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要我跟它走?」

白狐連續的停頓示意,意思越發明顯,湯昭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這白狐穿過他的劍象,算得上強攻,但惡意反而變少了,不再有明顯的攻擊意圖。

而剛剛驟然加速穿過他的光幕更像是一種示威:

我的實力強,但是對你沒惡意,所以你跟我來。

湯昭先用大日神車經的精神鍛造法清了一遍自己的精神,確認並沒被這狐狸迷惑,才冷靜做了選擇,做的是比較現實的選擇——跟你去,看看就看看,實在不行就跑唄。反正他最擅長逃跑了。

黑寡婦在罐子裡也安全,他沒什麼顧忌。

做了決定之後,他便跟上白狐,跟上幾步,就感覺不遠處那群剛剛還瘋狂的凶獸安靜了下來,顯然不再受刺激,也恢復了一般的狀態。消散自然是沒有消散的,凶獸的轉化是不可逆的。

眼見它們又要蟄伏進深山,湯昭回頭一指,一道粗大的光柱射出,半空分化成數十道細細的光絲,分別戳入了凶獸身體,一片咆孝聲中,凶獸化作了道道黑煙,周遭登時黑煙瀰漫,腥氣熏天。

凶獸本不該存在,每一隻都是。在湯昭眼前出現就沒有離開的可能。

消滅這些凶獸之後,湯昭也看著白狐,他要看看白狐是什麼態度。

白狐沒有什麼態度,甚至沒有回頭,還在繼續前行,湯昭只看見它的頸部動了一下,也不知是呲牙還是點頭。

白狐並沒有離得跑得太遠,只沿著一道乾枯的河床往前跑,停在一處懸崖下。

它略一停頓,便如壁虎一般往上攀登,在近乎垂直的山崖上如履平地。

這點懸崖自然難不住湯昭,湯昭都沒用御劍術起飛,只是用罡氣黏著腳下,一步步跟著白狐走了上去。

走了一半,就看見山崖半空有一個山洞。

山洞被荒草覆蓋,又在高高的懸崖峭壁上,別說夜裡,就是白天若非白狐帶路,旁人也找不到。

白狐輕盈的從枯草縫隙鑽入洞中,湯昭也跟著撥開雜草,進了山洞。

剛一進山洞,湯昭一震,一種精神震盪的感覺傳來。

腰間劍陡然出鞘三尺,劍光劃破了護身的幻境,陡然懸在空中。

是其他劍的鋒芒!

湯昭環視四周,周圍只像一個普通山洞,草木雜亂,但其中一定有其他劍的痕跡,而且是直達靈感即魂魄方面的壓迫,逼得湯昭的劍自己出鞘抵擋。

要知道一般的壓力都由劍客自己來抵擋,如果是物理攻擊,可以用劍身、劍術抵擋,如果是精神攻擊,劍客也有劍元、精神力可以對沖,唯獨那種直達更深層的靈感層面的攻擊,才會逼得劍主動出鞘,因為劍與劍客的連接紐帶就在靈感。劍的出擊不僅僅是保護劍客,也是一種排他防禦——成了劍客之後,只有自己的劍才能連通靈感。

「你很有天賦,劍心也不錯。」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湯昭一凜。

他飛快的看了一眼四周,山洞一覽無餘,並沒有其他人說話。

那就只有……

湯昭目光移動,看到了白狐。

白狐正倚在一塊石頭上,半立半臥,這個姿勢說是人性化也可,說是野獸也可,但那句話,那句仿佛澹澹的女聲明顯是它親口說的。

湯昭頭皮發麻——與其說是驚異狐狸口吐人言,不如說他怕的就是這個。

如果狐狸真的能開口,而這隻白狐又確實是他判斷的劍象,那說明——這是已經顯化的劍象,劍俠的劍象。

如果是劍客的劍象,那是絕對不可能開說話口的,所以也基本上沒法用來做傳訊這類精細的工作,不管劍象是什麼。

譬如狴犴,在劍客階段只是一隻玩球的大貓而已,還要依附劍術才能長期存在,但當刑極成了劍俠,狴犴便已經能獨當一面的自行出戰了。相應的,貔貅劍崔將軍也曾經在戰場上派出劍象貔貅對湯昭口頭布置任務。

而湯昭的劍象雖然是光,如果他成為劍俠,光幻化成人形或者動物的形態也可以開口說話。但現在不行,哪怕他的光已經能幻化出人形動物形,看來惟妙惟肖,終究是死物。

所以,白狐開口,就說明他果然面對的是一位劍俠。

綏綏劍的劍俠。

湯昭當真頭疼,劍俠和劍客是完全不同的。面對劍客,哪怕是那種資歷深厚實力強大的老牌劍客他也全然不懼,甚至自覺在各種法器、術器加持下,有戰而勝之的把握,但面對劍俠,如果不小心,甚至連啟動術器逃命都難。

雖然剛剛兩人有過交戰,湯昭並沒有感覺明顯被碾壓,似乎還有周旋餘地,但他不能賭這劍俠出了什麼問題實力下降,萬一是人家扮豬吃老虎,就是逗他玩呢?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剛剛他啟動了劍譜,所以應該又可以「擬持」了。擬持在手,他的底牌雄厚了很多。

白狐既然開口,就徹底不裝了,神態越發擬人,透過毛茸茸的臉頰似乎能看見一張懨懨的面容,它看著湯昭的臉,道:「你是個不錯的劍客,平衡、細心,也有正直的原則。可惜……並非十全十美。為什麼偏偏是你劍客,而你的同伴那位白衣姑娘不是呢?為什麼老天沒有成人之美呢?」

湯昭有點摸不著頭腦,什麼叫不十全十美,不知怎麼又把自己和黑寡婦比起來了?

白狐已經肅然道:「你這小輩,從哪裡知道如意劍的?」

果然她態度轉變是看出他說了「如意劍」三個字。

湯昭暗怪自己不夠謹慎,竟隨意念劍譜上的字,也驚異它如此敏銳,沒有出聲只是口型也被她捕捉到了。

如意劍三個字的來歷他沒辦法解釋,一時之間也編不出來很圓的謊言,尤其是面對一個來歷不明的劍俠,當下道:「我在聽老前輩提起過。說是一把古時名劍。」

說古時乃是根據他的猜測,他一直覺得劍譜應該有念頭了,似乎是上一段歷史中的文獻,上面的劍都是當年強大的劍,現在都歸於傳說一類了。而且這些劍不是仙劍就是聖劍,那些劍仙、劍聖都不知活了多少年紀,說一句「古時名劍」並不突兀。

那白狐追問道:「那位前輩?什麼時候說的?他說什麼了?」

湯昭強裝著回憶起來,道:「嗯,應該是一位在前線並肩戰鬥的前輩……什麼時候說的我可想不起來了。我連他的名字也想不起來了,當時就是聊天的時候聊到的,提起一句話而已。」

誰叫他現在沒辦法查看如意劍的那一頁呢?不然他到可以多說幾句上面的資料。

可能是因為他沒遇到如意劍,只靠綏綏劍沒辦法直接展開正頁,翻不開劍譜。

那白狐追問道:「前線?前線是什麼?」

湯昭道:「前線就是在我們和天魔交戰的前線單獨形成的一片區域,那裡很混亂,勢力龐雜。天魔來襲的時候大家團結在一起,只要是人都可能成為隊友,並肩作戰。天魔退了之後大家沒了壓力,各種分野又出來,不免各自散去,或許再也不見面,或許反目為敵。」

那白狐目光轉為陰森,道:「原來說的是劍域……你哄我麼?偶然間遇到的人隨意說了兩句你就一直記著,今日還恰好說了出來——你說,那句話是什麼?你又為什麼要在今日提起如意劍?」

湯昭沒來得及琢磨「劍域」是什麼,眼看白狐白毛一根根炸起,又要恢復凶性,心中一動,說道:「其實我沒想過如意劍,我是看到你想起了綏綏劍。」

白狐一怔,仿佛特別意外,都有些僵直,道:「你知道綏綏劍?怎麼會想起綏綏劍……」

湯昭道:「閣下不是白狐麼?我便想起了和狐狸有關的劍,我依稀記得好像有一把綏綏劍是吧?對,就是那位前輩說的那句話,他跟我聊天時,好像說過——綏綏劍歸了如意劍。就這麼一句,本來我都已經忘了,剛剛看到你突然想起來了。」

這番話七分真三分假,除了不能說的劍譜部分,剩餘都是真的。到現在為止,他還真只知道綏綏劍系附如意劍這麼一句而已。

因為足夠真,白狐反而沉默了。默然中,那雙翠綠色的眼睛漸漸褪色,變成了灰綠的顏色,不如剛剛瑰麗,但也少了幾分危險。

「看來你是什麼也不懂,卻不知從哪裡聽來一句……害我白白高興一場。」白狐看著湯昭,道,「而且還給你蒙對了。」

湯昭順著它道:「蒙對什麼了?綏綏劍麼?」

白狐揚了揚頭,道:「你不用管。你這一蒙不要緊,倒打斷了我的計劃。為這麼一句話,把我引出來跟你說了這麼多。我本來只想旁敲側擊,徐徐引導你來這裡的。」

湯昭道:「本來?引導?你故意放凶獸攻擊我,這叫什麼徐徐引導?」

白狐不耐道:「不過試試你罷了。你好歹是個劍客,難道會被凶獸難住?我本來的劇本是你殺退凶獸,正巧救下了一隻楚楚可憐的白狐,白狐報恩把你引過來。倘若你特別沒用,反而被凶獸困住,那就換我來救你。等我救了你再以神秘白狐的身份將你引過來。總之你定能發現這裡。而我本是不打算展露人前的。」

湯昭心想:自己說自己楚楚可憐,臉皮可真夠厚的。

他往四周看了幾眼,並沒有發現這個平平無奇的山洞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為什麼這白狐要引自己過來?

白狐接著道:「既然我與你用人聲說了話,我的身份你也猜到了幾分,遮遮掩掩就沒意思了。我就明說了吧。當時在城中我一眼看見你們,就猜到了你們的目的,你們和那個狂妄無禮的小子同路,也要找白玉京。而我看你們比較順眼,不找他卻來找你們。」

湯昭也不否認,道:「那閣下的目的是……」

白狐道:「正如你所料,我要借你的手回白玉京去。作為回報,我會給你指路,叫你直上雲端。事成之後還有你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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