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昭前面,放著一排銀白色的石頭符,每一個都是一寸來長四四方方的。

石符表面,刻有……

似乎是刻有什麼東西,似乎是字符。但那字符很淺,幾乎跟銀白色的石底融為一體。乍一看看不清,再看就覺得頭暈。

「來,選一個。」

秦永誠遲疑道:「我……看不清楚。」

說到這裡,他有點沮喪,又有點煩躁。

他不會覺得看不清是他視力的問題,而是知道那必有其他緣故。

雖然他第一次見到這種字符,但類似的情景他經歷過——有些東西,別人都能看到,但他看不到,明明別的人都叫出來這是一二三,他卻只能看見一團霧、一片影,就是捉不住形狀。

究其根本,就是那該死的靈感、靈感、靈感。

天生靈感低,就把他隔絕到了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之外。哪怕他就站在窗外,把臉貼在窗戶上,也只能看到可望而不可及的各色朦朧。

湯昭微笑道:「不用看清楚,本來就沒打算叫你們看清楚。不要管什麼形狀,摸摸胸口,選自己有感覺的那枚。」

有感覺……

秦永誠有點拿不准什麼叫有感覺,他掃過一排石符,覺得哪個也沒感覺。

完蛋了……

又是一種沮喪感襲來,秦永誠有一瞬間沉默。

他不想實話實說。

最終,他心一橫,就拿了自己眼前這一塊。

手碰到石符的瞬間,一道銀光閃爍,石符表面流過一絲絲銀光,仿佛蛛網一樣交叉,最後凝結出了一個圖案。

「有……有反應了!」

秦永誠只覺得口乾舌燥,這還是自己第一回與這等奇蹟有反應呢。以往不管什麼術器,在自己手中都和朽木頑石一樣。那些用來測試的轉盤,在別人手裡滴流亂轉,在自己手裡卡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湯昭點點頭,在紙上記下兩個字,道:「我知道了,還想拿哪一塊?」

秦永誠收到了鼓舞,再度隨便拿起一塊,這一塊卻是毫無反應,銀色是銀色,卻無絲毫光亮。

「嗯。」湯昭神色平靜,道,「繼續,這桌子上的想那哪一塊就拿哪一塊。」

秦永誠算是看出來了,什麼感覺不感覺的,都是虛的,拿在手裡才能見真章。他乾脆從頭拿起,一一試過,最後加起來有三塊有反應,顯示出了不同的銀色字符。

湯昭一一記下,用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最後寫了一長串符字,滿意的點點頭,拿出一塊一尺見方的石板。

他正色對秦永誠道:「剛剛是個確認。之前你測試的結果已經出來了,我能看出你的方向偏火向,有生煙、燃燒等傾向。方向和我有點像。」

秦永誠大喜,一面喜的是自己終於測出方向了,一面喜自己竟然和湯教喻方向相似。

這有種說不出來的榮幸。

湯昭道:「只是方向還是很寬泛,只靠我猜測就太模糊了。我選擇了火向的一部分基礎符和標準符,讓你嘗試一下,精確定位以備將來。」

他指了指第一個符,道:「這個符意思是灰燼。是你最契合的一個標準符。」

秦永誠點點頭,牢牢記住,自己將來若有一線希望,就從這上面來。

「第二個是『燃燒』。這是僅次於四大元符的基礎符,十個火向九個都會適配,先不管他。」

「這第三個,是火星。」湯昭道,「極微弱、很可能熄滅的火星。火星不是重點,主要取其微弱之意。這個方向有點意思,不多見。你的劍意要契合其中一個,最好契合所有三個,機會最大。」

秦永誠跟著他思考,灰燼、燃燒、火星……

「所以,我將這三個符組成了一個符式,類似於你以後的劍意。你可以試試。」

湯昭說著,用符針在元石上刷刷點點,勾出一行符式,推到了秦永誠面前。

秦永誠幾乎手指發顫的接過。

接到符式的一瞬間,符式亮了起來,仿佛灰燼中未燃盡的點點火星,空氣中瀰漫著些許炭火熄滅的余煙味。

「不錯。」湯昭滿意的點頭,「無源觸發,能做到這一點,是它主動呼喚你,必然接近你的方向了。這個元符就送你了。遇到危險可以用罡氣激發。記得妥善保管。還有玄功,我看了一下咱們館藏的玄功。有一部《洪爐熔火功》很適合你。你可以試試,一個月之後如果效果不盡如人意,那麼依次換《大光明訣》、《無常卷》這兩部。儘量按我的順序嘗試。」

秦永誠激動的將元符包好,捏在手裡,起身向湯昭一禮,又問道:「教喻,這道符式是什麼意思?」

湯昭認真回答道:「死灰復燃。」

秦永誠出了湯昭的屋子,腳步踩到地面,卻輕飄飄如在雲端。

這時他的死黨辛鷹上來問道:「怎麼樣?裡面說了什麼?」

秦永誠張了張嘴,覺得自己要是說的太多,都對不起湯教喻的充分準備——教喻給每個人都準備了相應的符式,這要花多少功夫?自己說完了,便削去了三分驚喜,三份意外,少了那種跌到谷底又柳暗花明的快感,豈不無趣?當下只道:「教喻……很厲害。你想知道的都有答案。」

說罷他腳步飄飄然去了,留下辛鷹莫名其妙的眼神。

一直走到半路,他才漸漸冷靜下來。

今天確是好事,自己以前心心念念想知道的事有了答案……然後呢?

這就足夠了?

知道了自己的方向,換了玄功,就能成為劍客麼?

如今只是像教喻說的,留下了一線生機罷了。

一線渺茫的生機……

要知道,多少比自己靈感更強,機遇更好,方向更寬的年輕俊才一輩子也遇不到適合的劍,自己那萬中無一的可能,如何就能恰好遇上?

靠天意麼?

天意可沒眷顧自己。

天意從來高難問,然而自己盡足人事了麼?到了需問天意的那一日,真的能說自己已然問心無愧了麼?

還有沒有可能,再拼一拼?再做點什麼?

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常去的二號校場——一號校場同屆人太多,他向來不喜歡,只在清凈的二號校場鍛鍊。

然而此時二號校場卻被封了,門口架著拒馬,還有一個助教看守。

這是很少見的,秦永誠心中奇怪,正好那助教也算相熟,忙問道:「木助教,這是怎麼了?」

木助教比裴助教大一屆,今年已經二十,平素與人為善,道:「也沒什麼,一會兒新人進營,就在二號校場集合,董教喻粗粗測試一下,再做安排。」

秦永誠先是恍然,緊接著又奇怪道:「不對啊,我們還沒畢業,營房都沒騰空,怎麼這麼早就招人進來?」

他也不是沒做過新生,當初他可是過了年才進營的。訓導營的規矩是老生冬月畢業,新生春日進營,現在才幾月份?

木助教向來喜歡多說,輕聲道:「因為這些學員從特殊的地方來的。你知道,有一個地方之前是禁忌,現在才慢慢放開……」

秦永誠跟著輕聲道:「陰禍鄉。」

木助教用力點了點頭。

秦永誠沉吟道:「不是說前年開始就招這些難民子弟了嗎?」

木助教道:「對啊,招了兩年了,你見過嗎?」

秦永誠搖頭,雖然他們這屆沒有,按理說下一屆就有了,他們三個年級同用教學設施,按理說都能見面,大多有了面熟,但他確實沒見過陰禍鄉來的「怪人」。

木助教道:「還是的。前兩屆因為摸不准底,招收了一部份學員,卻是單獨分班單獨教學的,住的也是單修的營房,你都看不見。經過這兩屆的嘗試,應該算是比較成功,難民學員和尋常學員沒什麼分別,所以下一屆開始就不單獨分班了。但是難民學員是統一去陰禍鄉里招收的,行程不同,所以會早到。」

秦永誠道:「這樣啊……」

他出身市井,從小在街頭巷尾也聽慣了關於陰禍鄉的種種議論,縱然知道其中有許多以訛傳訛的謬論,但還是不自覺有所忌憚。

木助教卻道:「放心吧。我去年跟著去那邊帶過一年難民,你只要不特意挑毛病,也不過是些平常小孩子罷了。和你們都是一樣的,會吃會喝,會哭會笑。比一般年輕人還懂事。咱們是檢地司,怎麼能和庸碌俗人一樣的見識呢?連天魔都不怕,還要怕這些孩子?」

秦永誠吐了口氣,道:「助教教訓的是。」

正說著,幾架馬車從外面駛入。馬車上覆蓋著厚厚的帘子,隔絕了內外。

秦永誠幫助木助教把拒馬挪開,放馬車隊進內。

按理說這裡沒他事,但秦永誠還是好奇,又多看了兩眼。

那些馬車進了校場停下,車簾掀起,下了一個個瘦弱少年少女。

果然只是些小孩子,瘦的真是可憐,按照一般入學年紀在十三四歲,可是看起來也就是十一二歲。

他看了兩眼,又把目光移向那些孩子的頭髮。

他們的頭髮,有很多是灰色的。

倘若那些少年頭髮是紅色、綠的,還能說是怪異可笑,唯獨灰色就像遲暮老者的發色,越發顯得他們少年白頭,虛弱可憐,就像燃燒殆盡的灰燼……

灰燼?

秦永誠心中一跳,忙問木助教道:「他們從哪個陰禍鄉,哪個魔窟來的?」

木助教道:「他們從餘霞郡西邊幾個縣來的。那邊的魔窟應該是……灰燼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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