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雪白的仙鶴從頭頂飛過,優雅如舞蹈,翅膀和尾巴上的黑羽只如舞衣的拖尾一般,更添神秘姿態。

只是它終究只是一隻禽鳥,比起浩蕩青冥,只如滄海一粟罷了。如果不是這鶴唳聲,所有人都不會發現在天空中掠過這樣一道雪白纖細的影子。

然而聽到叫聲時,眾人卻沒心思再看這道影子了。

黑寡婦聽著叫聲,登時停止了一切雜念,頭腦漸漸放空,又陷入當初暴風雪裡那種虛飄飄的狀態,腿腳似乎在往前走,但頭腦完全不能分辨身體的動作,只顧著循著聲音,本能的一步步往前。

而陷入這種狀態的,豈止她一個?

突然,叫聲一停。

黑寡婦陡然清醒過來,眼前一清,景色重入眼帘,接著驟然失色,險些失聲叫了出來。

眼前幾步,就是萬丈懸崖!

差一點兒,她就循著聲音一頭栽倒在雪山深淵之中,那時武功再高也是死路一條!

饒是黑寡婦城府不淺,也嚇得花容失色,強打著精神一步步退回,到了安全地方方緩緩坐倒,連連喘氣,心中後怕不已。

往旁邊看,其他幾人也自死裡逃生,無不變顏變色,冷汗迭出,竟無幾人能站立。

這時,那李老三跳起來,取了一塊石頭往天上扔去,因為頭頂無物,只能劃了個弧線,墜落谷底,大聲叫道:「該死的畜生,要害死我啊!」

黑寡婦蹙眉,就要開口,那領頭的中年人先呵斥道:「你這渾人,還不給我住口?!你不知道它已經手下留情了嗎?」

眾人其實大部分都反應過來了——這隻白鶴若真有迷人心智的本事,那麼它剛剛是可以叫所有人一起摔死的。之所以停下,是對方有好生之德。

在江湖上,一方有弄死你的本事卻沒動手,這就叫「不殺之恩」,是需要報還的恩情。

李老三登時啞然,那中年男子道:「仙鶴……我聽說琢玉山莊就養著仙鶴,剛剛那是不是琢玉山莊的手段?」

黑寡婦略一悵然,道:「是吧?」

那中年男子嘆道:「對方抬了抬手,沒叫我們都摔死,但是警告之意是傳到了。咱們要是不回頭,還往前走,那真是地獄無門自來投了。」

眾人紛紛點頭。之前上山時每個人都是躊躇滿志,只覺得關山度若飛,頃刻之間進了琢玉山莊就能奪劍立功,成就光明前途。但是這兩日在風雪裡走了一遭,苦吃不盡,雄心便消磨了不少,再加上今日這樣一嚇,登時便打了退堂鼓。

李老三拍大腿道:「然而就是我們想回去,又怎麼回去?咱們已經迷路了,被它吸引到了歪路上。沒了人指路,到時候還不活活困死大雪山里?那時還不如掉下去死了痛快。」

正說著,天空中飄落一物,那中年男子眼明手快,一把接住,微微一震,卻是一個小小的指路羅盤,指針無論怎麼轉動,都始終朝著一個方向。…

下山的路!

中年人心中一喜,反過手來,就見羅盤背面幾個朱紅的大字:「向前者死」。

這是明明白白的警告了,眾人有的凜然,有的卻心中不服,卻是那股江湖桀驁氣犯了,明知自己打不過,還是不服。

黑寡婦眉頭鎖起,就聽李老三低聲說道:「娘子。尹娘子,你怎麼想?」

黑寡婦心中微動,道:「我還能怎麼想?」

李老三道:「娘子要是還想上山,我李老三拼了命也保你上去,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皺一皺眉頭。」

黑寡婦嘆了口氣,那中年男人喝道:「李老三,你這渾人貪心不足,自己想上山就上山,別拿人家嬌滴滴的小娘子做筏。我就問你想上刀山,下油鍋,你可知道刀山在哪兒?」

李老三不服氣道:「按照指針的反方向走唄。他們送來指針,反而給我反向指路了。前進的路肯定在那個方向——」

他用手一指。

眾人跟著看去,只見雪山連著雪山,也分不清東南西北。

突然,一聲悶響。

那仿佛是九天外的雷震,又仿佛是萬馬奔騰。那種並不尖銳的鈍響,卻如一個大錘,重重的錘在眾人胸口。

所有人,幾乎眼睜睜的看著那邊一座半邊山上的雪滑落下來,一路滑到山腳。整個山峰在雪落後仿佛被削去了一塊。

落雪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刺的人眼前一片白茫茫,不由自主流出淚來。

「那是……」

「雪崩。」

所有人都安靜了。在大自然的威力前,只有驚悚與沉默,恐懼到了極點,連尖叫都發不出。

過了一會兒,有人道:「回去吧。」

其餘人紛紛點頭:「回去吧……」

然後各自轉身。

有人悄悄問道:「剛剛的雪崩是不是咱們前進的方向?其他人,沒有被仙鶴引走的,比如那些散人是不是已經……」

沒有人回答,只有李老三滴滴咕咕道:「定是琢玉山莊乾的,一口氣殺這麼多人,真是狠毒。」然而也跟著隊伍下山去了。

黑寡婦輕輕舔了舔嘴唇——剛剛她蹙眉,就是有些為難:琢玉山莊親自動手驅逐上山的人,那她下的那些毒藥豈不是沒用了?

算算時間,本來還有半天才會發作的。

那她不是白來這一趟了?

下得山去,要不要給這些倖存者解毒啊?

她有些糾結,有些欣慰,又有些悵然。

原本躊躇滿志的要提阿昭料理些敵人,沒想到根本不用自己出手。

那天上飛鶴的種種手段,豈是自己能想像的?

當年那個小孩子,如今長大了呀。

雖然山上山下的弦繃得緊緊的,仿佛下一瞬間就萬箭齊發,但時間是不會為任何人停駐的。日子還是一天天過去。

轉眼,到了鑄劍大會即將開始的前夜。

內外的人心越發如長了草一般,空氣中充滿了焦灼的味道。…

別說那些準備發動的人,連這兩天一直在水上守邊、忙著往外扔人的雲西雁都有些焦急了。一方面是她雖然動劍動拳頭,狠狠把那些探頭探腦的人丟回去,但下一波人還是很快就到,源源不斷,扔不勝扔,根本沒有在怕的。

而且,隨著日期臨近,山下來的賓客越來越多。雖然有些熟面孔,如符會上見過的鞠天璇、楚山俠等名門弟子,一百零八泉這樣的朋友,還有鄧崇的家族鄧氏等自己人,但更多的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很多一眼看過去就不懷好意。她初入劍客的本事已經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每次回迎賓館,雲西雁都看到了更多人,漸漸人滿為患,摩肩擦踵,有置身鬧市的感覺。走在路上,擦肩而過者就有敵人的嫌疑。這讓她本來就懸著的心越發緊張了。

還有一點就是,到了現在,她沒有發現一點兒鑄劍成功的預兆。

要知道鑄劍可是個大工程,最後快成功的一日是有先兆的,雖然不像說書的吹得那樣什麼「神鬼哭,天地驚」,但或多或少會有異象,比如附近有靈感的人尤其是劍客就有可能感受到劍的誕生的。

現在,反正雲西雁是沒有任何感覺。

這讓她有點惶恐,她在這裡賣力幹活,要是琢玉山莊自己拉胯,那不是太冤了嗎?

前思後想,她悄悄去問了刑極。

刑極還騎著他的狴犴在水面上閒逛,很容易就找到了。他聽了雲西雁的憂慮之後果斷道:「別擔心,沒事的。鑄劍肯定會成功,而且就在明天。」

刑極反問道:「我憂心?咋說?」

雲西雁毫不遲疑道:「沒錯。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這兩天你情緒不對,雖然表情還是那麼漫不經心,但其實心事重重,這就是心裡有事。是不是你有內幕消息,湯兄弟遇到麻煩了?」

刑極笑道:「你可別亂說啊。他遇到麻煩了我豈會擔憂?我擔憂的是,我遇到麻煩了。」

雲西雁費解,還要追問,刑極已經道:「所以今天晚上我打算去瀟洒瀟洒。你也去玩玩吧,明天就結束了。」

雲西雁道:「那守門的活兒……」

刑極道:「有人管,你看——」

只見水面上飄來了一條小船,船上做了個又矮又瘦的老頭,雲西雁訝道:「這不是迎賓館那位……」

刑極道:「正是那老兒。本來看守水面應該是他的責任,然而咱們把他的活都做了,倒叫他白白受用了幾日。咱們去玩去,讓他看守最後一夜吧。」

這一夜,是鑄劍前夜。

這一夜,人心浮動,暗流洶湧。

這一夜,原本訂好的白玉生暉大拍賣會推遲,令人看出了東道主的不安。

這一夜,迎賓館所有來賓到齊,通過置換身份獲得請帖的不速之客們按照約定集合在一起,準備下一步行動。

這一夜,一直伺機而動的石純青叫起了所有人,整頓好隊伍,順著一條只有他知道的小道攀上九皋山。

這一夜,及春城下關於琢玉山莊的最後一個大活動在地窟中拉開序幕,是關於傳說中關於新劍試劍資格的拍賣會。留在及春城那些沒有資格沒有本事參會的閒人統統擠了進去,連從雪山上被轟下來的武者也有不死心者擠了進去。及春城險些成了不夜城。

黑夜之後,就是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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