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外又露宿了一夜,靠著北斗七星和北極星的指引,以及龜爺的一點兒幫助,湯昭好容易回到正確的路上,在第二天下午,看到了迷宮城。

算了算,他從白城出發,已經四日了。

距離符會開啟,還有三日。

距離迷宮城開啟劍州通路,還有兩日半。

這個速度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如果所有人都和他同時出發,那他的速度算快的。但他到白城就不算早,到的時候很多人都已經出發了,即使路上比他用的時間長,但還是比他早到迷宮城。

湯昭站在遠處,眺望迷宮城。

最初所見,是一片密林。

昆崗上是有森林的,但大多稀疏,更多是草甸。這片密林卻是極豐茂,樹木種類五花八門,比雲州還要豐富,簡直像南方的大山林。

迷宮城,就藏在森林裡。

在遠處,能看到迷宮城若隱若現的城牆和高出牆頭種種奇形怪狀的建築。

九皋山上,每個真玉弟子的劍廬都各有特色,但單獨看來,風格雖古怪,倒還是自體和諧,能成為完整的風景。可要把這些劍廬湊在一起,毫無過度的聚成一鎮,那就會極不和諧,甚至怪誕滑稽。

這迷宮城,就是這樣一座城。

城裡的每一座建築都有自己的風格,有的高而尖,有的短而胖,有的兩頭翹起,有的頭重腳輕。有像船的、像水壺的、像煙斗的,就是不像是住人的房屋,像是一堆隨手插拼起來的積木。

「這迷宮城已經建成二十年,當年就在本地舉辦過一屆符會。原本就很怪誕,後來經過龍淵整修,更往光怪陸離的方向去了。」烏龜很敬業的指點,「你在外面看,還看不出來,再進裡面體會妙處。」

迷宮城的城門是開放的,沒有人把守,想進就進。城外有護城河,城門厚重非常,懸在高空,一旦落下,就是萬斤閘門,人莫能開。湯昭經過閘門時,仰望門下,看到了閘門下一根根尖刺,好像有無數利劍懸在頭頂。

進了迷宮城,湯昭方知光怪陸離是什麼意思。

他在外面只能看到建築的形狀,但到了裡面才能看清楚建築的材質。

尋常建築,無非木石建造,最多用磚瓦輔以雕樑畫棟而已。但這裡的建築卻是以各種材質建造的。原木、青石、金屬乃至陶瓷還罷了,還有水晶、白玉這樣價值連城的材料,骨頭、牙齒這等野性材料,湯昭甚至還看見了紙做的和樹葉插成的房屋。

正常的紙屋是不可能長久立起來的,然後這間紙屋不但穩穩噹噹,還有兩層,閣樓上的煙囪還能裊裊冒煙。這只能說是符式的奇蹟了。

或者說,迷宮城就是奇蹟之城。

烏龜賣關子道:「這還不算最神奇的,最神奇的要晚上才知道。」

湯昭發現,雖然烏龜說見到龍淵就噁心,但是對龍淵做出的成績,它還是微妙的與有榮焉。

按照烏龜指點,湯昭先要選擇一處屋子住進去。

迷宮城的規則,大家每個人選擇房屋作為基地,然後白天答題,晚上出來偷題。最後一夜則全部放開,無限制混戰,大家可以盡情的把對手淘汰出局,一直到黎明時分最中心劍州之路開放為止。

迷宮城雖然不大,但年輕弟子滿打滿算也就九十九人,一人一房綽綽有餘,甚至還餘下不少房屋中轉。

「要選擇堅固一些的,還是靈活一些的?」

湯昭沿著大街走,欣賞兩邊房屋時,偶爾能感到窺探的目光。那是先來迷宮城的前輩的注目禮。湯昭謹慎觀察,發現先來者入住的大半也是堅固的房子,以土石、金屬為主。這些房子能給人安全感。

「那麼我就住……」

湯昭來到了一間仿佛水晶和金屬混合的房屋前。這房子不算離經叛道,金屬十分堅固,是某種合金,而上半部分水晶則視野良好。房屋兩層,不高不低,呈梯形,底大口小,頂部渾圓,有點像倒扣的臉盆。湯昭還是覺得太高的屋子容易倒。

從這點看,他還算保守的,選的是比較符合主流審美傾向的房子。

當然,審美什麼的是次要,安全實用為先,湯昭只是在兩棟材料相似的房子裡會天然選擇符合自己審美的房子。

他甚至還比較了兩邊房子的格局,周圍房屋的材料比較脆弱,並不構成威脅。但烏龜提醒他,不要太注重地段鄰居,在迷宮城裡,這些隨時都會改變。

每一棟房門口,都懸著一塊牌子,寫上一個符式之後,房門自動打開。這個符式就是進門的密碼了。

「這個密符會持續一天,早上就消失了。所以每天早上要重新制定一個,以免什麼人都能進你的房子。」

也就是這個房子是認符不認人的。

如果密符泄露了呢?那還是什麼人都能進你的房子。

符式不能太長,以免緊急時候進不去,但也不能簡單,讓其他人能猜出來。湯昭選擇了一個獨門的,大門自動打開,露出寬敞的廳堂和華麗的水晶樓梯。

一股淡淡的味道傳來。

湯昭神色平靜,手卻換了姿勢。

烏龜輕輕一探頭,低聲道:「不對,這個味道不對!」

湯昭不回答,他早就聞到了,而且能辨別出來。

是血腥味。

這是無主的房子,不然湯昭剛剛隨手寫的符式肯定打不開門。但開了門,卻有血腥味,很可能是上一任主人堪憂了。

屋主不能換符,只需要一晚上,有主的房子變成了無主的。

烏龜豆眼圓睜,低聲絮絮叨叨道:「或許有人是受傷了?這裡發生過戰鬥?應該不會出人命。我們接引使可以帶著符劍師轉移進劍州。只要快一點認輸,絕沒有性命之憂。不過這房子不吉利,咱們換一家吧?」

湯昭不置可否,道:「這種血腥味,不像是只受了一點兒傷。而且,你有沒有聞到血腥氣掩蓋下的其他氣味嗎?」說罷走了進去。

烏龜有點發毛,嘟囔道:「喂喂,可能會有敵人在啊。」

其實也不太可能。

有那種氣味,說明人死了有段時間了。

而且湯昭進門,並不只是走路,也在蓄勢待發。

湯昭一步步走上水晶樓梯,進了二樓的房間,一眼就看見了全貌。

烏龜張大了嘴,一下子撲到湯昭背上,叫道:「怎麼回事?怎麼真的死人了?」

只見廳堂上躺著一人,渾身精光,身體像一條破舊的肉口袋。無數鮮血曾彙集成小湖,但現在已經乾涸,只剩下大片暗紅近黑色的痕跡,像四方延伸,仿佛一朵盛開的黑色花。

湯昭咬牙道:「都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這符會……還差死一個人嗎?」

他再往前走幾步,仔細看時,又看見了更恐怖的事實。

「他……沒有骨頭。」

「嗚……」龜爺正用前腿費力的蒙住眼睛,道,「什麼意思?」

湯昭凝神道:「他全身的骨頭都給抽走了。只剩下血肉。」說罷,站起身看向四周。

站起身來,是為了警戒,也是不想再看這個屍首。說真的,這屍身的狀態是很恐怖的。湯昭看了也忍不住想吐。

龜爺顫聲叫道:「哪個混蛋下的手?竟然戕害符劍師!他要死啊?!」

怪不得烏龜難以置信,這種事實在不多見。

這種殘忍的事,世上有沒有?有,武林不缺邪魔外道,別說那些以詭異聞名的邪道諸如五毒會之流,就是黑道幫派打架,也會弄得血腥嚇人,動不動殺全家,奸淫擄掠何事不為?

但符劍師不同,他們都是「文化人」,而且算是於世有益的「生產者」,往常也不會好勇鬥狠,就是那些橫行霸道的武者看見他們也要禮讓三分,不會輕易無禮。

退一萬步說,就算秀才遇到兵,有渾人一時發莽,殺了符劍師也還能理解,可是這裡是仲春符會啊!

仲春符會是給大家交流探討的,與會者都是符劍師,就算設下考題叫大家爭勝,爭得也不過是一二臉面,又有什麼值得殺人的呢?何況還是這樣殘忍的手段?

除了王飛那種特殊情況,符會本來不該出事的,往常莫干峰都沒鬧出人命大事,龍淵卻都趕上了。

是那幕後的惡勢力乾的嗎?

還是說落架的鳳凰不如雞,龍淵的面子不值錢,除了那種處心積慮的大黑手,普通的小惡魔也敢打龍淵的臉呢?

烏龜叫道「也許是私仇?我會上報的!我看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做這種噁心事。」果然它還是有點在意靈使的責任的,也可能是叫囂一下壯壯膽子。

「桀桀……」

一身怪笑從窗外傳來。

湯昭抬頭一看,只見屋檐上聽著一隻怪鳥。

說是鳥,其實是骨架。鳥身上沒有羽毛,只有一根根骨頭,白骨喙一張一合,竟發出人聲:

「我看是誰發現了我的傑作?哈哈,又是一具優秀的骨頭。你等等,下一個就選你吧。」說罷,白骨鳥展翅向天上飛去。

「噗——」

一排金針爆射,把白骨鳥凌空射成一堆碎骨。無數罡氣化為大手將所有散落的骨頭攥住,拉回窗里。

湯昭面無表情的收起骨頭:「你在烘托氣氛?這麼拙劣的演出,難道還要我來配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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