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昭還沒看清它牙齒里究竟是什麼,就聽上官劍客怒吼一聲,舉起劍來。

就在眾人以為他要噼向土地,將孟化舟和那朵白花震出來,卻見他反而舉劍向上。

原本烏黑的劍刃迅速變色,並非褪成原本雪白的劍刃,而是再度變變成澹澹的青色,邊緣輪廓也逐漸模湖。

忽——

劍刃陡然化為青色煙霧,散在空中,仿佛一陣青煙,接著連劍柄也一起煙化,上官劍客的手虛空一抓,攥成了拳頭。

青煙隨風而去,他雙目合起,微微側耳,仿佛在傾聽。

突然,他睜開眼睛,往一個方向衝去,速度也好像一重煙塵,踏著山中新雪,幾乎沒留下任何腳印,眨眼就已經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眾人還留在天坑之內,面面相覷。

過了一會兒,黑寡婦道:「上官劍客是找到了方向,去追孟化舟去了吧?他倒快。我們去哪兒?追劍客追不上,追孟化舟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如之奈何?」

徐司藥看了看天色,日頭還高,離著約好的午夜尚有半日,道:「要不……咱們散了?現在腳程快一點兒,還能回去西山縣吃晚飯。」

黑寡婦目光冷冷的看過去,徐司藥略一畏縮,爭辯道:「咱也不是就此回家,乃是回驚蟄山莊。這邊眼看無益,我們回去扶你繼位,不用擔心夜長夢多。什麼孟公子叫他在山裡玩泥巴去。」

黑寡婦低下頭,也有一瞬間的猶豫,實在是眼前無路,這時就見湯昭蹲在地上,仿佛在看手裡的東西。但從他們的角度,又覺得湯昭手中空空如也。

黑寡婦道:「小……唐,你看什麼?」

湯昭張開手,道:「看得見麼?」

此時午時的陽光照在他手上,本就白皙的皮膚亮的好像要反光一樣,黑寡婦微眯起眼,方看到他手心上一道若有若無的光華。

「線?」

「嗯。」湯昭用手指輕輕捻起從白狐牙齒里抽出來的線,「這是那朵花上的線,另一邊應該是能連接上孟化舟的。」

剛剛那朵花變幻形狀,看似是一朵花直接變化形狀,但在變化的一瞬間其實是花朵散成無數極細的絲線,然後再迅速重組。這個散開又重新編織的速度極快,在場的人全都沒看出來,唯有狐狸早有準備,上去咬住了其中一根線頭。

現在這根線頭在湯昭手裡,他自然而然想到了和弦子曲的描寫:據說那座雲城看起來宏偉壯觀,百物齊全,其實所有的一切是一根根絲線織成的,一根花,一塊石頭,都能化成絲線。

他恍然大悟——這朵花不也和雲城一樣麼?

這麼說,花果然是雲上之物?

白狐抓到一根線,就好像從毛衣里扯出一根線頭,絲線可以被一直拉長,而穿著毛衣的人甚至都沒有發現就走遠了。毛衣可以被完全拆散,但那朵花比毛衣精密百倍千倍。只要毛線夠長,湯昭就能順著這根線追蹤到天涯海角去。

黑寡婦大喜,頓覺柳暗花明,再沒有回去的念頭,道:「太好了!咱們追過去。」

湯昭道:「稍等——尹莊主,那邊正是最危險的時候。剛剛劍客大概是用追蹤的劍術追過去了,現在跟過去,就是墜在那劍客後面。很容易引發衝突。咱們再稍微等一下。」

黑寡婦點點頭,在關鍵的選擇也就是戰略層面,湯昭會充分尊重她的意見,但涉及具體戰術,劍客層面的對戰自然是湯昭做主,她不會去置喙。

她回頭看了一眼徐司藥,道:「你們……」

徐司藥上前一步,柔聲道:「事到如今我們兩個也是沒用了,就讓我們走吧。我回去只替你打掃後路,保證你出去順利接掌莊主之位。我都服了你了,全聽你差遣,你還怕我出去反你不成?」

黑寡婦微微一笑,道:「司藥妹妹,沒想到你自認『沒用』?你可知道,在五毒會,沒用的人是什麼下場嗎?」

徐司藥一驚,羽司晨在後面踏上一步,道:「你要怎樣?」

黑寡婦笑眯眯道:「我自然也顧忌交情,不肯做絕。這樣吧,你們可以離開,但是司藥必須吃了我這一枚引魂丹。」說罷取出一枚藥丸。

陽光下那藥丸晶瑩剔透倒也可愛,只是最中間有一個小小黑色影子,似是毒蟲之類,令人有些發毛。

徐司藥變色,羽司晨並不知道什麼引魂丹,但見徐司藥身子僵直,立刻趕上一步,徐司藥忙又攔住,死死地拽住他。

黑寡婦笑吟吟道:「別急,我沒有一定要控制你的意思。只是我在深山冒險,不知幾時才能回去,偌大個驚蟄山莊無主。要是別人也罷了,唯獨徐妹妹是個有能為的人,我若不在,又少了其他人做競爭對手,這位置豈不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你要是成了驚蟄山莊之主,又成了驚蟄劍的劍客,要實力有實力,要勢力有勢力,我豈不任你宰割?我不得不做防備。徐妹妹,要是你在我這個位置上,你的選擇只怕和我是一樣的。甚至引魂丹都未必肯給我吃,只怕要用你的大藥杵一杵把我杵碎了。」

徐司藥低下頭,道:「引魂丹……可未必比一個痛快強。」

黑寡婦道:「等我出去,一切塵埃落定我自然給你解藥,不會留下後患。到時我還要依仗你做個臂膀呢。」

徐司藥笑了一聲,顯然充滿不以為然。

黑寡婦慵懶的搓著手中丹藥,道:「若是旁人,我只給他們一次機會,吃就吃,不吃就去死。唯獨你我姐妹情非尋常,我不想看你死,可以發下一個誓言來。就……」

她微微抬頭,道:「指著太陽起誓吧。我若平安歸來,你又安分守己,等我順利繼位莊主便把解藥給你。不然太陽流火將我焚燒殆盡。」

徐司藥心中微動,道:「然則你要是不能平安歸來呢?」

黑寡婦道:「我要是有意外,小唐還活著,讓他把解藥給你帶出來。你知道他的本事,我死了他也能活。」她不等徐司藥再說,直接道:「這也夠可以了吧?要是我們兩個都沒了,我還顧得上你?到時你自求多福吧。你須知道咱們五毒會沒有損己利人的人。」

她湊近道:「選擇我給你了,要不有機會活,要不現在就死,你選哪個?」一面說,一面將丹藥湊到徐司藥嘴唇上。

徐司藥默然片刻,突然一張口,就在她指尖把藥吞了下去。

她這個動作很快,羽司晨沒反應過來,眼見她閉眼吞咽,最後只能嘆息一聲。

黑寡婦這才點頭,順勢拍了拍她,道:「這樣就好了,徐妹妹是聰明人。那么妹妹先走吧,祝你一路平安。」

徐司藥咬牙切齒道:「也祝你一路平安。」說著轉而離去,羽司晨自然跟她走。兩人一會兒就走遠了。

黑寡婦嘆道:「我就是太好性兒了,不然憑她陰陽怪氣的幾句話,我作為牽魂人,高低要給她苦頭吃。」

湯昭也沒問她什麼叫引魂丹,多半是控制人身的丹藥,類似他聽得故事裡什麼「三屍腦神丹」之類的東西。這種五毒會的東西給別人用他是很反感的,他們自己人互相用,也就那樣吧。正如黑寡婦所說,要是徐司藥掌握了她的生死,那也是一樣的下場。

蠱斗,可以說一直在進行中。

她轉頭又看向岳來,笑道:「岳小哥你……」

岳來道:「我跟你們去。你知道,我已經得罪了他,必須要看他死。」

這話倒是實在,江湖上不能輕易得罪人,一旦要得罪了就要斬草除根,不然就是後患無窮。岳來今天已經把孟化舟得罪到死地,他要是不看著對方死,恐怕之後寢食難安。從這點上說,雙方同仇敵愾,有結盟的餘地。

黑寡婦對岳來有所顧忌,因為他是湯昭認定的「很強」,要得到這個評價,恐怕他比自己更強些,那麼她就沒有處置此人的資格,怎麼安排要看湯昭的意思。

這時,湯昭突然道:「行了,準備出發。」

黑寡婦目露疑問,湯昭道:「孟化舟停下了。而且……停了有一段時間了。」

原來他手中的線本來一直隨著對方的行動在晃動,但如今已然停下,說明孟化舟停止了移動。

本來湯昭想,他要是停下又被追上,多半要和劍客對戰,那麼絲線應該原地晃動得厲害,湯昭可以在這裡憑藉絲線的振動,仿佛「懸絲診脈」一般能監測戰場的情況。

但沒想到,這線頭一沉下去就再也不動了。也就是說孟化舟真得脫身了,藏在相對安全的地方保持不動,沒有被劍客找到。

看來仙城的劍勢果然是很強的。至少讓上官劍客那看起來風一樣的追蹤手段無功而返。

如果一直不發生戰鬥,沒有漁翁得利的機會,在這裡等著沒什麼意義,拖到晚上對大家都不好。

湯昭道:「咱們慢慢收線過去。一定要小心謹慎。一則小心被孟化舟發現。二則小心上官劍客。他如今沒找到孟化舟,肯定用他那個劍術在探測周遭異常。他若發現了我們,追著我們尾巴尋到了孟化舟,那我們就是做人嫁衣了。」

他抬頭,用有些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岳來,道:「至於岳兄你……」

岳來倒也光棍,道:「既然如此,我走最前面探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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