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褐石遍布的大平原上,一隊騎兵正在緊張的行軍。

六七十騎兵作為軍隊只能算小股騎兵,甚至還不滿大規模作戰最低要求的「百人隊」,但他們的整齊隊列和馬上騎士的精神狀態,以及在夜色中行軍不離散的紀律,都顯示他們是一隊精兵。

更扎眼的是,在他們最後有一座方頭方腦的巨大符傀,在黑夜中移動起來轟隆隆作響,好似城牆往前壓,所到之處不無壓平,一路掃尾,給騎兵增添聲勢。

這些正是從平原考區上撤下來的學生們。

他們神色嚴肅,紀律分明,夜色模湖了他們的五官,遮掩了他們的青澀,讓他們看起來完全是久經沙場的英武戰士。

霍超群因為被任命為主騎,自感責任在肩,一時也不放鬆。為了讓隊伍夜間行軍不離散,他做主稍微偏移了一下路線,沿著一條河道行軍,且在隊伍中前後巡邏,盯著眾人不能走脫一個,事無巨細都要觀察糾正。

「跟上,跟上,別亂了陣型。」

「夜裡行軍注意地面。」

「征袍,注意征袍,說了要覆蓋全身,只露出腦袋。等到潮汐來襲的時候,說不定就要靠征袍救命,怎麼能這個時候懈怠呢?」

黑夜裡,隊伍中只聽到他的呼喝聲,若非他內功不錯,此時早嗓子都喊啞了。

在他的努力維持和歐陽洲的掃尾壓陣下,隊伍有條不紊的前行。

儘管考核戛然而止令人莫名,儘管那未知的破碎潮汐令人膽寒,儘管有些尖子生為沒有名列前茅人前顯聖而遺憾,儘管還有人如歐陽洲為自己同伴不見了而驚疑擔憂,但都改變不了隊伍的整齊的前進。

因為他們訓練有素,因為他們是可造之材,因為他們毫無疑問是雲州的未來。

經過數個時辰的強行軍,連通乙字區考場的路口已經遙遙在望。這標誌著他們這一場考核將近尾聲。

霍超群到此時稍微鬆了口氣,緊接著又提起心來——

到了終點,能一切順利嗎?

要是來接應的火種車不來怎麼辦?

在酷寒的夜風中原地等著麼?

要是等不來,潮汐先來了呢?

潮汐無聲無息,黑暗中難以觀察,在大平原上,真是無處躲藏。

若是一路奔回起點,那就要一兩天的時間,現在隊伍缺乏補給,一整日沒有休息,要如何……

正想著,突然頭頂上豪光一閃。

是劍光!

在夜空中,劍光明亮耀眼,幾乎照亮了大半天空。不像是一閃而過的流星,更像是又一輪太陽。

眾學生騎在馬上,幾乎一起抬頭去看,發出了驚嘆聲。

無他,這豪光太亮了,尤其是在四面深沉的黑暗裡,幾乎一下子人以希望的感覺。

「這肯定是劍俠啊。」

曲桓好久沒說話了,這時沒有忍住,一開口,吐出一道白氣。

「你怎麼……哦。」在他旁邊的不是他的小弟,而是秦永誠,一怔之下就記起來了:在碎域,劍客也不能亂御劍飛行的,能這樣大喇喇飛行的必須是劍俠。

而且剛剛那道豪光似只有一道,在碎域,劍客也是聚集的群狼,只有劍俠才可以做獨行的虎豹。

「是摩雲城的劍俠出陣去應對潮汐了。這些大家有救了!」曲桓接著道,「只不知是誰出動了?摩雲城有不少劍俠吧?」

在他前面是一個新銳營的年輕人,此時回頭道:「也沒有多少。兩隻手也數得過來,還不是都能齊聚。所以應該會先出動一位劍俠,不知會出動哪一個?說不定是……」

話音未落,一聲雷鳴一樣的咆孝震人耳膜,從半空中躍下一頭怪獸。

那怪獸也不過一人來長,平人高矮,身如虎豹,頭似龍形,長有生有一角,背後有收攏之翼。

那是……

「貔貅?」

曲桓和秦永誠等齊聲道。

前面那新銳營的人回頭瞪了一眼,低聲喝道:「閉嘴!」

那貔貅口吐人言,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深夜在此行軍?」

霍超群上前,神色恭敬,但並沒有震驚之色,道:「回稟將軍,標下是新銳營受訓霍超群,來此接受考核。此為我等同屆考生,因躲避潮汐,正奉命往乙字區山口轉移。」

他這麼一稟報,曲桓等人間衙門來的學生立刻意識到這貔貅顯然是摩雲城的某位將軍的劍象,雲州軍的自己人,霍超群他們都認得這位,怪不得一點不驚奇。

那貔貅聲如洪鐘,道:「好像有這麼回事。你們既然是來考試的,已經是大半個軍人。眼看就要服役,遇到災難不衝上去,反而撤下來嗎?」

他直接質問,曲桓等人皆心中不爽,說的好像是自己人等人畏難避戰一樣。

霍超群站直了,大聲道:「將軍,我等接到的命令是轉移至乙字區口!若命令有變,我一行七十名考生縱然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那貔貅略一停頓,道:「既然如此,你們……」

正要說下去,旁邊的河道亮了起來。

那是一條古老的大河,河道很是寬闊,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河流漸漸消失在了沙漠之中,如今只剩下乾枯的河床以及苟延殘喘的涓涓細流。

霍超群為了聚攏部隊,是一路沿著河岸行進的,但從來沒關心過水裡有什麼,就算水裡有食人魚,那也與眼前的處境無關。

然而此時,河水亮了。

不是一滴水亮了,也不是一段河道亮了,而是一條河整個的亮了起來。在夜空中,就好像一條燦爛的銀河,落在了黑暗無垠的荒漠上。比之剛剛照耀天際的毫光也不差幾分。

一道光從河道中射出來,角度很小,斜斜射在河岸上。眾人的目光跟著光走,盯在光的盡頭。

下一瞬間——

光中突然出現了人。

九個人,突然出現在光的盡頭,往岸上撞去。

如果把光看成軌道,他們似乎是順著光滑過來的,但移動速度太快,沒有人能看清,眾人只覺得刷的一聲,人就出現了,然後因為慣性撞向岸邊。

千鈞一髮之際,在最前頭的那少年用手反推,一道劍元打在岸上,登時給了個反衝的泄力,九人停下衝擊之勢,在空中扭轉九十度,倒飛上岸。

等到九個人七扭八歪落在地上,曲桓等一下子認出了最前面的少年,驚喜道:「湯教喻!」

這幾個人當然就是從地下洞窟里穿河而出的湯昭和幾個學生還是樊還玉了,他也沒想到光的終點竟然正好匯合了學生們,不由喜道:「啊,這麼巧?大伙兒還好麼?」

雖然眼前有貔貅攔路,但和湯昭感情最深的檢地司學生們還是紛紛歡呼道:「教喻,我們都好!一個人也不少!」

那貔貅看到湯昭出現,也是吃了一驚,但緊接著就開始打量這位「教喻」,此時河道光芒未熄,可以清楚看清湯昭的五官,他也忍不住意外的看著這位即使在碎域,也是年輕的不像話的劍客。

與此同時,湯昭和學生們打完招呼一眼就看到了貔貅,這神獸雖然身材玲瓏,但活生生皮毛俱全,乃是真身而非幻影,分明是一位劍俠的劍象,忙客氣道:「不知這位前輩是……」

霍超群忙要介紹,那貔貅劍道:「我乃貔貅劍崔引勝,乃是雲州副都督,摩雲城權城守。」

湯昭「啊」了一聲,因為前線與人間的區別,他對碎域所知有限,以至於對這摩雲城具體有哪些大人物不甚了解,但這個官職他聽懂了:

這是摩雲城的話事人,雲州前線總指揮,僅次於高遠侯的二把手,地位極高。

這年頭,除了皇帝,地位高就是實力強,貔貅劍肯定是最出色的那種劍俠。

他行禮道:「檢地司訓導營教喻湯昭見過崔將軍。」

那崔引勝的劍象貔貅點頭,道:「剛剛是你的劍術?是傳送還是遁術?」

這算是稍微無禮但還算正常的問題,湯昭回答道:「是遁術。」

貔貅道:「好速度。你的劍象是『光』?光有多快,你的速度就有多快?」

說實話,他剛剛都沒看清湯昭的速度,表現和學生們一樣,一眨眼,人就突然出現了,畢竟光速絕非人眼能識別,哪怕是劍俠也不能。

湯昭解釋道:「不敢說光速,尚差得遠呢,連亞光速都稱不上。」

別說如今他達不到光速,就算能達到,他也不敢輕易嘗試。

根據陳總的教導,速度一旦達到了光速,會有很神奇的事情發生。

貔貅道:「那也不錯,畢竟光速有多快誰也說不好。你的遁術能帶人?」

湯昭道:「可以。不過最多一個小隊。」

他的劍術是光能照射到哪裡,他就能帶人遁去哪裡,只要介質透光,可以無視阻礙。

其實帶人的人數上限應該沒那麼低,只是他劍元不足,帶人很累的。

貔貅道:「也還算有用。能打能逃。我沒見過你,你是新劍客?現在要去哪裡?」

湯昭道:「我尚未從軍,剛從人間來,奉軍令,把這些孩子們送回安全地區。」

貔貅略一沉吟,道:「也好。他們都是些黃口小兒,牙也沒長全,有什麼用?」

倘若湯昭沒有那些威望,此時必有人暗暗腹誹:湯教喻和我們差不多大,我們牙沒長全,他就長全了?

現在不會有人這麼想了,最多覺得這貔貅剛剛好像要徵召他們,現在似乎改主意了?

剛剛說的他們好像不識大體應該衝上去,現在又好像他們只會礙手礙腳就該留下來,變得這麼快嗎?

那貔貅又道:「破碎潮汐你已經知道,你是劍客,又已經在前線,難道能獨善其身嗎?」

這質問的口氣更是似曾相識。

湯昭和剛剛的學生差不多的反應,戰場上也不容其他表態,立刻道:「身在前線,理當以軍令為先,若有差遣自惟命是從。不過身為教喻,當保障這些孩子的安全,我想先送他們去安全區。」

那貔貅看了一眼天色,自己的劍光已經飛遠了,也無心再說,道:「也罷。前面火種車已經到了,想是來接學生的。你送他們去之後再來潮汐破碎處報到。你拿我的信物為徵召令。若遇上其他不及趕上的劍客,你便帶他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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