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國殤(六下)在路上被淋了些雨,因此大隋皇帝陛下的臉色有些難看但這並不妨礙他向群臣表達自己的憤怒,或者說,青白的臉色讓他的天威更增了些難以預測的感覺

十二位大將軍面面相覷,百萬大軍耗時兩個半月,卻沒拿下敵國第一座城池不用皇帝陛下指責,大夥都無法推諉自己失職況且此戰還有數十國使節、王子在旁邊觀摩,大隋朝的臉面,到此已經被大夥丟光了

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低著頭,不願說一個字十二衛大將軍以他的資歷最老,也以他跟皇帝陛下的關係最近,平素大夥都唯其馬首是瞻,他今天變成了啞巴,其他將領跟沒有了說話的勇氣一個個目光盯著靴子尖兒,仿佛那上面寫著破敵良策了般

「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難道朕不在的時候,你們的喉嚨都被高句麗刺客給割斷了麼?」楊廣見眾人不肯吱聲,心頭火氣更大,瞪圓了眼睛怒斥

遼東的戰事真讓人心煩,本來自己在望海頓玩得很開心的,以為在海邊渡過了這個亮麗的夏天,就能聽見高句麗臣服的消息沒想到高句麗人的抵抗意志這麼強,更沒想到離開了自己,諸位將領連仗都不會打了

「咳咳,啟稟萬歲,微臣有本啟奏!」尚書右丞劉世龍見眾人都不肯接皇帝的茬,心裡有些發虛以善意安撫遼東百姓,是他和幾個當朝名士給皇帝提的建議高句麗守將三番五次玩假投降拖延戰機,也是在他的「縱容」下才縷縷獲得成功如果武將們突然把責任推過來,恐怕自己前程不保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把矛盾轉移到別的地方

「有話就說,你咳嗽什麼難道朕的軍中沒藥給你吃麼?」楊廣狠狠瞪了劉世龍一眼,不客氣地責罵道

『劉世龍是個窩囊廢,滿朝大臣不是窩囊廢的沒幾個早知道當皇帝這麼麻煩,朕何苦跟人搶這份差事!』大隋皇帝陛下怒氣沖沖地想但後悔藥沒地方買去,既然自己把皇帝寶座坐了,就得擔這份責任

「微臣以為,遼東城城高池深,易守難攻,我軍久困堅城之下,未必是福!」劉世龍紅著臉躬身,低聲啟奏

「嗤,城牆高大,難道比建康城的城牆還高,大梁河比揚子江還深麼?」楊廣鼻子裡嗤了一聲,以極其惡劣的態度打斷了劉世龍的說辭「我軍久困堅城之下,怎麼困的,為什麼彈丸之地也拿不下來當朕沒領過兵,不知道如何攻城麼?」

劉世龍被楊廣連珠箭般提問憋得面紅耳赤,喘息了好半天,才哆嗦著答道:「臣不敢,臣只是覺得,再這麼耗下去,徒勞無益!」

「劉卿是想勸朕退兵,這兩年,難道劉卿一直沒上過朝麼?」楊廣拖長了聲音,冷冷地質問

朝中大部分文官本來不贊成攻打遼東,高句麗彈丸小國,掃平了它,未必能增添大國威風一旦用兵失利,反而讓國家在周邊剛剛建設起來的威信受到損失但黃門侍郎裴矩提議要打,皇上自己也堅持,大夥只好順著皇上的意思來

劉世龍在出兵之前向不敢皇帝諫言,眼下大軍稍受挫折即生退意前後態度的變化,未免有些太快楊廣的質問一出口,不但武將們覺得氣憤,文官們看著劉世龍也覺得扎眼,一瞬間,御帳里就熱鬧了起來

「萬歲,臣以為,劉大人的諫言純屬推卸責任」右翊衛大將軍于仲文上前一步,大聲說道「我等每占上風,高句麗即請降而劉大人則以仁義之名,阻我等繼續攻擊大軍勞師無功,皆因於此望萬歲撤去劉大人遼東慰撫使之職,允許我等自行攻擊高句麗已經力窮,遼東指日可下!」

「於大人這話可謂虧心!」劉世龍當即冷了臉,大聲反駁道「自五月初五致五月十七,爾等強攻遼東城十餘日,皆無成效本撫慰在旁未置一詞,怎敢擔攻城不利之責!」

「從三月拖到五月,師老兵疲,士卒早無鬥志,自然攻不下一所堅城若我軍趁遼河大勝之機冒死強攻,恐怕非但遼東城早已易手,烏骨、國內二城亦不在話下!」于仲文怒氣沖沖地拆穿劉世龍的狡辯之詞

他亦是征戰多年的老將,軍中資格僅次於宇文述臨出兵遼東前,他就曾建議皇帝陛下兵貴神速,奇兵閃擊但這個建議被群臣們在庭議中給否決了文臣們均以為大隋此番伐遼,是仁義之師,要麼不發兵,要麼就堂堂正正地出擊而皇帝陛下剛好喜歡陳兵百萬,齊頭並進的氣勢,所以不願意以詭道取勝

打仗不是遊山玩水,不能講排場戰場上更沒有什麼仁義道德可言,能擊敗敵人的戰術都是好戰術于仲文不止一次向皇帝陛下進言,每次都被文官們引經據典地駁回來當年周武王伐紂時是怎麼著,大禹伐有苗時是如何堂堂正正,不戰而屈人之兵文臣們有五帝三皇時代的戰例為佐證,而皇帝陛下的夢想也是成為與五帝三皇一樣的千古明君武將的話,他們根本聽不進去

眾將軍見於仲文和劉世龍當場吵了起來,紛紛上前幫忙所有武將都認為久攻遼東不下,是被以劉世龍為首的幾個迂腐文臣拖了後腿文官們雖然對劉世龍心中不滿,卻也不能替人受過,立刻抱起團來指摘武將們的無能一時間,御帳里亂成了一鍋粥,眾臣你說你的道理,我說我的證據,比鄉間趕集還熱鬧

「夠了!」楊廣越聽越窩火,抬腳把御案踢飛了出去奏摺、文書、紙張、筆墨,亂紛紛飛起來,灑得到處都是

眾吵鬧的大臣們見到飛在半空的御案,已經知道楊廣給氣急了趕緊整隊站好,同時躬身賠罪:「我等一時情急,御前失禮,請陛下責罰!」

「責罰,朕責怎敢責罰你們!你們,你們眼裡還有朕這個皇帝麼?」楊廣手指著眾人,氣得渾身上下哆哆嗦嗦

當皇帝是件吃力不討好的勾當,你看這滿朝文武濟濟一堂,有幾個心思在為國事而謀不是謀其自身的權位,就是謀其家族利益再不就是武將抱團,文臣結黨總之,沒一個好東西他今天召集群臣議事,本曾想議出個合適的攻城方案被大夥如此一鬧,最初的想法早就忘了只覺得委屈,憤懣,連眼淚都差點流了下來

「臣,臣等知罪!」眾臣見把皇帝陛下氣成了這個樣子,同聲告罪當今陛下不是柔弱之人,他如果真氣壞了,早晚會讓惹他生氣的人掉腦袋大夥能讓他順順氣,還是讓他先順順氣得好

「平遼之後,該找幾個人來收拾了,否則他們也太不把朕放在眼裡!」楊廣心中暗暗地想,目光從眾人臉上掠來掠去,仿佛在找一個合適人選

文武百官噤若寒蟬,偌大個御帳內,只剩下了沉重的呼吸聲皇上發怒了,皇上要殺人,每個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每個人都盡力不與楊廣的目光接觸,以免做了這個出頭的椽子

看到大夥這副模樣,楊廣心頭怒火更勝「怎麼不說話了」他大聲質問,「剛才你們不是嚷嚷得挺歡麼,繼續啊」如果有人塞給他一把劍,他恨不得把所有人的腦袋都割下來,「吵啊,吵啊,看高句麗人會不會被你們的吐沫淹死!看各國使節欣賞不欣賞你們的雄辯之才!」

「陛下息怒,臣等無能,有負君恩,甘受陛下責罰」右光祿大夫楊文思出列躬身,向楊廣承認錯誤「遼東戰事,皆臣無能所致,罪不可赦,願陛下削臣之爵,以謝天下」

「算了,朕今天不想追究!」楊廣見眾臣開始服軟,無奈地擺了擺手,說道繼位之後,自己殺過高穎、賀若弼等不識時務的重臣,因此落下了個好殺之名但平心而論,自己對這幫臣子還是滿寬厚的,幾個犯了大錯的臣子都被自己寬宏的心胸給包容了可這幫傢伙卻一二再,再二三地觸犯朕的逆鱗!

文武們以目互視,都暗道楊文思會做人先前的戰事,與他關係不大眼下他卻主動承擔了攻遼不利的責任,皇帝陛下即便找替罪羊,也不能找到這個老好人頭上事情過後,還會覺得他體諒君心而百官們也不得不念他今天為大夥出頭這個人情,將來在官場上少不得用人情還了他

「萬歲,臣倒有一計,可迅速攻克眼前堅城!」駙馬督尉宇文士及一直沒參與雙方爭執,此刻見大夥都平靜了下來,終於找到了機會,上前進言

「說,你有什麼辦法?」楊廣長喘了一口氣,追問文武滿朝,終於找到一個務正業的,這讓他心裡多少感到一點安慰

「高元小丑,縷犯我大隋天威陛下寬容,一再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不肯全力攻之,他卻欺陛下心存善念,以怨報德!」宇文士及開口,即把怒火引向高句麗方面,順帶把前段時間戰事不利責任上升到天朝寬容,蠻夷無恥的道義高度以多年從政經驗,他認為當今皇帝陛下是個性情中人只要你能得了他的歡心,偶爾犯些過失,他不但不會追究,還會主動替你遮掩而一旦你惹惱了他,無論是賢是愚,早晚會身敗名裂眼前就是一個討好皇帝陛下,且不得罪眾臣的絕佳機會,不容他將其錯過

「嗯,朕的確對高元太寬容了些!」楊廣點頭,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劉世龍縷縷耽誤軍機,主要原因也在自己,這點,皇帝陛下比誰都清楚但他剛才那種情況下,他不能主動站出來替劉世龍背罪,而劉世龍卻不體諒皇帝陛下的心思,一味地想逃避責任於仲文更蠢,居然帶頭彈劾劉世龍,這不是打朕的臉麼?

還是駙馬會做事!皇帝陛下目光中流露出幾分嘉許,耐心地聽宇文士及這個文臣進獻的破城之策

「既然高元小丑不知道好歹,陛下也該讓他看看天威眼下大梁河水流正急,我軍如果在上游塞住河道,然後出其不意將水放下來遼東城再堅固,畢竟不是金城湯池!」宇文士及慢條斯理地說道,絲毫不覺得剽竊別人的計策是一種恥辱

「此計甚佳,只是殺傷有些過多,恐傷天和!」御史大夫裴蘊上前提醒

「臣以為,此舉有失仁君之德!」左驍衛長史游元也出列表示反對

楊廣把頭此側向文臣前排,想聽聽兩位納言的建議看到了右光祿大夫楊文思和黃門侍郎裴矩的臉,才猛然想起來,原本該站在文臣之首的納言楊達月初已經病故了,納言蘇威此刻也一病不起同時染病在床的,還有兵部尚書段文震、工部尚書宇文鎧前幾日據宇文述秘報,軍中似乎有瘟疫蔓延,只是最近雨大,所以感染疫病的士卒不多,還沒引起軍心的恐慌

幾個文官竊竊私語,也覺得這種戰術過於陰狠但不這樣做,恐怕以目前的士氣,遼東城很難被攻下來況且大夥一旦出言反對,難免將來戰事不順時又被武將們指摘所以,大夥還是以不出頭為最佳選擇

「末將贊同駙馬督尉的建議!」左武衛大將軍王仁恭上前說道慈不掌兵,宇文士及說的辦法雖然狠了些,一股洪水放下去,估計整個遼東城都不會剩下幾個活人但則是自己一方犧牲最小的妙計只有拔出了遼東這個據點,大軍才可能繼續向前,否則,背後留這樣一個釘子,始終是個禍端

「近日風雨大作,恐怕是天授我大隋克遼之機水淹了遼東城,然後趁勢取下新城和烏骨和國內,今年冬天,大軍就可在遼東三城駐馬待明年春來,一舉殺過薩水去,拿下平壤!」一直保持沉默的宇文述終於站出來,贊同兒子的諫言(注1)他官場打滾多年,甚是會做人指使兒子貪了劉弘基等人獻上的良策,卻也不把事情做絕,說完了攻遼之策,又把劉弘基前幾日的分析轉述給了楊廣「車騎將軍劉弘基曾向臣進言,說遼東八月即會飛雪我軍若能今秋取下薩水北岸三城,平壤周圍以無險可守高元小丑即便能苟延殘喘一冬,明春也必將被縛於陛下馬前!」

劉弘基找宇文述進言時,還曾提起過遼東的天氣眼下馬上就是六月,過了八月,遼河兩岸就會開始落雪所以能打仗的日子就剩下了六十天時間大軍今年完全掃平遼東,至此已經成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與其勉強苦撐,不如少許取些戰果,逼迫高句麗國王割地請降

「噢,朕卻沒料到遼東的天氣竟然如此冷!」楊廣有些失望地說道想想當年自己率軍討伐南陳,那是何等的順利,幾乎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如今百萬雄師赴遼,居然要把一場仗分作兩年來打,心中未免有些不甘

「都是你們這幫人笨,在遼東城下耽擱了兩個多月!」他怒氣沖沖地向下掃了一眼,心中罵道想起當年揮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建康,捉住陳後主,迫使上游南陳水師名將周羅喉等人不得不投降的輝煌,猛然,皇帝陛下有了一個好注意

「高句麗小丑欺騙朕,朕也騙他們一騙!」楊廣突然笑了起來,大聲說道「如果朕帶著七十萬大軍圍而不攻,你們說,高句麗守將會怎麼想?」

「高元小丑狡詐,遼東城內估計早準備好了存糧」群臣毫不猶豫地回答從遼東城的外觀上來看,高句麗人就對長期堅守做了充分準備,圍城,未必是一個可行之策

「朕還有其餘三十幾萬大軍,可盡選府兵精銳!」楊廣輕輕搖頭,暗笑群臣魯鈍

「陛下欲奇襲敵後!」宇文述第一個反應過來,驚詫地叫道

「然也!高元小丑,必看不出朕之妙計!」楊廣沒聽出宇文述話中的懷疑之意,非常高興地說道「他既然不肯將遼東城交出來,朕就圍而不攻朕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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