面恰恰就「自動屏蔽」了。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揚長避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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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春日的拂堤楊柳最是醉人,然而此時霍焰剛遭遇了生平第一場「無比慘烈」的唇槍舌戰,簡直就是五內俱焚啊,哪還顧得上什麼楊柳不楊柳的。

人一旦遭遇了什麼非常情況,往往最先惦記起的都是自己的「過人之處」,對於自己弱勢的一面恰恰就「自動屏蔽」了。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揚長避短」吧。就拿眼下這個情形來說吧,霍焰一向不是個能言善辯的,如今遇到個巧舌如簧,口若懸河的姑娘,且罵的自己是無地自容,恨不能跳河一百回,撞樹一千次,此時他是既忍不下,又沒能力「頂」回去。於是他就發揮自己的長處:一身蠻力。

他氣的抖了一回手,又說到那個「你」字上,然後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於是一個使勁,直接把雪鳶扛在自己左肩上,踏過小橋,穿過麥田,,唔,直接奔赴河岸那邊的梨樹林。

雪鳶被他扛起時是頭朝下,一路奮力反抗吼叫,但是沒啥用,且不說這小河邊離著那放紙鳶的人群尚且有一段距離,就說那邊鑼鼓喧天的助威聲夾雜著嘈雜的說笑聲,也沒個人能聽見她這通吼叫。大概就是應了那句老話:你喊破喉嚨也沒用的。

雪鳶見大聲求救沒有什麼用,便奮力的用自己的小拳頭捶著這霍焰的後背,一邊錘一邊嗔怒的讓他放下自己,當然她絕對不用到一個「求」字。

話說她這個人還是很要面子的。

霍焰一路將她扛到這梨樹林,終於應了她的要求將她放了下來----直接扔她到地上。

因前日夜裡下了場小雨,此時這梨樹林的地面上還是多少有些軟塌塌的。也正因為如此,雪鳶摔在地上時,並未覺得多疼,只是她那一身特意新換的淡粉色輕紗曼籠的雲紋綢緞裙卻遭了殃。

雪鳶雖然出身在大戶人家,但是對於貼身的衣物首飾那還是很看重的,尤其是剛上身不久的新衣裙,哪怕稍稍沾點湯汁,她都甚感心疼,就更別提像現在這樣沾了一身的泥巴了。

她起身後第一件事,先是不住的拍打著自己的雲紋衣裙,將身後的裙擺扯到身前細細查看,只見這好好的裙子全讓這一地的泥巴給毀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恢復如新了。

想到這,她竟心疼的哭起來了,再也顧不上什麼面子不面子了。她一面哭還一面嘟囔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這是我新上身的衣裙,是我張媽特意不遠萬里從江南老家帶來給我的,是家裡的織工不辭辛苦密密的織了不知到少日夜才織就而成的上好布料,再由家裡的裁縫一針一線的縫製了不知多少個時辰才精心製作而成的籠紗雲紋裙,你,你,你這人簡直是可惡至極!你欺負我也就算了,現如今竟然還糟蹋我的新衣裙!你罪無可赦!」

霍焰眼見著自己把人家姑娘惹哭了,頓時手足無措起來,這回倒是真應了先前他腦子裡的小人乙所說的:窘態百出。

他雖則心裡慌張,表面上也頗為不鎮定,但是嘴上卻說不出半句話,此時實在是口拙難言啊。

雪鳶見他竟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就更是動了怒,所幸一手戳了他的胸口道:「你竟然連句對不起都不說,可見是絲毫沒有悔過之心,毫無歉意。你,你簡直是無可救藥了!」

霍焰剛剛原本已經是滿心的歉意了,只是一時間不知怎樣表達,如今又得她這番冤枉和搶白,怒火又徒然上冒,於是他又發揮自己的「特長」---直接一把強拽著她的一隻纖細手腕就往樹林深處走。

雪鳶在他身後一面怒罵他,一面不住的試圖掙脫他那鷹爪般強勁的大手,當然亦是徒勞。

走了一段不長的時間後,只見前方一處低矮的梨樹旁有個不甚顯眼的小土堆。

霍焰一把將她甩到那土堆前。

雪鳶不住的揉著被他捏疼的手腕,嗔怒道:「暴力!你帶我來這到底想幹嘛?」

霍焰沉著聲音說道:「你知道這土堆里埋著誰?」

雪鳶心裡「咯噔」一下,她雖則瞧見眼前一個土堆隆起,但是並未曾去想這會是個墳頭。

先前她在江南魏府時,每年也會跟著母親去給自己的父親上墳,據母親說父親是遭了強盜的毒手。她既然有些個上墳的經歷,自然對這墳的大致樣子也就先入為主了,她總覺得這但凡是墳頭必是顯而易見的,且這墓碑定然是必不可少的。倘若死者生前是大戶人家出身,那墓碑必用上好的石料精心雕刻而成,這樣既能夠抵禦風吹雨打,又能凸顯墓主人的身份地位。倘若死者生前是個市井平民,那墓碑頂多就是找塊像樣的木板來雕刻一番。但是無論哪一種,都讓人遠遠的瞧過去就能認出這是自家的祖墳,哪個墳里埋的誰,一目了然。

如今這麼個說高不高,形狀模糊,又沒什麼標誌性扶碑的小土堆,你突然說裡面埋著人,能不讓人意外麼?且多少會讓人感到一絲陰森恐怖,不管怎麼說這好好的梨樹林,你突然來一句:這埋著個死人。誰聽了能不瘮得慌。

雪鳶已經不自主的打了回哆嗦。也不知是因為這樹林多少遮蔽著些陽光,有些清冷,還是她的確是被這「墳頭」嚇壞了,她突然感到一陣陰冷。

此時她趕忙雙臂環抱,還不自覺的腳下就往霍大人身邊挪過去了。

她哆哆嗦嗦的朝著霍大人的方向越靠越近,不知不覺間就靠到霍大人身上去了,她意識到自己靠的太近了,趕忙又挪開半步遠,微微仰頭,用眼角的餘光偷瞥了他一回,只見霍大人正表情肅穆的望著自己。她不由得羞赧起來。

霍焰沉默了半晌,與她說道:「這裡面埋的是你的一位故人。」

雪鳶聽到「故人」二字,腦子裡「哄」的一聲響。她立刻想到了被捉拿歸案的梅三姐,她顫顫巍巍的問道:「是,是梅姐姐麼?」

霍焰回道:「沒錯,正是她。你希望和她一樣麼?」

雪鳶又不自覺的打了回哆嗦,問道:「她是怎麼死的?被斬首了?像那些秋後處斬的犯人一般?」

霍焰回道:「她沒有那麼幸運......她是死在了詔獄裡。」

雪鳶迷惑的問道:「死在詔獄裡?為什麼?監獄不是關押犯人的地方麼?她怎麼會死的?生病了麼?你們不給犯人請大夫?」

霍焰冷笑一聲回道:「大夫?真可笑。」

雪鳶嗔怒的望著他問道:「有什麼可笑的,我們現在正在討論犯人的悲慘遭遇,你卻嗤之以鼻。」

霍焰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是笑你的天真,你的幼稚,詔獄那是什麼地方,進了那的人哪裡還用的著大夫?你沒聽說過油潑刷肉,灌鼻釘指麼?」

雪鳶聽到這又是一個「激靈」,感覺後脊樑一陣發冷,她聽到這「油潑刷肉,灌鼻釘指」已經嚇到不行了,再至想到梅姐姐生前所遭受的刑罰,更是心驚肉跳,她默默流著淚,問道:「她,是被,是被折磨死了?」

霍焰略低了低頭,說道:「我能做的就是向行刑的人使了銀子,儘量縮短她的痛苦,在她死後給她留個全屍,不至於喂了野狗。」

雪鳶猛地抬頭望著他那一貫鎮靜的面龐,她想不明白明明是這麼殘酷恐怖的事實,他為何能這樣不動神色的描述。她氣喘噓噓的問道:「你為何能如此平靜?你在談論的是活生生的人,是曾經鮮活,富有朝氣的生命......」

霍焰有些激動的打斷她道:「我管不了那麼多,我沒有那個本事,沒有那個能力,明白麼?這世上有太多你無可奈何的事情,有太多你想改變卻又無能為力的事情。她的事我管不了。我現在能管的就是不要讓你和成玉也步了她的後塵。」

雪鳶仍舊有些不服氣的說道:「我和成玉,我們又沒有誣陷朝廷命官,又沒有越貨殺人,怎麼會步她的後塵......」

霍焰厲色道:「你以為只有殺人越貨才會被關入詔獄嘛?詔獄的大門首先是向那些密謀造反,妄議朝政,擾亂民心的人敞開的!」

雪鳶又是不服氣的說道:「我們不過是繪製畫書而已,如何就是密謀造反,妄議朝政,擾亂民心了?根本就是毫不沾邊嘛!」

霍焰冷著一雙眸子定定的低頭望著她道:「是不是,不是你說了算。你將言論寫在詩句里,繪在畫冊中,這就是禍根!被那別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那就是萬劫不復!」

雪鳶被霍焰的「厲色」震的抖了一抖,又不由得想起那一夜玉娘與自己所說的來復和尚作詩「金盤蘇合來殊域,...自慚無德頌陶唐」,"殊"字被視為"歹朱"並罵太祖"無德",而被斬。

如今她再想到霍焰與自己所說的話,更是感到不寒而慄,莫非自己真的曾經走在危險的邊緣,自己竟渾然不覺,自己果真是太過天真,太過幼稚了麼?

雪鳶此時雖然嘴上還是逞強的說了句:「我們往後不再做畫書便是了,反正做了也是被您一把火燒掉,白費力氣。」但是她心裡卻對霍焰先前的粗暴行徑有了更多的理解和諒解。

她抬頭望了回天,又輕輕用袖子撫了回淚,再望向面前那輪廓不明的小土堆,她漸漸明白了霍大人為何不給這墳立碑。因為即使立碑,也不能讓人知道裡面到底埋的是誰,否則這對死人和活人都是一種威脅。

春風乍起,梨花簌簌的落下,裝點著這不起眼的土堆,竟有些悽美的顏色。雪鳶抬手,輕輕的撫落了霍大人肩頭的花瓣,稍稍微笑下,與他道:「你為她尋的地方,很好。」

霍焰嘴角抽搐了兩下,少頃又微微上揚了些。

於是二人相識一笑。

春風徐徐的吹來,梨花飄落的更是恣意了些,簡直就像是下了一場梨花雨。雪鳶伸出雙手接著這簌簌飄落的梨花,漸漸閉上眼睛,靜靜的感受這梨花淡淡的香氣----梨花香,卻不免讓人心生感傷。

霍焰就這樣定定的望著眼前這個在梨花飄落下靜靜佇立的姑娘,一時間思緒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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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感悟淺談(Todescribechaper70withtheinspirationoftheauthor):一切終於歸於平靜,莫名的生存,莫名的死去,一花,一樹,一人,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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