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源,在於一份來自安陸方面的奏摺,安陸衛指揮使徐震,上本請於安陸建立京師。隨同這份奏摺一起遞上來的,又有河北廣平府教授張時亨上本,國朝所有官修史書,自嘉靖誕生之日起,一律使用鍾祥紀年,廢正德紀年不用,以昭皇考受命之符。請聖母改衣帝服,正位內廷,上執太子禮,關決政事。

廢除正德年號,讓正德這位客觀存在的皇帝從朝廷記錄里消失,這種想法已經可以算做荒誕,至於讓蔣氏以太后身份聽政,嘉靖以太子的禮節對待蔣氏,就更是腦子不大清醒。即便是嘉靖看了這兩份奏摺後,臉上的表情也很有些錯愕,最後問楊承祖道:「這兩人,是大哥你安排的?」

楊承祖今天沒上朝,抱了天賜進宮,陪著蔣氏玩了小半天,對他來說,陪太后開心這種事,顯然比上朝辦公重要的多。由於雪娘還沒有誕下子嗣,天賜是嘉靖這邊唯一的三代,蔣氏於這個外孫愛如珍寶,甚至留在宮裡不願意放出去。楊承祖討了老太后的歡喜,又被嘉靖叫過來,看了這個奏摺,也是一臉苦笑

「陛下,臣用的人雖然不算多出色,但是這樣的蠢貨,臣也是不會用的。」

「朕也是這麼想的,大哥用人向來可靠,不可能用這種貨色做事,這樣的人,是怎麼做的學官,簡直是糊塗。這個徐震,朕怎麼聽著有點耳熟,是不是在石金梁困王府時,他也在府里的?」

天子日理萬機,對於臣子的名字,記不住很是正常的。簡在帝心,不一定真是留下一個好名字,總之讓萬歲記住你的名字,這就是一個巨大成功。徐震在三關鎮參與過營救永壽,也在王府里一起抗過石金梁,所以從一個從九品的巡檢,現在提拔到了三品指揮使,實掌安陸衛。但是其後,他與天子就沒了什麼交集,巴結了幾次永壽,也沒什麼效果,要指望皇帝記住他的名字,未免難度太高。

這份奏摺,多半就是他寂寞難耐之下,搞出來的產物,想要靠這份奏摺搏一個出位。這種奏摺肯定是荒誕不經,但他的目的就是在於讓天子看到自己的名字,近而想起有自己這麼個人。

至於付出多大

的代價,壓根就不介意,不管怎麼樣,只要天子想起自己,就一切都值得。反正武人不比文官,說一些混話,也沒什麼要緊,最多就是罷官摘印,有了皇帝照拂,起復也不太困難。

這裡反倒是張時亨一個學官,居然上了這麼一份荒誕的奏摺上來,實在太出人意料,讓嘉靖很有些哭笑不得。大明朝的體系內,有數以萬計的官員,不可能人人都是出色的人才,像是張時亨這種只想著阿諛但是又缺乏能力的官員,也並不在少數。

「陛下,垃圾和毒藥,也有它的價值所在。這兩份奏摺雖然寫的不怎麼樣,但是我們正好可以拿來做一做文章。像是先皇陵墓,修建的格局雖然比藩王為大,但是比帝陵還是有所不及。當時也是受制於財力,朝廷拿不出銀子,即使各方籌款,規模還是有限。現在我們手上有了銀子,先帝陵墓,可以再翻修一下。至於這工程,可以讓徐震去負責,也算是酬他的功勞。這個人,臣記得老三好象提過兩句,修帝陵時,有百姓鬧事,他帶著兵出來幫著老三殺了幾個帶頭的鎮住其他人。後來還讓軍士幫著運輸物料,也算是個貼心人,總要對他有些優待。」

嘉靖點點頭「那就按大哥的意思辦,徐震既然在王府里殺過賊,就不能讓他吃虧。但是陵寢這事,畢竟剛剛完工,如果馬上翻建,楊廷和他們,會不會有什麼看法?」

「陛下,這次咱們主要是內帑出錢,還有楊記捐獻,他們閣臣又有什麼立場說話。再說,他們如果把目光放在這上,對咱們其實也是好事,至少其他問題上,他們就不那麼在意了。不久前,廣西錦衣衛所送來消息,說是岑璋與岑猛聯手吞併了鎮安府,隨後兩下嫌隙又起,摩拳擦掌,就要開打。要是內閣把目光放在這裡,廣西那邊,他們少說幾句話,也是一件好事。」

「廣西的事朕也同意大哥的看法,先讓他們斗個死活,再由朝廷收拾殘局,最後廢掉土官,改任流官,又朝廷實控廣西。按大哥所說,要是他們把目光放在陵墓上,不干涉改土歸流事,倒也省了許多手腳。就這麼辦吧,除了父皇陵寢,還有王府,也該修一修了。說起來朕現在倒是有點想家,想要回去看看,王府只

有王氏坐鎮,不知道是否撐的住場面。這次翻修王府,也是要讓地方上的人明白,朕沒忘記家鄉,也沒忘記自己的家園,免得他們亂打主意。那這個張時亨,該當如何處理?」

「這等人實在沒什麼用,依臣之見,還是讓他當個言官,到科道里去噁心那些人吧。在他被自己的同僚幹掉之前,當好一個瘋狗,也算他為國盡忠。但是他那份奏摺,倒是有大用,陛下所想之事,就以他的奏摺為引子,趁熱打鐵,一戰成功。」

去年秋天的時候,開中法得以復興,朝堂上也曾因為開中的問題,引發了熱議,一度曾經陷入鏖戰狀態。但是九邊的邊帥大部分是支持恢復開中的,其中又以楊一清的聲音最大,幾次上本,強烈要求復行開中,補充軍儲。朝內也有一批中下層官員出來拆爛污,站在天子一邊,搖旗吶喊。

這次的戰鬥里,楊廷和是反對復行開中的,可最終,他還是失敗了。也就是因為這次失敗,讓朝內部分大臣認識到,曾經強大的首輔,已經老了,年輕的天子力量日漸強大,或許跟著天子,會更有前途。

加上之前的幾次衝突,即使沒有楊承祖的穿針引線,嘉靖身邊也聚了不少大臣,這些人或許算不上親信,但是都向著心腹這個圈子積極努力。有了這些人力,嘉靖確實也想過發起總攻,徹底打翻楊廷和。

但是,這件事畢竟是要和整個的古法禮製作戰,換句話說,天子要挑戰的對象,是規則。不管手上有多強的力量,有多麼雄厚的本錢,與規則開戰,都是一件異常危險的事情。年輕的天子未必缺乏勇氣,但是當發起這種戰鬥時,也必然會有顧慮和遲疑。

與之對比,楊承祖倒是極有底氣「陛下,現在正是我們發動的大好時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現在地壇、日壇、月壇均未建成,按照常理,我們絕對不會在這時開戰。所以,我們或許沒做好準備,但是對手那邊,也同樣沒有做好準備。這次,我們就以突襲之術,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臣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為萬歲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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