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問劍客?早說啊,早說老子早就告訴你們了。」

「沒錯,山上確實有劍客,姓艾的,叫艾鑫。從百雄山來的。狗日的是個瘋子,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動不動殺人,老子有十分惡,他有一萬分。你們要能把他殺了?那快去快去!殺了他,老子也最後快活一下,變鬼也不纏著你們。就怕你們這些小賊動不了他。」

「大寨主?我就是大寨主!大寨主也有被混蛋當孫子使喚的時候。那混蛋就是個過江惡龍,烏鴉占了山雞窩,把老子擠得下山來,不和狗-日的見面。」

「他幹什麼來的?好像是在等什麼狗屁鑄劍師,要鑄劍師救他狗命。一天到晚的嚎叫,比狗叫都難聽……」

「等誰?不知道,你不是說老子腦子不好嗎?光鑄劍師這幾個字我都記了好幾天才記下來的。」

「劍象?劍意?老子不懂你們這些鳥語。反正他一揮手到處飛金元寶,那金元寶可不是玩的,動不動就壓死人。不過那王八蛋的金元寶質量不大好,經常飛到一半碎了,壓到一半裂了,稀里嘩啦垮下來。他娘的金銀財寶也是劣貨,和他一樣惡劣。」

……

出乎意料,那大寨主醒來之後知無不言,而且說的都是真話。

車莎他們帶有誠實泉,這泉水喝了之後,只要想說謊話,就會腹痛不止。但這泉水並不能判斷對錯,喝下的人倘若認知是錯的,只要他說自己認定的實話,就算和事實完全相反也不會怎麼樣。而且這玩意還不能逼人開口,倘若對方咬死不言,同樣不會引起反應。據說,訓練有素者還能通過扭曲自己的認識來騙過泉水,更能誤導審問者。

雖然限制多多,但欺負一下一無所知的粗漢肯定沒有問題。

趁著那大寨主沒醒,湯昭給他灌了泉水,然後叫醒他。

彭斷海醒來之後火氣很大,問他山寨的事便瞠目不言,但問到他之前提到的劍客,不知怎麼點了他的炮,一下子滔滔不絕起來。

山寨上有劍客,大寨主在叫罵術器的時候隱約提過,湯昭當時就猜出來了,如今大寨主親口證言,還是個比雞籠山還惡的惡人,著實令人頭疼。

幾人又弄暈了大寨主,在旁邊商量。

烏孫童先道:「恐怕打不過。」

車莎跟著道:「既然是劍客,我覺得咱們肯定打不過。何況也沒必要打。咱們碰上大寨主是偶然,根本一點兒破綻。劍客現在在山上,壓根不知道有咱們幾個人。咱們現在離開,用術器飛走,無影無蹤,難道他還能追下來給大寨主報仇麼?」

江神逸道:「咱們自可以一走了之,然則桑兄怎麼辦?五樹堡怎麼辦?咱們原計劃是剷平山寨之後留下線索,指向自己,承擔這樁恩怨。現在就這麼無聲無息走了,百雄山隨便下拉幾個高手探查,豈不全怪在五樹堡身上?就說沒有證據,難免有殺錯無放過。賊人還跟你講證據?」

車莎張了張口,又停了一下,接著道:「安排避難吧。只有躲了。」

江神逸道:「靈州之地,遍地是賊,哪裡躲得開?」

車莎有些煩躁,道:「難道你還真要動手?跟劍客硬碰硬?那可是劍客!世上最頂尖的力量,不是區區罡氣就能對抗的。可不要太自信了。」

江神逸挑眉道:「我便自信了,也是拿自己的性命自信。我真刀真槍,不上場的人急什麼?」

眼見兩人漸漸起了火藥味兒,烏孫童突然道:「大哥決定吧。」

湯昭垂目沉吟,突然道:「應該動手。」

烏孫童和車莎對視一眼,道:「好。」

江神逸一怔,道:「你們兩個……」

車莎理所當然道:「既然敗拜了大哥,自然跟著大哥進退。大哥開了口,我們當然聽從。」

江神逸嘿了一聲,道:「好吧,那就聽大哥的。」

湯昭伸出三個指頭,道:「有三條。第一,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件事要不就不做,但已經動了手就要徹底做完。半途而廢最危險,自己危險,也牽累別人。」

這一條和江神逸的理由一樣,剛剛車莎不以為然,這時卻連連點頭。

湯昭屈下一個指頭,道:「第二,動手未必要硬碰硬。咱們再問問那個約好要來的鑄劍師的情況。順便去把山寨派去路口望風的小嘍囉捉來。」

車莎啊了一聲,道:「妙計。」

遲了一刻,烏孫童也想到了,道:「果然是妙計!不愧是大哥!」

江神逸自然也是立刻懂了,但還是看了烏孫童一眼,心想:都說涼州人直率,誰知連你這濃眉大眼的也這麼會拍馬屁?

不過烏孫童和車莎的表現,確實是涼州的直率——對人死心塌地。服了就是服了,怎麼都行,兩肋插刀也就是一句話的是。不服就是不服,日常也要爭個高低對錯。

湯昭道:「第三,我也不確定。師兄,你說金元寶會裂開,是他的劍象就如此呢,還是不受控制呢?」

江神逸眯起眼睛,道:「你是說……」

湯昭輕嘆道:「劍客是一種很危險的職業,時時刻刻在走鋼絲。」

在雞籠山前一條土路上,臨時搭了一頂帳篷,帳篷外一個小嘍囉坐在樹墩子上,正自一面望著路口一面喝茶。

雖然已經枯坐幾日,但田二的心情還算平和,反正他也是雞鳴山一個底層嘍囉,在山上也是放哨幹活,竟是些苦差事,沒得享受,在山下等人,反而輕鬆自在,又不耽誤領餉銀,四捨五入就當是假期了。

啊,要是能一直放假就好了。

「來了,來了!」

一個穿著青布衣服的年輕嘍囉快步跑來:「鑄劍師大人到了!」

田二騰的一聲跳起來,叫道:「是真的嗎?還真有鑄劍師要來?」

要知道這個任務是胡亂派下來,一直不清不楚,他還以為最後會糊裡糊塗不了了之呢。

那年輕嘍囉瞪眼道:「說什麼傻話,你在這裡等的不就是鑄劍師大人?人馬上就到,趕緊通知人下來迎接!我可警告你,鑄劍師大人派頭大得很,你給我小心,不然要你的腦袋。」

田二忙道:「是!」轉身就跑,跑著跑著覺得不對:都是底層嘍囉,那小子憑什麼指使自己啊?

那小子是誰來著?想不起來了。反正這一次任務抽調了山上各組的人,只要機靈好看的,好多都是不熟悉的人。臉生也不奇怪。

一路跑上山,遠遠看去,就見山上金燦燦一片,仿佛金光罩頂。他還來得及進門,山寨們洞開,一群人跑將出來,便跑便道:「快逃命啊!妖怪來啦!」

田二心中一突,認得一人是自家小頭目,忙抓住他叫道:「怎麼啦?山上鬧凶獸啦?二寨主呢?我有要事回報二寨主!」

小頭目叫道:「什麼凶獸,比凶獸凶一百倍。沒有二寨主了,二寨主沒了。」

田二懵了,他的任務是二寨主親自分派,走時還特意囑託,這個任務極其要緊,一定要找到他親口回稟,怎麼一下山一上山幾日功夫,二寨主都沒了?一時不知所措,道:「怎麼沒了?怎麼辦?我這件事很急。我找誰回稟啊?」

小頭目推了他一把,叫道:「回稟個屁!趕緊逃命吧!等大寨主他們回山,在看看能不能回來。若不能咱們雞鳴山就算沒了。」

田二聞言,如遭雷擊,不知好端端那麼大一個山寨,怎麼就沒了?

突然,就見金光閃閃,從門口滾出來一個金元寶。

田二哪裡見過這個,本能的低頭要去揀,小頭目一把拉住他,叫道:「別動,不要命啦?快跑啊。」

那金元寶一路滾到一棵樹下,啪的一聲炸開,化作一攤金水,糊在樹上,緊接著蔓延開來,把下半截樹木染成了金色……

小頭目抓著田二,指著山門裡面道:「你想跟他們一樣嗎?」

只見山寨中到處是金光閃閃,平時令人垂涎欲滴的金色像狗皮膏藥一般東一塊、西一塊糊在地上、牆上、樹上。其中更有幾個金色人像。

那些金像有的全身金身,已經是完整的金塑像,還有的只糊了一半,剩下一半還是活人,上半身不住掙扎。甚至還有人只有一隻腳是金的,不住想把腳從金色泥潭裡拔出來,卻始終拔不動。那些半身金像者不住的呼叫,但金色還在不斷地侵蝕擴大。有一個小嘍囉大叫:「救命——」叫到一半,金色沒過嘴唇,登時僵住,嘴張了一半,再也合不上。

田二隻覺得寒氣灌頂,雙股戰戰,不知所措。那邊小頭目鬼哭狼嚎的跑遠了,他應該是最後一批跑出來的,再往後,再沒人能活生生跑出來了。

就聽有人哈哈大笑,笑聲極是尖銳,刺人耳膜,緊接著轉為哭嚎,哭聲悽厲無比,最後化作一聲咆哮:

「鑄劍師呢!」

田二本來想要轉身就跑,不知怎麼生出一股力氣,衝著天發出一聲似哭非哭的慘叫:

「鑄劍師在山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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