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驚蟄山莊趕到西山縣不遠不近,一般的快馬加鞭需要三日,而湯昭他們棄馬步行,以輕功疾行只需一日半。

只是進了西山縣之後,行進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

一則眾人體力也到了強弩之末,二則地形變化急速。

西山縣幾乎是雲州最西的一個縣,也是雲州乃至天下面積數一數二的大縣,幾乎占了餘霞郡的三分之一,比之其他縣大上幾倍,但人口連普通縣的一半也不到。論民生更是窮困潦倒,出了名的大窮縣。

因為西山縣的山真是太多了。整個西山縣幾乎全是西山山脈,或者說當初劃縣的時候簡單粗暴的把整片西山山脈全劃入了西山縣中。

西山縣唯一的城池是縣城,坐落在西山余脈一處山坳里,在西山縣最東邊。過了縣城,就是山連著山,山挨著山,地無三尺平了。雖然整個西山比傳說中南方的十萬大山還不如,但已經是大部分百姓的禁區,也是隔絕雲州和涼州邊境一道天然屏障。

但說西山全無人煙也太武斷,那一座座各自隔絕的山坳里,未必不藏著什麼隱世宗派、千年世家。且湯昭就記得,西山一帶有雲州都督府一支駐軍,只是那是秘密駐軍,輕易不在人前顯露,只要不侵入駐地,他們也必視而不見,也不用顧慮太多。

一路上,湯昭他們在前面趕路,那上官劍客就如幽魂一般在後面跟著,也不說話,也不理人,也不催促他們快些。這樣的跟隨雖然給人帶來了不少心理壓力,但也還算省事。

到了二十九日下午,一行人進了西山縣城,這裡乃是進山之前最後一處補給點。除了湯昭和上官劍客,其餘眾人都不是劍客,在大山里呆兩日,又要去雲中城不知多久,身上不帶補給是不行的,何況眾人趕路用盡全力,甚是疲憊,也多少想尋個地方歇一歇。

「今天晚上必須進山。」孟化舟無視眾人對休息的渴望,斬釘截鐵的道:「仙城現世也在晚上,夜裡山上的情況複雜,咱們若是第一夜進去恐不適應,提前適應一晚最好。至於歇息,明天白天可以在山上休息。諸位辛苦,但要想想大家為什麼來?寧可辛苦一晚,將來有的是安逸的時候。」

眾人沒有出聲反對,他又帶著眾人來到一處宅院前,道:「這裡是我租下的一處院子。之前已經買了不少物資堆在這裡,但還需補充不少新鮮食水。誰有想帶上山的東西也可以自行去買,但是只能自己背。」

打開院子,果然見屋裡堆了不少物資,有行囊、衣被、帳篷、水壺、繩索、火種等等,皆是外出應用之物,顯然是花心思準備了,別說是一群武林高手,就是有些經驗的壯漢帶著這些東西也能闖一闖山林了。

且他準備的是十人份,此時在場的加上上官劍客也只有七人,那更是綽綽有餘了。

孟化舟指著滴漏道:「大家分散去買吧,想買什麼買什麼。兩個時辰內必須回來,然後咱們出發。」

眾人都應了,分頭離開,黑寡婦又想起一事,便留下問道:「咱們都不是本地人,西山情勢不明,要不要本地嚮導?」

孟化舟道:「我早預備下了,兩個老獵人,都是慣走山路的,我去叫他們來,師姐只管去買東西吧。」

黑寡婦點頭離開。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孟化舟獨自留下鎖上房門,輕輕跳上房梁,用手一推,柱上露出一處暗格。

暗格里放著好幾樣東西,多是法器、術器之類,孟化舟一樣樣揀出來。每拿出一樣,臉色都是殺氣畢露。

拿到最後,還剩下一朵花。

那朵花是單獨放在角落裡的,有六瓣細小的花瓣,仿佛雪花一般。

它也確實如雪花一般潔白和脆弱,白的幾乎透明,透過花瓣仿佛能一眼能看到後面的黑暗。

然而,它又是確實而穩定存在的,它落在角落,並不像是被擱置那裡,而像是對著牆角盛開一般。即使獨自藏在暗室很久,它依舊鮮活、頑強、美好。

孟化舟眉頭舒展開來,戾氣順著眼尾一點一點兒的散去。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將那朵花捧了出來。

那朵白色的小花現在開在他手裡了。

孟化舟神色越發溫柔,道:「馬上,我就送你回家。跟我走,去見你的主人。」

「不知你主人是何等的風姿絕代?」

他輕輕的說著,神色不止有溫柔,更有無盡的暢想。

「包子、香腸、酥餅、羊肉湯……」湯昭一間間鋪子數了過去。

「羊肉湯是什麼鬼?」黑寡婦聽湯昭檢點要買的東西,忍不住提醒他道,「是上山吃的東西要以乾糧為主,容易攜帶又能飽腹的。酥餅已經過分了,羊肉湯算怎麼回事?你解饞來了?」

「沒關係,我能帶上去。這兒的羊肉湯很出名,不嘗嘗可惜了。我就買一點兒嘗嘗。」湯昭一面說,一面把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整個塞進罐子裡。

黑寡婦嘆道:「行,你這樣子倒是放鬆,看來心裡是沒什麼壓力?」

湯昭如實道:「壓力自然是有的……只是不能讓人看出來。」

本來盡在掌握的局勢,突然加進來一個來歷不明的劍客,說一點兒壓力也沒有是不可能的,但湯昭如今久經戰陣,自有一番處變不驚、穩如泰山的氣度,即使在黑寡婦這樣的自己人面前也不露出心事。

正走著,就見前面有個小牌子,寫著「大井胡同」。

湯昭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黑寡婦道:「怎麼?」

湯昭道:「那位唱曲的老人說他家就在這裡,那麼姓許的那個游過仙城的主角當年應該也住在這裡?」

黑寡婦沉吟道:「姓許……」

湯昭想起她只是讀者,並不知道那本是二創,原本主角居然姓許,解釋道:「就是那位從仙城回來的窮小子後來住的房子。」

黑寡婦眼睛一亮,道:「哦,進去看看。」

湯昭道:「看看可以,別抱太大的希望,那位孟公子早就知道這個情報,已經來過這裡了,有什麼線索他早就看過了,能取走的多半也取走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具體住在胡同的什麼位置……」

……

進了胡同,不用細找,兩人已經知道那座故居在哪裡了。

胡同一側有一塊空地,只剩下一堆燒焦的廢墟,顯然是剛著過的火。

黑寡婦咬牙道:「來晚了,居然給燒了!孟化舟啊,還真是謹慎。」

她自然不是氣孟化舟在民居放火牽連無辜,而是氣他自己收了線索就毀滅證據,一點兒地步不給後人留。

湯昭默默看著周圍——孟化舟胡亂放火當真混帳,好在還是有些分寸,只燒了這裡一間房子,隔壁的房子倒沒燒毀,只是牆壁燻黑了。

他心知這裡已經沒什麼線索了,時間所剩的又不多,正要招呼黑寡婦離開。就見隔壁門一開,出來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長得粉雕玉砌十分可愛,穿著碎花布裙子,梳著兩個羊角辮兒,懷中抱著白白一隻小狗,來到廢墟前,好奇的看著兩人。

湯昭沖她一笑,小姑娘禮貌的點頭,還是好奇的看著他們。

湯昭反而一怔,緊接著恍然——若是以前,他這樣一笑,女孩兒多半會放下警惕,到時候聊天說話都很容易。如今到底是他化了妝,只是笑笑就沒什麼效果了。

這時黑寡婦過來,笑道:「小妹妹,你住在隔壁啊?」

黑寡婦相貌嬌美,態度可親,那女孩兒登時親近起來,連連點頭。黑寡婦方問道:「我們想去這家拜訪,怎麼沒人了呢?」

那小姑娘道:「前一陣著火了。就那天晚上……」

趁著兩人聊天的功夫,湯昭不免去看小姑娘懷裡的小狗。

當時第一眼看見那白絨絨一團,他下意識便以為是狗,但此時離得近了些,再看時覺得是狐狸,然而再仔細看,神態還是有點像狗。

在狗和狐狸中糾結了一下,湯昭覺得還是狗。

一個尋常人家的小姑娘,一點兒武功痕跡也沒有,抱著狐狸也太奇怪了吧?

是不是有一種狗,長得像狐狸,叫什麼「狐狸狗」來著?

湯昭也是太無聊了,就多看了兩眼,只覺得這小狗很有靈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跟著自己的眼神走,似乎很看得上自己。

嗯,這狗倒比小孩兒懂得內涵,不看皮囊就知道自己內秀。

黑寡婦和小姑娘交談片刻,卻沒問出什麼有用的信息,說來說去也只知道這本是一間空房,那天晚上突然起火,很快又熄滅,沒人知道是意外還是縱火,再問不出其他來。

這本是早有預料的事,黑寡婦雖有點失望,也保持笑臉,給了小姑娘一顆糖,和湯昭離開了。

小姑娘開心的嘬糖吃,越吃越甜,眼見將糖舔的沒有了,才發現少了東西。

「小白?小白!」

小姑娘突然發現,自己一直抱著的狗不見了,也想不起來什麼時候丟的了,慌忙在胡同里大聲叫它,跑來跑去的尋找。

找了好一會兒,小狗再也不見蹤影,小姑娘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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