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昭跳上窗戶,從琉璃碎裂之後留下的破洞裡看到了從沒想過的景象。

一個身材高大,豎著蓬鬆的馬尾辮的女子掐著瘦弱少年的脖子,不住的扇他大耳光。

場景……嗯,太殘暴了。

女子一抬頭,和湯昭對上視線。出乎意料的事,這少女年紀不大,也就是十七八歲,還可算得上個少女,至少也可以算個大姑娘,容貌英秀,長眉杏眼,頗有木蘭、桂英之風。她略一打量湯昭,喝問道:「你是什麼人?是他一夥兒的嗎?」

湯昭解釋道:「不,正相反,我是找這殺人魔來算帳的。他的手下剛剛襲擊了我兩個朋友。」

那姑娘點頭道:「原來如此,他造的孽當真不少。不過我先來的,你要往後排隊。我出了這口氣就讓給你……」

正說著,兩人之間的屋頂上,突然垂下來一個巨大的骷髏頭,骷髏頭上血肉粘連,仿佛腐屍,一隻眼睛灰白渾濁,另一隻眼球從眼眶中垂下,只有神經相連。

那姑娘和骷髏頭一對視,花容失色,「啊——」的一聲尖叫,手一松,那少年呲溜一聲溜走,從另一扇窗戶奔出。那邊窗戶不等他破碎,自動打開,然後緊緊閉上。

那姑娘抹了一把被嚇出來的眼淚,叫道:「還說不是一夥兒的?你一來他就跑了!」

剛剛那骷髏頭來的突然,湯昭大吃一驚,手一松,差點掉下樓去,壓下了兀自砰砰亂跳的心跳,道:「我不是!是他趁你分神啟動的機關,這畢竟是他的屋子。沒想到這麼管用。」

湯昭心想:我看你這麼虎,還以為你膽子大呢,沒想到也這麼不禁嚇。

他卻不知,這姑娘正是尋找住處時看到了被剖了骨的屍首,當時嚇得魂飛魄散,才因此恨上了易知心,花了半日時間找上門來狠狠報復。武功高,作風虎,也不代表她熊心豹膽。

雙方一對視,都發現對方臉色發白,顯然被嚇得不輕,同時沉默一下,異口同聲道:「追!」

兩人如敏捷的豹子一般從牙樓里翻出來。遠遠地就見易知心鑽入了另外一座樓里。

湯昭身法不慢,但那姑娘更是身高腿長,三步並作兩步,快捷如風,搶到了湯昭前面。湯昭趁夜打量了一下前方的小樓,心中一凜,突然大聲道:「慢著!」

那姑娘稍微一愣,就見小樓突然裂開一條縫,好似張開了一張大嘴,裡面藏有無數白森森的尖牙,咬向那姑娘,那姑娘連忙抽出背後的劍,在空中一擋,擋下了牙齒的咬擊,借著力倒飛回來,落在地上。

就聽「咯咯」幾聲,那小樓連續發出震動聲,外形陡變,仿佛往上拔高了幾尺,進入了蓄勢待發的狀態。

那姑娘回頭,道:「怎麼回事?」

湯昭道:「你仔細看,這樓是骨頭做的,又受他指揮,說不定就是他的老窩。」

這易知心倉皇逃竄,絕不可能隨便一闖就進了這麼合適的屋子,湯昭猜測,這骨頭房子恐怕才是他的基地,那牙做的屋子,只能是臨時的……工作室?

他既然先一步逃入了房屋,這屋子已經是他的主場,追擊的兩人貿然進去肯定有危險。剛剛那姑娘占了個偷襲的便宜,現在再想動窗戶突襲進屋,恐怕沒那麼容易。

站在屋子下面,那骨頭做的屋子宛如蹲伏在地的野獸,頭、身、腿、尾分明。只是要具體分辨是什麼野獸,就需要一點兒想像力,像什麼都說的過去。

如果讓湯昭分辨,他覺得像恐龍。

那姑娘抹了一把臉,罵道:「狗日的賊子,鑽到骨頭籠子裡不出來了!老娘非給你揪出來,再開開臉!」

正罵著,屋頂上綻開一個小口,飛下無數骨槍。

骨槍密集無比,沒有躲避的餘地,兩人只好再退,退到另一座陶瓷房子之後,就聽「噹噹當」的聲音響起,骨槍都扎在牆壁上。陶瓷屋子還是很禁刺的,只是怕來個錘子一砸,沒有加強過恐有碎裂的危險。

湯昭探頭,只見骨頭屋頂上亮起了燈,燈火十分明亮。顯然易知心用了試卷加強,看樣子至少有六七百題,沉吟道:「他的屋子至少強化了三倍。正面是打不進去了。咱們也進一個屋子,強化一遍,跟他正面對壘?」

那姑娘顯然也知道規則,道:「他題目不少,我才抄了三百題……」

湯昭好奇,三百題還是抄的,你自己做了多少?他倒是已經做了一千題,但還沒謄到長卷上,需要一定時間,道:「你幫我牽制他,我來……」

正說著,只見那骨頭房子發出更磨牙的響聲,再往上拔起數尺,骷髏野獸從坐而立,身軀越發高大!

房子站起來了!

房子身後的白骨,如同鋼鞭,又如同野獸的尾巴,橫掃了過來!

湯昭和那姑娘同時跳起,躲過一掃,被勁風吹得臉頰生疼。緊接著,白骨尾巴上術器根根倒刺,像兩人飛來!

「獄門關!」

一座虎頭大門拔地而起,替湯昭兩人當了一發攻擊,被骨刺插成了蜂窩。

湯昭丟下刑極的招牌跟著那姑娘沿著大街落荒而逃。那白骨房子在後面搖搖擺擺的狂追,顯然這座房屋已經被易知心改造成殺器,領先眾人一步適應了迷宮城的規則。

好在迷宮城不愧迷宮城,房屋眾多,街道大有躲藏餘地,兩人鑽到其他房子後面,就能躲過一波攻擊。只是大部分房子破綻極大,也只能抵擋一擊而已。兩人只能跑來跑去,不住的變換掩體。易知心雖然一時沒擊中,但鍥而不捨,顯然決定把兩人追殺到底。

眼見白骨房子一擊打塌了一座麥芽糖做的小屋,那姑娘突然道:「這不行。不能叫狗東西這樣囂張。你幫我牽制,老娘蓄會兒力,正面突破了他。」

湯昭一怔,道:「突破?怎麼突破……」他看到了對方背上的劍。

哦,劍生啊,那沒事了。

劍生的劍都是背在背上的,眼前的姑娘是,王飛也是。作為劍生,肯定不能如劍客一般隨意使用劍術、調動劍象,但如果和劍已經有了一部分交流,那麼調動一些劍的力量沒問題。這部分力量,一般是「劍意」的力量。強不強大要看劍意的偏向。

話說回來,不算張融,他只在劍州之路上就看到了兩個劍生了,而且年紀都不大,劍生現在不稀奇了嗎?

雖然屋宇高數丈,渾身符術,劍只有三尺,連正經的劍術也無,但這個世界上,還是劍的力量最強。

湯昭迅速做了判斷,立刻問道:「怎麼幫你牽制?」

那姑娘道:「老……我在這裡蓄力,蓄的久了力量會提升。我的劍就是這樣,力量可以積蓄,時間越長越是強大,能夠一直強大下去,沒有攻不破的堡壘。不過蓄力的時候氣勢也會提升,如芒刺四射,會讓人警覺,被人打斷。你先打他,讓他注意不到我在幹嘛就行了。」

湯昭懂了,拉仇恨,等她前搖發大招?

這個他還真擅長,有專業的手法,道:「你需要多久?」

那姑娘算了算,道:「數一百個數,肯定夠了。」

湯昭道:「沒問題。我先跟他動手,拉穩了仇恨,你再蓄勢。」當下翻身進了沿街一個鐵皮房子。

所有房子的中樞都在樓頂,這鐵皮房子外形略調皮,兩頭彎彎,像長了對牛角。這顯然是設計來頂其他房子的。

湯昭進了中樞,也不插上自己的卷子,先勾畫了一個他極少使用,其他人大概也沒見過的符式。

「符式——強求!」

那姑娘持劍站在鐵皮房子背後,就見鐵皮房子猛然拔地而起,也站了起來,攔在白骨房子跟前,做攔路虎的模樣。

「可以啊——這麼快就操縱起了房……」

「砰!」

那白骨屋子一道橫樑甩過來,仿佛一拳打上了鐵皮屋的臉。

鐵皮屋正面被它打扁了。

「矮呀……」

那姑娘看得牙疼,就見鐵皮屋被打的一個趔趄,似倒非倒,仿佛坐地炮一般,橫著攔著白骨屋子,被白骨屋子左右開弓,連連攻擊,雖然偶有還擊,但主要是被按著揍。

也虧了鐵皮屋子是鐵打的,雖然不堅實,但也不脆弱,被砸得極度變形依然屹立不倒。

「大兄弟,你犧牲太大了。」那姑娘總算知道湯昭那句「拉仇恨」是什麼意思,這確實看著像是深仇大恨。

她深知這爭取的時間來之不易,忙持劍在手,一股氣勢從身上流在劍上,又從劍上流到身上,漸漸氣勢在拔高。

只是她一面蓄勢,一面深深擔憂,這鐵皮屋子雖然抗揍,但易知心又不傻,自己這邊氣勢起來了,難道他不會轉過來進攻麼?

看來她需要隨時準備打斷蓄勢,用蓄力攻擊。

蓄力!

氣勢和隱藏在劍鞘里的力量都在節節攀升,她的氣勢越來越足,漸漸地,夜空的氣壓在降低,仿佛有暴風在醞釀,而她就是暴風的中心眼。

此時,她已如茫茫大海上的燈塔,耀眼至極,甚至街道上還有其他人在窺探,她心知自己必引起注意,已經做好了出擊的準備。

然而……

砰砰砰!

滿街寂靜,只有白骨屋子暴揍鐵皮屋的聲音。這時候鐵皮屋徹底擺爛,乾脆也不還擊了,又蹲了回去,仿佛一堆廢鐵。

就這麼一堆廢鐵,白骨屋子打起來興趣盎然。十八般兵器,一百八十種花樣都用上,誓要把這團廢鐵錘成爛泥。

而蓄力如龍捲風的女劍生,周圍只有清風吹過。

「有一套啊,大兄弟。」

姑娘也猜到了,這肯定不尋常,這是人家的本事,就好像蓄力是自己的本事。

一百個數眨眼過去,劍鞘中的劍無風自鳴——

手按劍鞘,姑娘修眉倒豎,杏眼圓睜。

給老娘——

去你的吧!

劍出,劍氣風暴直衝天際!

一劍,橫斷!

白骨房子在空中凝滯,然後……

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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