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一會兒,幾個公差從樹叢中走出來,收拾地下的屍首。

現在這些人的屍首不大好看,很有幾個需要鏟子來鏟的。

公差們邊收拾邊嫌棄,道:「這又是哪來的阿貓阿狗?身上連把術器也沒有,都是些尋常兵器,看樣子別說罡氣,內力練沒練都是兩說,這和街上的混混有什麼區別?怎麼什麼人也敢闖魔窟了?」

另一個公差道:「沒見識唄。還是餘霞郡魔窟少,多少年沒見過魔窟,還以為是什麼寶地呢。其實別說不讓進,就是讓進了,裡頭魅影滿地都是,隨便碰上一個就活不了。來這裡就是找死。」

公差紛紛點頭,道:「那鬼地方讓我去我也不去。別說裡面沒錢,有錢又哪有命重要?快快快,咱們趕緊收拾了,離遠點兒。萬一魔窟里跑出幾個魅影來,咱們就完了。」

先一個公差道:「放心吧,你當這座大陣是擺設呢?不管從裡面出來還是從外面進去,只要有東西碰觸,不管是人還是魅影,那頭大老虎就能出現,把來者吃了。」

後面一公差笑道:「原來如此,要是這麼厲害,那我倒盼著出來個魅影讓我看看——我還沒見過魅影呢。」

其餘眾人紛紛喝道:「不許胡說——」

突然,遠處橘紅色的光芒一閃,隔著數里距離,依稀之間一隻金紅色的神獸身影躍動。

又有人碰觸獄門關!

幾個公差陡然安靜下來,只有一兩個人嘀咕:「可真是不太平啊。」

劍法——

除惡務盡!

湯昭的身體和心靈在一瞬間與劍相合,化作虹光沖向前方。

劍虹!

這不是御劍術化成的劍虹,而是強大的劍法,劍客、劍身心合一自然而然合成的劍虹,當真快如天上的虹。

是黑白兩色交纏又涇渭分明的虹光!

所有人都只是看到劍光一閃,黑色的神獸瞬間消失,再出現已經在蛟龍跟前。

帶著黑色光尾的雪白劍刃,直直刺入蛟龍的……鱗片!

然後——止步。

這一劍以勢如破竹之勢,仿佛無堅不摧,連山也要劈開,眨眼間,就覺得仿佛切到了一堵牆上。

刺不進去!

拋開劍刃的鋒銳,只說這樣大的衝擊力,即使撞在一堵牆上也改撞得牆體倒塌,而湯昭也要受反震之力甚至受傷。哪知湯昭這一劍來得聲勢浩大,停得無聲無息。

他懸停在空中,既沒一擊斃敵,也沒慘遭反擊,甚至也沒兩敗俱傷,只是普普通通停在空中,就像他自己停下來那樣。

腳下諸人鴉雀無聲,所有人大眼瞪小眼,看著湯昭和蛟龍,短短一把劍把他們連在一起,好似一座橋樑。

此時,還有好多人心中想:難道這劍法就是如此樸實無華?有隔山打牛之勁,外表看著沒有刺進去,其實內里一股勁力已經破壞了天魔身體乃至靈魂?

隨著時間的推移,沒有任何異象發生。蛟龍依舊停在空中,絲毫未損,一股無言的氣氛在人群中瀰漫開來。

檢地司諸人看看湯昭看看劍,看看劍又看看湯昭。

目光中都有兩個字:

就這?!

本來在準備大招,比湯昭慢了一線的刑極也呆住了,一招劍術沒放出去,只剩下滿面凝重的沉吟。

湯昭自己也愣住了,看著劍尖抵住的鱗片,腦海中閃過念頭:

被擋住了?

這可是最強的劍法啊,除惡務盡,還有正義凜然的加持,能完全消滅任何一個罪惡存在的,應該叫它灰飛煙滅的!

是蛟龍太強了嗎?

不,剛剛投劍的時候,一大半人可以把劍投穿蛟龍鱗片的,那還只是普通術器而已。

難道是逆鱗?他刺到那片特別堅硬的鱗片上了?

也不是,他這一劍是側面刺入的,逆鱗斷然長不到這個位置。

對了!

這種毫髮無損的感覺有些熟悉,他翻開記憶,追憶到他第一次握住這把劍的那一天……

難道說?!

此時,蛟龍已經從爆炸中清醒,剛剛那一劍完全沒打斷它的恢復,甚至它可能都沒感覺到。它張開嘴,青藍色的旋渦在空中出現。

森冷的水汽撲面而來。

除了水汽,還有極度危險的預感。

不好,扯呼!

雖然進攻無功而返,但獬豸還在,湯昭的身心與它相連,心念一動,倒飛回去,叫道:「大招來了,我來抵擋!」

刑極也看見了,幾乎沒有猶豫,喝道:「雁陣退到我們身後。」

眾人雖然質疑湯昭的劍招,但刑極的吩咐是絕對令行禁止。所有人都以僅次於御劍術的速度退到了湯昭和刑極身後。

此時,巨口張開!

水來——

鋪天蓋地的洪水從蛟龍口中洶湧噴出。

那不是什麼水槍、水炮,而是洪水!

大河決堤,大海奔騰,漫天覆地的大洪水洶洶而來,仿佛要把世界淹沒。

比起這毀滅一樣的洪災,一開始傾盆而下的暴雨甚至就像和風細雨一般,有些悠遊了。

洪水行處,萬物皆沒,直到撞到一處大堤。

湯昭就在第一線,退了第一次後就再也沒退了,持劍向前,直面滔滔洪峰,他的身後是檢地司的人,是草木,是山川,是他的世界。

而他的身前,是一道青色的屏障,往兩側遠遠延伸,仿佛長城抵擋著危險的侵襲,水流撞在屏障上,無法越雷池一步。

劍法——守清平!

——

金紅色的猛獸一躍而起,狠狠地撞在地上!

轟隆!

地上被撞出一個大坑,坑下傳出好幾聲慘叫聲。數個穿著聖月教服飾人從坑中爬出來,連滾帶爬的往回跑。狴犴快速閃了幾下,將跑得不夠遠的幾個人個個鎖喉,剩下跑得快的離開石門圈出的陣地極遠,狴犴就不再追趕。

眼見狴犴在周圍巡迴一番,終於消失不見,這些教徒才鬆了口氣。

「天降月神,誰想出來的挖地道的計劃?」其中一個服飾級別比人高的教眾怒道,「說什麼走地下不引人矚目,結果害咱們稀里糊塗死了這麼多弟兄。」

眾人低頭,終於有人道:「旗主,是左旗的人想的鬼主意。他們說調查過餘霞郡這伙檢地狗,其中的狗頭刑極手段兇殘,還有看大門的本事,不便當面硬闖,最好繞路。繞路無非天上地下,天上飛過去太顯眼,還是地下方便些。」

旗主正在氣頭上,那人當然不敢說,其實這破主意是你們倆旗主的腦袋一起碰撞出來的。

那旗主冷笑道:「我就知道是左旗的蠢貨。他們人呢,從另一個方向掘地道,掘進去了沒有啊?」

末尾一人道:「他們可能沒了。」

所有人一靜,那旗主盯住他,道:「怎麼回事?」

末尾那人期期艾艾道:「我趕路來的時候,看見檢地司的人拖了幾個人過去,好像都是左旗的弟兄。」

旗主默然,過一會兒道:「你來的時候?這麼說他們失風得很早咯?」

那人陪笑道:「反正比咱們早。他們旗主不如您英明,這種情況下,只有您能帶著我們全身而退。」

旗主怒道:「我英明個屁!魔窟都沒打進去,死了一半人,怎麼跟總壇交代?」

眾人默然,又有人道:「這不怪咱們,要怪就怪月軌堂,算的月神降臨的時間竟錯了兩日。就因為提前這兩天,新任的香主來不及與咱們匯合,害得咱們失了頭領。沒有劍客撐腰,就憑咱們這種地方分旗跟檢地司抗衡,怎麼想也不能贏啊。」

旗主道:「這確是一個理由。你覺得總壇會諒解嗎?依我說,咱們還得衝上去,別管上天入地,哪怕前面有刀山火海,舍卻一命報答月神,不然總壇的手段……」

就聽背後有人道:「天降月神,阿彌陀佛。胡旗主當真英雄,是我聖月教之福。」

眾教徒駭然回頭,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和尚,穿著雪白的僧袍,項上掛著一串佛珠,寶相莊嚴,宛如聖僧。他仿佛擺在佛堂上的造像,格外莊重肅穆,任何人見到他都一下子集中了注意,再移不開眼睛。

眾人又往他肩膀看去,只見他肩頭斜掛著一圈桂葉,鑲著一塊潔白的圓盤。

聖月教。

聖月教本身就是宗教,偏偏教眾還能做和尚,似乎有些奇怪,但放在聖月教又並不稀奇。

胡旗主吃吃道:「您老就是雲西香主……」

那和尚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法號苦一。」

胡旗主突然撲了過去,撲在那和尚腳下,險些抱住他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道:「香主,可把您老人家盼來。您可不知我們在雲州給人欺負成什麼樣了,就好像沒娘的孩子,比野草都不如。現在好了,您來了,就好比月光沐浴,月神降臨,月色……」

苦一和尚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道:「很好,很好,原來你們這樣盼著我,這可真是苦難使人覺悟。你起來,我們去接月神。」

胡旗主飛快站起,換了笑臉,道:「是,月神道場就在前面。可是眼前有個小小關隘。對您不算什麼,對我們卻是鬼門關。」說著把獄門關如何森嚴講了一遍。

苦一笑道:「原來如此,眼見為實。你——」他隨手點了一名教徒,「演示一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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