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湯昭將自己精心準備的內容娓娓道來。

如果說北辰講得是小技巧,他大概講的也是小竅門,還真不是什麼改天換地的驚世之作。雖然開頭起的很高,所謂天上開題,地下解答。落到實處也就是一個危急時刻的應對手段而已。一兩個時辰足以講完。他用這點時間有條不紊的講述如何把自己的意志提取出來,又如何融入術器材料,如何在關鍵時刻與這段意志結合,在精神疲憊的情況下如常啟動術器。

這不能算多高深的知識,也非多強大的符式,卻在博大精深的主脈中,別出心裁開闢了一個小小的支脈,甚至不能叫支脈,最多是開了一扇小窗,試探一個新的小方向。

這個方向或許可以叫做術器的「簡化操作」?

雖然這個窗戶開的不高,大概是不夠「高屋建瓴」,但窗外確實是全新的風景。如此輕易就能探到一片藍海,大概是以往能夠開窗的人站得都太高,都往天上看,只有湯昭第一眼看得就是地上吧。

說起來,雖然念頭是看到石純青被圍攻時萌發,但若追根揪源,甚至可以追到陳總當年的教導上。

小時候學的東西他已經沒辦法一一記得,能刻在腦海最深處的認知卻還深深影響著他的一言一行。

比如他一直記憶深刻的,幾個字而已,「發展生產力」。

更膚淺一些的,就是他結合自己開店的經歷,還有陳總給他講述的些許商業知識,自己得出來的結論——

把術器當奢侈品賣,動輒為幾千上萬兩的,可能很有錢,大概是完不成陳總大集團、大托拉斯的遺願了。

可能是先入為主,湯昭總覺得,術器不該也和劍一樣限制重重,反而應該真的面向更多人,造福大眾才對。

只是他一直沒想通這件事,直到被派了這麼個任務,又在圖書館裡研究多日,漸漸地對自己一直思考的那個問題有了眉目。

簡化操作,或許只是一個開頭,最後應該變成「傻瓜操作」才對。至於術器內部如何複雜,如何難制,那都是符劍師的事。放到顧客面前,應該用幾個按鈕完成一些列複雜功能,就像傳說中的高科技一樣。

符劍師什麼時候都能操作,這是第一步,目標應該是任何人任何時候都能根據需要操作術器。那才能真正說術器成為了「工具」。

湯昭想,這不只是自己應付演講的「課題」,更是值得自己花上多年乃至一生的符道研究方向了。

當然,湯昭在術器上有了自己深耕的方向,也不代表他放棄了劍道。他的主業一定是劍道,不說劍的強大,只說「解放生產力」,恐怕還是劍能做的更多。

這一點,當他看見坤劍的一瞬間,他更加明白了。

劍勢——沃野千里。

湯昭雖沒試過,卻也能猜測一二,沃野並不是增加尋常土地,而是真正肥沃繁榮的土地——如果真像他猜測的那樣。只憑這一劍之勢,又能造福多少人呢?

若能掌握這樣的力量,有些事情做起來不更方便嗎?

扯得太遠了……

台上,湯昭的講演不說如何精妙,卻是踏實完備,行之有效,於眾人都有益。就算那些和湯昭一樣天賦過人的符劍師,也起了躍躍欲試之心,更有人心想:以自己意識為材料又作閥門連接術器,以此簡化操作,這以符式技法來說不難,原理也不出奇,只是我怎麼沒想到呢?

卻不知湯昭也是受了人的啟發,而且還是一位真正的天才,就是一代武聖張融。人家自創的自在罡就是以意志融入罡氣,他便直接借鑑過來了。當然,湯昭改造的手段就和武者的罡氣完全不同,是純的符劍師技能,更繁瑣卻更穩定,一點兒也沒有泄露張融的獨家之秘。可是受人啟發,還是要承認那位武聖為濫觴。

將三月研究一朝傾盡,湯昭終於講無可講,道:「今日拋磚,只為引來美玉。我覺得意志操縱也好,術器簡化操作也好,都有光明的前路。我……我有一個夢想,將來術器成為真正便捷的工具,得到它,就像我們的祖先第一次點燃火種,第一次抄起長矛一樣,不僅帶來新生活,更能改天換地。」

「謝謝大家。」

說完,他鞠了一躬。

到最後,他還是忍不住用了「我有一個夢想」這句話。

掌聲雷動。

這一次掌聲不遜於他這幾日得到的任何一次,甚是更加激烈,仿佛山呼海嘯。但卻是他最沒感覺的一次。

因為他已經飄了。

下得台來,他只覺得好像卸下了幾百斤大石,渾身虛飄飄的,無比輕鬆。什麼反饋,什么喝彩,什麼未來都不要緊。重要的是,終於他麼的講完了。

他好像剛剛經歷過一場大考,出來之後,只覺得舒泰非常,想要做點快樂輕鬆的事,這個時候怎麼能分心去想成績呢?

放下一件心事啊,歐耶。

這時,他突然覺得很餓,因為今天要演講,他早飯沒怎麼動,現在雖然沒到開飯的時候,但桌上擺著水果點心,看起來分外誘人。

此時他鄰桌的吳雲飛早已經準備上台去了,也無人跟他搭話,他自然放開吃喝,先灌了大半碗茶,又撿著喜歡的點心開始吃。

吃著吃著,湯昭微一抬頭,就見更遠處熟悉的、不熟悉的符劍師不少正沖自己微笑,有的看到他目光看過,還就近端起茶杯來致意,仿佛敬酒,湯昭微微一怔,也端起茶杯回敬。

此時,吳雲飛正在講他的攻守搭配護身術器的符式課程,也很精彩,不過都是眾人能想像的正統題目。還是那句話,自強這個題目太寬泛,怎麼都能靠的上去。湯昭經過一陣輕鬆之後,再聽對方的講課,倒也津津有味。畢竟湯昭固然聰敏好學,又有眼鏡輔助,但其實積累上還有不少缺憾。對方學符時間遠長於自己,同樣天分過人,七大勢力的底蘊難道是假的麼?

等吳雲飛下來,同樣如釋重負,坐在湯昭對面,把放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湯昭稱讚道:「吳兄講得很好,令人茅塞頓開。」

吳雲飛搖頭道:「我不行,都是些前人牙慧。聽完你的,我這個就如同嚼蠟了。」

湯昭微笑,正要接著商業互吹,吳雲飛已經接著道:「我可不是虛言吹捧。我這課題再精彩,也不過給一桌宴席上的一道菜擺放的蘿蔔雕上一朵花。你卻是一鋤頭,開出一座寶山來。當年龍淵之祖劈開蒼龍大山,瀉出清泉,始有龍淵,你這一開山斧所開天地,未必遜於他!非我妄言,自今日起,你當名揚天下!」

湯昭想要遜謝,一時心潮起伏,來自另一個天才真誠的讚譽,他怎麼會不受用呢?隔了一會兒,他才鄭重道謝。這時他更想到了剛剛那些舉杯致意的同道們。

一上午匆匆過去,一共有三個年輕人依次演講,填滿了半天時間。日頭高懸,終於開席。因為大宴是在晚上,中午的宴會不算特別盛大,菜肴以精緻為主,大家就在自己的席位上用餐。也不準備好酒,多是茶和果飲。

吃飯麼,當然沒那麼拘束,全都在座位上老實不動也沒什麼趣味。大伙兒便端茶走動,互相交流結識,但都默契的沒有換區,龍淵更沒有放武者進來拜會符劍師們。最多相鄰的年輕人一起聊天。

天區當中,大家雖然互相串門,但不知怎的,最後都湊到湯昭這裡,如群星拱月。

湯昭看到同道甚多,本來還想就三個演講的內容分別聊聊,但大家還是以吹捧他為主,倒有些不好意思,一時無法開口。楚山俠本來與他不算親近,這時卻第一個過來,先敬了一杯。幾人聊天,楚山俠更道:「那祭酒不知有什麼事耽擱,他可是失了先機。讓湯兄先出驚人之論,盡取仲春風光。我都不知道他怎麼才能把風頭搶回來。」

此時湯昭已經有些無奈了,連忙給江神逸打眼色,讓他幫自己扯走話題,緩解氣氛。江神逸咳了一聲,道:「那你可想錯了。祭酒上來,那才叫石破天驚。絕對沒人能比他的講論更駭人聽聞。」

這句話說完氣氛略冷,竟沒有人接口,顯然眾人對祭酒都不大感冒。湯昭忙幫著搭梯子,道:「難道說師兄你有內幕消息,知道祭酒的選題嗎?」

江神逸神秘一笑,道:「等著看就知道了。自強……可不只是那麼簡單。」

話題被他強行終結,大家終於開始閒聊,最後把話扯到小光王身上。

沒錯,小光王還沒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與他關係最好的風蜚連連搖頭,諸葛玉丹突然道:「晚上咱們幾個聚一下吧?」

楚山俠道:「不是明天晚上麼?今天晚上有大宴會。」

諸葛玉丹道:「還是今天吧,明天晚上有點太晚了。我覺得咱們應該定個聯絡方式,方便守望相助。正好我玄素齋有一種術器可以多人聯絡,我也帶了,每人奉上一份。」

眾人若有所思,就聽背後有人道:「這位是是湯小友吧?我剛剛聽你演講,講得好。確實是美質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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