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老師,早上好!」

關雷的小院裡,湯昭精神煥發的向關雷打招呼。

雖然只是一日不見,湯昭卻覺得好像好久沒看到這位師父了。

比起風波迭起的夜生活,還是在小院練武安逸得多。關雷也實在是最正常、最好相處的人了。湯昭一直盼望重回正軌。

哪怕軌道只有半個月了。

今天一大早,他送衛長樂去找檢地司,沒見到司立玉,但見到了彭一鳴。彭一鳴聽到衛長樂的情形大感驚喜,將他留在前院等著鎮守使回來,湯昭獨自一人回到葡萄院。

雖然周圍只剩下面孔陌生,心思難測的小蜘蛛,但湯昭心情還是很愉快的。朋友的事,雖不全是他的責任,但擱在心裡也是事兒,現在理清楚一件,結局還不錯,感覺人都輕鬆幾分,所以打招呼都聲音昂揚了些。

關雷點頭道:「好,很有精神。聽說昨日你自己練功很勤奮,沒有懈怠。」

湯昭謙遜道:「您一共就離開一日,我就懈怠,那還想好麼?就為了我自己也不能浪費光陰啊。昨晚怎麼樣了?您還好嗎?莊主還好嗎?」

關雷面色微沉,道:「我沒事,莊主也沒事。你認得的圓晴姑娘也沒事。其他人你都不認識我就不說了。莊子裡死了不少人,前面的山莊毀了三分之一,還有許多頑固痕跡現在也沒清除。我也算半個客人,後續的事用不著我參與,只管看著你就行。莊子裡的事他們自己收拾,我只能說還有的折騰。你先練功。」

湯昭心情有些沉重,依言去推大石練「蟻力勁」。

關雷一面監督他練武,一面緩緩道:「那天晚上的事,跟你沒關係,跟我也沒關係,是黑蜘蛛山莊自家的事,咱們做客的最好問都不要問。但我又仔細想想,也未必與你無關——專心練功,我說你聽著,東張西望做什麼?。」

湯昭趕緊把心神專注在推石頭上,剛剛關雷說與他有關時,他立刻想到了判官、地牢、罐子一系列關鍵詞,所謂做賊心虛,氣息一亂,讓關雷看出來了。

好在他反應過來,關雷並沒有懷疑他,一般人也不可能懷疑他。

關雷果然沒有懷疑,只以為他開小差,又矯正了一遍他的姿勢,方道:「山莊損失這麼大,其實主要是怪他們把凶獸放了出來,但最開始肯定是因為外敵入侵,燒殺搶掠,為首的是鐵蠍子,鐵蠍堡的堡主。」

湯昭早就知道,他當時在現場,蠍子都踩死好幾隻,有一個疑問他一直想問:「鐵蠍子?蠍子?那是不是……」

關雷道:「你猜到了?也對,蠍子也是毒蟲嘛。鐵蠍堡也是五毒會的,這是一次內訌。」

……

湯昭服了,不僅僅服氣五毒會內訌如此毫無顧忌,還服氣關雷說起來也是十分平靜,就想說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

他記得關雷也的五毒會的人來著。

關雷似乎看出湯昭的驚奇,道:「這種事情稀鬆平常。江湖上仇殺可不比朝堂里勾心鬥角,講究的就是個明火執仗。誰偷偷摸摸玩陰的,那才叫人看不起。反而這種強攻,各憑本事,輸贏各安天命。鐵蠍堡黑寡婦也不是沒去過,黑蜘蛛山莊被襲擊也不一次兩次,來來回回也沒把對方斬草除根。」

湯昭倒是知道江湖就是腥風血雨,但回回內訌都明火執仗互相砍殺?毒蟲養蠱還罷了,這不都是人嗎?人死不能還陽,這能是長久之計嗎?合格的弟子又不是韭菜,還能割一茬兒長一茬兒,要多少有多少?

關雷繼續道:「五毒會也不是什麼嚴密的組織,大家都圍聚在驚蟄主人——」他說著拱手向上,「麾下,聽候召喚罷了。至於各自的關係,因為切身利害,還比尋常人更差一點兒。其實也不是不能和平相處,只是不能離得太近。鐵蠍堡和黑蜘蛛山莊在一個縣裡,離得也太近了。」

湯昭心中一動,突然覺得「驚蟄主人」可能是個劍客,說不定劍就叫「驚蟄」。

直覺,直覺而已。

關雷突然正色道:「最要緊的,你在外面不要提起檢地司,尤其是在山莊弟子面前。」

湯昭道:「檢地司怎麼了?」

他想說,那個凶獸黑蜘蛛不還是檢地司擺平的麼?沒有檢地司,黑蜘蛛恐怕損失不止三分之一吧?

關雷解釋道:「黑蜘蛛山莊和鐵蠍堡互相爭鬥也是有周期的。現在本是短暫的和平期,鐵蠍子突然發難,黑蜘蛛山莊猝不及防,放出凶獸也是亂了手腳。事後想想,很可能是鐵蠍子忌憚檢地司與山莊聯手對自己不利的緣故。」

湯昭奇道:「既然忌憚還打上門來?那不是對檢地司挑釁嗎?」

關雷道:「忌憚有些,更多的是憤怒。憤怒黑蜘蛛山莊壞了江湖規矩,跟官府的人勾結,是對五毒會的背叛。你別覺得奇怪,江湖人尤其是黑道上的人就是這麼想的。他上門還有那麼點兒清理門戶的意思,覺得自己占理。至於挑釁嘛,五毒會的人桀驁不馴,要的就是當面打檢地司的臉,方顯出稱霸一方的威風。因為這裡是餘霞郡,雲州邊緣,官府沒什麼威風。他們一向這樣。」

他神色變得有些奇怪:「這裡的人沒挨過檢地司的打。」

湯昭尋思道:這話是不是……怎麼你挨過打嗎?

關雷道:「不光是鐵蠍堡,連黑蜘蛛山莊裡也有人這麼想。尹莊主接納檢地司,就有很多人不滿,這回山莊又遭一難,更有人怪罪到檢地司身上。檢地司不來,哪有這場禍事?而且那晚邢大人正好拉著莊主和一批莊中好手出去做事,才給人趁虛而入。更有人認定檢地司與鐵蠍堡內外勾結,別有居心,因此敵意極盛,莊主險些壓不住。」

說到這裡,他不再說話。

有一句話他沒有說,不光別人懷疑,連關雷自己也有點懷疑。

刑極把黑寡婦在內幾個高手帶出去辦事,當晚莊裡就出事,若說巧合也太巧了。

當然沒有證據,可是江湖本來就不是講證據的地方,有嫌疑就可以做過一場了,至少也該翻臉轟人出去。

但刑極一點兒沒離開的意思,檢地司一如既往態度傲慢,越發激怒了山莊的人。

現在除了黑寡婦沒有表態,上上下下群情洶洶。若非黑寡婦威信極高,就憑她偏護檢地司,連她也得完蛋。

湯昭憂慮道:「那會怎麼樣?」

關雷道:「檢地司的人不必擔心,一則明面上沒有翻臉,二則翻臉他們也不怕。其實底下那些人也有自知之明,這些天明里暗裡試探,早知道不是對手。就怕有人想陰招,譬如殺一兩個關鍵人物,壞了檢地司的任務出口惡氣。」

湯昭指了指自己:「我?」

關雷哼道:「其實分析利害,害你是有害無益的事。但五毒會裡可沒那麼多識時務的俊傑,多的是肆無忌憚的混蛋,為了爭一時之氣無所不為。以後你不要吃別人給你的東西,提防有人下毒。乾脆除了我這裡,一概不要吃喝。」

「再有,可能會有人借著葡萄院裡的小輩挑釁。那些小子們不知道裡頭的利害,很多被人一挑唆行事不管不顧。半大小子愣頭青,你跟他們說什麼好的壞的都沒用,說捅死你就捅死你,天王老子來了也沒轍。」

湯昭想了想,道:「下毒確實防不勝防,我只能加倍小心。如果只是葡萄院裡的人來挑釁我,我還真不怕。」

雖然沒有有意偷窺,但這些天他日日路過練功場,都能看見那些人練武。他眼光也今非昔比,大概也對各自的水平有個衡量。

反正有劍在手,他沒在怕的。

這個劍不是術器,而是指隨便一根趁手的劍或者棍子。不必用術器加成,只憑蟻力勁練出來的力量和基礎牢固的劍術,他也有信心和那些演武場咋咋呼呼的年輕人動手。

不管說是開掛也好,堆資源也好,或者臉大點說天賦異稟也好,半個月頂人家三年,就是這麼豪橫。

至於赤手空拳……

他倒是想,但是他不會空手打架,王八拳都不會。若真有人挑釁,還是有什麼抄起什麼用劍**吧。

關雷笑道:「有這個志氣好。學武的人連對敵也不敢,那也別學武了。既然這樣,咱們就開始學武吧。」

湯昭愣了一下,想起關雷第一次見自己說的「打別人為『武』,練自己為『功』」,驚喜道:「您要教我招數了?」

因為太過驚喜,發力勇猛,那高大的岩石竟晃動起來,發出轟的一聲。

關雷也露出訝色,道:「本來是為你應對麻煩提前教的,現在看來你的進度比我想的快。先休息一會兒,爆發給我看看。」

湯昭依言暫停,坐下蘊養力氣。

休息的時候,他不自覺的用了調內息的方法,那還是判官教給他的,是內功的一部分,休養調息極有用處。他有了一絲內氣之後,依此法循環雖不如內功能聚氣,那口氣息卻始終未散,對外練力氣也極有好處。

將狀態調好,湯昭來到大石前,沉腰蹲馬,雙掌前抵,不再用往常練習蟻力勁持續發力的方法,而是全力爆發——

「哈!」

大石開始微微晃動,轟轟作響,到了某個臨界點——

轟隆!

巨大的岩石被整個推開,順著湯昭的力道往前移動,在地上拉出一道深深地溝壑。

「呼——」

湯昭一口氣推了五六步才罷,剛一止住,便覺得渾身脫力,手臂酸麻,喘氣不止。

只是他用術器修煉久了,已經習慣了再累也不能立刻坐下,寧可站在那裡,再用內功調整氣息,漸漸恢復。

「好!」

關雷鼓掌,喝彩道:「不錯,蟻力勁的第一重都給你練成了。半個月練成第一重,誰說你不是天才來著?」

雖然這個天才有著堆砌資源的嫌疑,但就憑他遠超關雷設想的進度,就說明他不僅僅是中人之姿,關雷也很開心自己當時走眼了。

當然他不知道湯昭開掛了,吸取術器力量化為自己的力量,那進境當然更快。

這還是小掛,他一直節制沒吸過幾次,還不惹眼,等湯昭再加上時間掛,才真正叫起飛。

湯昭興奮不已,雖然疲累,心中的驕傲無法形容。

半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能那些苦練十年八年的人看不起他半個月的付出,但他確實是儘自己所能,不說開掛,只說起早貪黑,吃苦受累,一日日這樣練習下來,從無懈怠。今日看到成果,收穫的喜悅難以言表

這一刻,半個月的辛苦都值了!

關雷也甚欣慰,道:「你既有這個功夫,咱們就不用按我想的速成法子來了。那耽誤你的根基,還是按部就班。咱們先練個步法。」

步法是武功的精要,所謂「教拳不教步,教步打師父」,關雷開始教拳的訣竅就是從腳底下起。

這個步法還是圍著石頭走,在石頭一側來回走動,一面走,一面發力推石,保持力不中斷。這步法走起來一步一頓,大力蹬地,居然速度不慢,重心更極穩,若沒有這幾日跳躍的功夫決不能走出來。

據說這有個名目叫「腳踏實地」。

所以湯昭從站著推石頭畢業,開始走著推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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