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甲廠議事房內只剩下朱浩、唐寅和蘇熙貴。

都是自己人,有些話也就無須遮掩。

朱浩笑著問蘇熙貴:「蘇東主,這下讓你破費不少,你不會心疼銀子吧?」

蘇熙貴得意洋洋:「這是生意,目的是為賺錢,怎會心疼呢?要想有回報,沒個付出怎麼行?」

唐寅道:「先前沒問,那些一同參與競買的江南商賈,不像你我知道那麼多內情,不會有意見吧?」

「哈哈。」

蘇熙貴臉上得意之色不減,「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說起來想買這煤窯的人可多了,只是能出得起價錢的寥寥無幾,話說江南的商賈也分幾種,並非所有人都有心染指京師之地生意,那得有眼光,還要有實力,更需魄力才可。」

說得好像誰能買到西山煤窯,誰就能在京城揚名立萬一般。

說是發家致富,其實根本就不是真實目的,這些商賈哪個缺銀子花?不過是買個護身符罷了!

「兩位,鄙人要先回去將銀子籌措來,以鄙人所知,那幾家都不缺銀子,也用不著上銀號……卻未曾想壽寧侯和建昌侯兩家也會存銀子到銀號,用小當家的話說,這廣而告之的效果著實不錯,就是不知……兩位國舅是否會找銀號的麻煩?」

從蘇熙貴的話中,體現出這年頭商賈的無奈。

有個賺錢的好行當,卻總擔心有權有勢的傢伙跑來分一杯羹,有的權貴甚至連鍋都能給端走。

朱浩笑道:「銀號乃陛下的生意,豈能令他們如願?」

「對對對。」

蘇熙貴連連點頭,「換了他人說這話,鄙人一定不信,但小當家說出來,就是那麼讓人信服,難怪小當家能做……朝廷……半個主,這本事……嘖嘖,當真是無人能及。」

唐寅沒好氣地道:「你別恭維他了,趕緊回家抬銀子。」

你這傢伙全然不顧忌別人的想法麼?

我這個當先生的站在旁邊,你就百般恭維那小子,是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嗎?

蘇熙貴知道唐寅不會生氣,笑呵呵離去。

……

……

生意做完。

唐寅並不急著走,他得留下來善後,等銀子悉數到帳他才會心安。

而朱四那邊本來的意思,是想叫上唐寅和朱浩一起吃頓「慶功宴」,但朱浩傳訊說楊廷和很可能會入宮覲見,勸諫朱四收回成命,無奈之下朱四隻能回宮,靜觀其變。

這樣一來,倒是朱浩變成了閒人。

朱浩本想回翰林院去看看,誰知剛從盔甲廠大門出來,陸松一身便服出現在他面前。

「先生,蔣姑爺請您過去一趟,說是壽寧侯和建昌侯有請。」陸松躬身道。

朱浩一拍額頭,得,怎麼把這對活寶兄弟給忘了?

去看看這兩個傢伙又要整什麼么蛾子。

……

……

朱浩到了相約酒肆,裡面已擺上酒席。

卻是蔣輪請張家兄弟吃飯。

「這不是朱狀元嗎?」

蔣輪笑望朱浩,裝出一副不熟的樣子。

張延齡惡狠狠地瞪著朱浩,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殺人的傾向。

張鶴齡推了弟弟一把:「沒看到朱狀元前來?還不行禮?」

「大哥,你瘋了吧?要我給他行禮?」

張延齡轉而瞪向兄長。

張鶴齡不去跟弟弟解釋,笑眯眯道:「朱狀元,請坐請坐,咱好好商量一下,還有什麼好買賣,讓本侯……入個股?」

朱浩看了蔣輪一眼。

蔣輪顯然不會出賣他。

那張鶴齡想找他聯合做生意的舉動,就非常值得人玩味了。

「壽寧侯的話,在下怎聽不明白呢?在下不過一介讀書人,哪兒來的什麼好生意?」朱浩裝糊塗。

「是啊,大哥,你不會覺得競拍煤窯之事,跟這小子有關吧?」

張延齡瞥了朱浩一眼,不屑地道。

張鶴齡道:「笨啊你,當日不是他跟我們說,讓我們請求朝廷把煤窯給賣了?」

蔣輪趕緊提醒:「侯爺,您記錯了吧,朱狀元的意思,是說讓您請求陛下,把煤窯租給朝廷,讓朝廷付租金嗎?」

「是這樣?」

張鶴齡瞪大眼睛,回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好像是這樣……但小狀元的頭腦,真是讓人佩服,本侯就覺得,你是個做生意的料,不如這樣,我們二一添作五……」

怎麼就二一添作五了?

說得好像要分贓一樣,沒文化真可怕。

「等等。」

朱浩伸手打斷張鶴齡的話,「若是壽寧侯想讓在下去跟楊家公子說及做生意之事,大可不必,雖然提議朝廷拍賣煤窯是楊閣老的主意,但讓二位侯爺銀子存入銀號之事,估計楊閣老也不知情,可沒法把銀子即刻交還二位。」

朱浩揣測,張家這倆貨拐彎抹角,看起來像是要跟他談生意,實則想要達到兩個目的:其一是想在朝廷拍賣煤窯這件事上跟著占點便宜,但這事明面上跟他無關,張家兄弟斷無可能找他商議。

如此一來只能是第二個目的,那就是拍賣煤窯所得的八萬多兩銀子,他們想一次性拿到手,不想存入銀號。

蔣輪急忙道:「正是,此事乃陛下欽定,朱壯元可沒辦法。」

張鶴齡臉一垮:「如此說來,朱壯元是不給本侯面子咯?」

朱浩笑道:「不是給不給面子的問題……在下人微言輕,此等事可沒法做主,要不壽寧侯找楊家公子前來說說?」

「行了!」

到此時張鶴齡終於看出來了,眼前的朱浩的確不能夠左右大局,所託非人啊!

既然朱浩沒了利用價值,他翻臉也很快,態度變得極其糟糕:「本侯要跟蔣家國舅一起吃飯,沒事的話,請自便吧!」

翻臉速度之快,令旁觀的蔣輪咋舌不已。

朱浩笑道:「沒事,沒事,在下正好還有別的事要做,告辭。」

「欸……」

蔣輪卻覺得如此太過薄待朱浩,如今他就算是皇帝名義上的舅舅,也知道得罪不起這個皇帝跟前的大紅人,趕緊起身挽留。

朱浩笑著回身拍了拍蔣輪的肩膀:「蔣姑爺好好陪陪兩位侯爺,在下告辭了。回頭有時間再聯繫。」

……

……

朱浩回到翰林院,未見到楊慎。

不想前去工部衙門的余承勛卻已經回來了。

「敬道,你過來一下。」

余承勛把朱浩叫到跟前。

本來翰林編修費懋中、倫以訓正在各自的座位上翻閱資料,看到這邊有事商議,便起身自覺離開修撰房。

余承勛道:「盔甲廠那邊後續事宜我已聽說,你可有去跟唐寅探聽虛實?」

朱浩知道自己進盔甲廠之事並不是什麼秘密,當時楊慎和余承勛的注意力全在唐寅突然別開生面拍賣新勘探煤礦之事上,沒人在意他做過什麼,但為了避免出紕漏,還是決定據實以告。

「我進盔甲廠看了看,只見那些商賈正在跟唐寅商議銀貨兩訖之事。若此時工部或戶部去人,或可挽回一切。」朱浩道。

余承勛嘆了口氣:「我去了工部衙門,沒人理會此事……唉,陛下不諳舊法,說是推陳出新,其實就是胡作非為,陛下身邊人非但不加勸諫,還助紂為虐,同僚商議上奏反對,敬道你可願意聯名?」

朱浩心說,又來聯名勸諫這一套?

拜託你們能不能有點新鮮的招數?這讓我應對起來,毫無新意,給我增加點難度行不行?

「可以。」

朱浩毫不猶豫應允下來,「可有一件事,不知當不當講。」

「你說。」

余承勛道。

朱浩有些無奈:「先前關於處置張氏外戚煤窯之事,我多次出面,混跡於興王府舊僚之間,打探到一些情況,你說此時我參與聯名,他們會不會對我加強防備?或許以後再難得到他們的信任!」

言外之意,你們不能讓我一邊當臥底,一邊死命踩對方吧?

這樣我還怎麼獲取情報?

余承勛想了想:「這確實是個問題……那……回頭我問問用修,由他來決定。不過若是要聯名的話,務必在今天日落前完成……從現在開始,你哪兒都別去了,在這裡等候消息便可。」

……

……

楊府。

楊廷和中午便回家,見到兒子楊慎。

當天楊廷和有意入宮直諫君王,好好地把他親手扶持起來的小皇帝抨擊一番,但在見過孫交後,被當頭潑了盆冷水,心頭憤怒之火熄滅大半。

冷靜下來,他開始思索應對之策。

當天入宮面聖,好像已於事無補,不如發動和聯絡更多官員,來日朝會時給小皇帝致命一擊。

「……你是說,朱浩對此事全不知情?」

楊廷和回來便找兒子質問。

重點在於,為何皇帝讓唐寅做出如此悖逆之舉,竟然事前沒人得到任何情報,以至於這邊絲毫防備都沒有,讓文官集團陷入極大的被動。

楊慎道:「父親,此事關係重大,莫說敬道他不過是臨時過去刺探對方虛實,就算他是陛下的人,對方也未必會將如此機密之事告知一個年輕後生吧?」

楊慎怕父親遷怒於朱浩。

之前是說讓朱浩去探聽敵人的情報,可新皇那邊嚴格保守秘密,知道內情的恐怕只有幾個核心人物,朱浩上哪兒打聽?

父親你在朝中眼線眾多,不同樣對此全不知情,被新皇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楊廷和面色陰冷:「以為父所知,商賈中,尤其是江淮之地和南方的商賈,好像早就知悉此事。」

楊慎道:「兒已派人去問詢過,卻是年後京師一直流傳朝廷在西山勘探煤窯之事,商賈多有留意,想從中分一杯羹。

「可惜這邊誰都沒放在心上,畢竟這些新勘探出來的煤窯,能產出多少煤,尚是未知數,誰會傻乎乎往裡邊投錢?現在回想起來,不過是有人藉機送銀子給陛下,換得長久的利益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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