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穿過了整個戰場,精準狙殺了巨大蝸牛頭上的老者。

這不是什麼光華四射、照耀乾坤的一箭,這是一支徹徹底底的冷箭。

沒有光華,沒有氣浪,突兀的發出,閃電般的速度,當眾人反應過來時,這一箭已經插在鎮守使的頭上,從頂心沒入。

鎮守使哼都沒哼一聲,直接斃命。

……

敵我雙方全都驚呆了,檢地司這邊震驚還多一些。

麥時雨眼睛都凸出來了,一聲「鎮守使」卡住喉嚨,竟然發不出去。

江神逸驚駭欲死,猛然轉頭,就見本來應該在城樓上的紅衣女孩兒不知何時坐在他翅膀上,雙手開弓,巨大的弓身幾乎比她的身子還高,弓弦還在微微顫動。

他頭腦一片空白,嘴唇微動,道:「為……為什麼?」

紅衣女孩兒淡淡道;「礙事,只能殺了。此時殺了,還算死得其所。」不等江神逸回話,道:「你會用弓箭嗎?」

這句話她在城樓上問過一遍,當時江神逸回答「會一點兒」,現在他心亂如麻,沒有別的答案,只能點點頭。

女孩兒把弓箭給他,道:「那你來射吧,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射那個靈相,再把那些凶獸都殺了。」她指向鎮守使旁邊的女子和凶獸。

江神逸呆呆道:「那個女人……靈相?」

女孩兒道:「自然是靈相。只不過是死了靈官的靈相,早就該死。馮志烈已死,她不應該陪葬嗎?拉開弓,射死她。」

弓遞到眼前,江神逸不自覺接過,道:「我會殺了他們,可我不習慣射箭。」

江神逸這邊接過弓,但女孩兒並沒有放手,一隻手抓住弓身,道:「你試試這把弓,應該是你沒見過的武器。」

說話間,她的身形漸漸變淡,與此同時,弓身卻是仿佛籠罩了一層光澤。

在她幾乎消失時,她鄭重的吩咐道:「抓緊時間射箭——我的時間不多了。」

說完,她徹底消失了。

江神逸呆了一下,看到手中的弓箭,突然一陣心悸:

好可怕的弓!

比起剛剛那被光澤籠罩的感覺,現在的弓反而黯淡下來,在手上充滿摩擦感,和一般的長角弓沒有區別,但江神逸緊緊握住它時,卻感受到了那種驚心動魄的力量。

就像他第一次握住重術器一樣,被器物的力量所震撼。

然而握住重術器,他能瞬間感覺到自己充滿了力量,那是人與器合二為一的感覺,但這把弓的力量卻是引而不發,全部藏在弓身里,只有拉開弓,才能引爆這股令人膽寒的力量。

這是什麼力量呢?不是劍,也不是符式。

是靈官嗎?

江神逸回憶著自己看過的書,突然一驚:

這是——器魅嗎?

或者叫,器靈官?!

江神逸想著,運力拉開弓,不必上箭,弓弦上自動出現了一支無形之箭,箭頭對準——蝸牛。

弓箭嗎……

君子六藝之一,那本是世家子弟人人該學的,以他的出身,又怎麼可能不會呢?

至於箭術,他雖然練習不多,但是手穩、眼准、心定,又怎麼會不強呢?

來吧,讓我試試這世上少有的器靈之弓!

在兩人簡短的對話時,那女靈相也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然後,又懼又怒。

她先是撲過去,發現鎮守使已經死透了,發出一聲尖嘯,憤怒的盯著天空,似要衝上天去把那長翅膀的小賊拽下來拖死,但緊接著就冷靜下來。

作為靈相,她是不怕一般的物理攻擊的,像射穿鎮守使的冷箭,對她沒有威脅。但如今的時代能直接傷害靈相的東西也不少,她決不能冒險,也沒有冒險的資本。所以她當機立斷,一閃身就融入了巨大蝸牛之中。

是的,她是獸靈官,所能操縱的不是眼前千軍萬馬,而是壓陣的八頭巨獸,是戰場的輔助位。而掌控整個戰局的死靈官在後面,也就是此地最能做主的「上卿」。

在場的八頭巨獸都是她的眷獸,也是這次戰鬥攻城的主力。然而戰場的指揮權卻不歸她,她只是在前面坐鎮的旗幟罷了。

所以她沒有逃遠,也沒有讓巨獸給自己做肉盾,而是直接進入了眷獸的身軀。隨著靈官的附體,本就龐大的蝸牛再次膨大起來。背殼更仿佛金屬又刷金漆,閃閃發光。但她卻沒有反擊,反而指揮蝸牛團起身軀,縮進殼裡,只留下了年輪一般的甲殼。

縮進殼中,會不會太保守了?

如果以靈相的角度來說,是的。但對她來說不是。她是個失去靈官的靈相,單獨存在保持不滅已經是難得,失去了靈官的精神力量支援,她是非常脆弱而且無法恢復的。所以這麼多年她的生存策略就是以保全自身為上。

而且,她突然有一種危機的直覺。她靈感強大,精神力也強大,這種直覺是非常靠譜的,仿佛有死神的劍在頭頂高懸,馬上就要落下,所以她一點兒沒猶豫,鑽進了蝸牛殼裡。

此時,箭到了!

一箭,射中三丈高的蝸牛殼!

砰!

是硬碰硬的一箭,又是石頭磕雞蛋的一箭!

霎時間,利箭穿殼而入,從上直插到下,氣浪滔天!

剛剛射死馮志烈的一箭是沉默的一箭,這一箭卻是輝煌的一箭!

一箭,射穿了蝸牛,余勢未歇,竟入地三丈,落下一個巨坑。而龐大的力量餘波爆開,化為滔天的白浪,往四方橫掃。白浪衝擊之下,周圍的骷髏屍首無不化為齏粉。

而中心的那蝸牛巨獸,早已粉碎成末,幾乎沒有殘骸留下。

「好傢夥——好弓!」

江神逸心有餘悸的撫摸著長弓,卻往下尋覓,想看看那靈相是不是死了。

靈相不會留下屍首,但應該是死了,證據就是旁邊幾隻沒有波及到的凶獸陡然焦躁不安起來,身上黑煙滾滾,目光重新變得通紅。

之前有獸靈官的壓制,這些凶獸眷獸是能安靜下來的,目光也穩定泛綠,並沒有額外的紅光,但現在這些凶獸的目光已經完全瘋癲,失去了一切壓制,重新恢復了凶獸本性。可見它們的獸靈官沒了!

江神逸大喜,握了握手中的弓,那股澎湃的力量依舊在弓中洶湧。

下一個目標選哪裡呢?

他幾乎就要引弓射向另一隻更近的凶獸,但緊接著又停下。

戰陣之中,射殺凶獸是最好的選擇嗎?

獸靈官已死,凶獸失去約束,根本不能長久留在隊列中,反而成了亂群的禍害,自己何不用少許雷電刺激它們,讓它們反衝骷髏陣,亂敵陣腳?

江神逸暗自決定,正要放下弓箭,突然聽得一聲震動。

那是骨頭節的摩擦聲。單獨的骨頭碰撞不可能這麼清晰,但在場數千的骨頭在某個時間一起碰撞,發出「咔噠」的響聲,竟響亮如雷。

在場的所有骷髏一起動彈,難道說要……

下一瞬間,停止的骷髏戰陣動了,所有的白骨無聲的邁開步,向前衝鋒!

「住手,住手!」

在戰陣最後一輛白骨拼成的戰車上,一個白袍年輕人不住的嘟囔。

最後,他忍耐不住,轉頭道:「上卿,既然出師未捷,反而損失大將,八隻獸靈也不能用了,為什麼還要發動衝鋒?這是毫無意義的。」

上卿笑眯眯道:「殿下稍安勿躁。如今獸靈已經恢復了凶獸本性,不能如臂使指。然而它們的凶性還在,又本能的想要衝向生靈,旁邊的骷髏它們是沒興趣的。只要大軍衝起來,凶獸會本能的跟著衝鋒,那樣情勢還在掌握。若此時不沖,留著它們在軍陣中亂跑反而真成了禍害了。」

那殿下苦笑道:「不是這麼說。一開始我們的目標是進城,首當其衝是城樓,如今城樓未損,檢地司力量雖然削弱,但監製還在,坐地守城,足可以拖到巡察使這類高手到達。可見時機未到。本來就該停下計劃,再從長計議。最開始你要趁他們人手不足強行攻城也行,可是現在被人射掉一臂,又受重大頓挫,就該撤軍才是,怎麼還把籌碼一把一把往桌上扔呢?非要賠光才罷麼?」

上卿莫名的看了他一眼,心想:如今箭在弦上,大軍已經展開,豈是兒戲,能說撤就撤麼?且戰場上本來戰局就瞬息萬變,遇到頓挫不想著怎麼利用優勢扭轉局勢,反而只想著逃跑,還什麼從長計議,怕是越發一敗塗地吧?要不是你是宗室貴胄,要不是死軍聽不懂人話,我非以擾亂軍心的罪名砍了你不可。

只是這位終究身份高貴,又互不統屬,沒必要跟他廢話,只笑道:「殿下這是怎麼了?現在我們已經圍城,優勢在我,何必擔憂呢?」

那殿下搖頭道:「非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想到了昆崗。之前昆崗攻勢受挫,我沒能及時處置,反而如輸紅了眼的賭徒,連續發動底牌,白白誤了上柱國與上千玄甲軍的性命,我恐這邊重蹈覆轍。」

那上卿哈哈笑道:「原來如此,殿下多慮了。玄甲軍乃我朝精銳,確實不可浪費,這些骷髏卻是不值錢的。莫說不會敗,就是真敗了,扔了也就扔了,再換新的便是。對我們是沒什麼損失的。收回來反而是累贅。殿下儘管安坐,觀臣等破敵便是!」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仿佛對什麼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裡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麼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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