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龍的身軀較之蛟龍更加龐大。
在雷霆震落的瞬間，蛟龍終於無法再維持人類形態。
它化為龍形，那些被宋缺剝落的龍鱗再次生出，但又被蒼龍的恐怖攻擊震落。
【為什麼在這裡會有蒼龍一族？】蛟龍驚慌的說道。
【原來只是一條進化到了一半的小蛇。】
唐飛機這不屑的聲音仿佛是從鼻孔里發出的。
二十八宿中東方七宿，即角、亢、氐、房、心、尾、箕這七宿的形狀又極似龍形，合稱蒼龍。
在蛟龍看來，蒼龍一族便是龍中的皇族。
雖然服務於萬獸法庭，但燼龍與蛟龍一直不合。
燼龍看不起這種如同蛇一樣的龍軀，而蛟龍也不喜歡燼龍如同蜥蜴一樣的身軀。
它的進化形態最完美的方向，便是進化成蒼龍。
但蒼龍一族本生存在南方世界的海域裡，且早在諸神黃昏的戰役里，隨著伊甸族銷聲匿跡。
它無法想像……為何在北方世界的天坑裡忽然忽然殺出一隻巨大的蒼龍！
與此同時，唐閒大叫了一聲：
「元霧，截住宋缺。」
元霧目中紅光一閃。
在宋缺就將落入腐臭深潭的前幾秒，那些最底層的石道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樣，像一條巨蛇一般盤旋蜿蜒著。
就像總能夠將阿拉丁從跌落中托住的魔毯一樣。
宋缺被這些宛若柔化後的石道托住。
唐閒的身影也緊接著落地。
過度的疲憊和極限的透支生命，宋缺已經昏死過去。
唐閒探了探宋缺的鼻息，確認還活著。
只是皮膚如同抹了一層血一樣的紅。
哪怕只是靠近這個人，也能夠感受到一股遠超人體承受極限的溫度。
「他還活著。真強大……除了大人您以外，居然還有這麼強大的人類。」元霧也降落到石道上。
作為進化區的准sss級存在，元霧也不認為自己能夠單獨對付一隻龍族的天災級生物這麼久。
唐閒點點頭。
他沒有看兩條龍的對決。
儘管整個過程都在黑暗之中進行。唐閒的視線也無法看到深坑底部的黑暗。
但他有嗅覺。
極限的嗅覺讓唐閒推斷出了天坑底部的一場戰鬥。
當嗅覺中的氣味越來越多，當那些腐臭越來越多，唐閒赫然想到了某個可能。
在如此黑暗幽深的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人類？
傳送門明明在天坑的頂端，人類又為何會出現在底部？
宋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好像受了很重的傷，甚至危及生命。
嗅覺的反饋，隨即唐閒又想到了自己曾經拜託宋缺的一件事情——
探查這個世界哪座堡壘的底層人過得最為不幸。
這件事的目的是為了解放底層的人前往百川市安居，讓城市文明興起。
這個請求固然不是隨口一說，但也絕非什麼當務之急。
可他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話，會讓宋缺的命運有了如此大的改變。
讓這個人跋山涉水來到了這個世界最黑暗的地方。
種種場景不需要目見，靠著過人的嗅覺，唐閒依舊揣測出一個正確的輪廓。
雷霆震落之際，他看見宋缺用盡最後的力氣撞向那條蛟龍時，一切便已經清晰起來。
他看著黑暗散去時，石道上那一張張蒼白而又不甘的面容。
又看著滿身是傷的宋缺心滿意足跌落深潭的姿態。
明明不曾認識這些人的，也從來沒有過要做英雄的想法，對於這個世界人性乃至獸性的殘忍，唐閒也早就有了認知。
可這一刻，他還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憤怒。那種憤怒就像是深潭底下十數萬亡靈的怨念一樣，擁堵在了他的胸腔。
所謂英雄，就是能夠打破逆境的人。
宋缺以一人之力，阻擋了一隻天災級boss生物。
即便是屠戮過浩劫級boss的唐閒，也震驚於宋缺今日的表現。
「如果金字塔連接的世界裡，真的有擔得起英雄這兩個字的人，那個人一定只能是你。」
輕輕的架起宋缺，唐閒抬起頭，看著雙龍於空中激鬥。
那根本不是一場公平的對決，幾乎是唐飛機單方面的碾壓。
無論是速度，力量，還是元素的把控，蒼龍表現出來的實力都是壓倒級的強大。
蛟龍試圖反抗過，想要凝聚雨雲，風暴。
但它凝聚的元素力量，瞬間就被唐飛機的龍語轉換成了虛無。
龍與龍之間並沒有克制關係，可這就像是老師面對還在初級階段的學生一樣。
蛟龍的全部手段，在唐飛機眼裡都是那麼可笑。
宋缺終究是贏了。
因為他活著等到了唐閒的到來。
而唐閒到來的瞬間，這場冗長的戰鬥便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懸念。
【放過我！蒼龍大人！】
面對自己的進化種，蛟龍自然是另一個姿態。
唐閒終究與宋缺不同，即便憤怒，也依舊計算著如何榨取這隻蛟龍的最大價值。
「變為人形，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如果你能夠答得我滿意，我不會殺你。」
【卑賤的人類，我……啊，蒼龍大人，對不起！】
蛟龍立刻變成了人形，他不解的看著頭頂上依舊龍形態盤旋著的蒼龍。
為何偉大的蒼龍，龍族中的王者會聽命於人類？
「雖然我已經大概猜到了一些事情，但還是想確認一下，這天坑裡的人類，來自於哪個堡壘？」
唐閒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真的會放過這條龍一樣。
蛟龍想不明白，但卻接受了這麼一個局面，眼前的這個人是能夠號令龍族皇者的存在。
「聖地堡壘。他們都是沒有天賦的人，被派遣來這裡挖礦的……」
聖地堡壘唐閒自然知道，是一個存在感薄弱，但風評不差的堡壘。
他皺起眉頭思考了一下。
「宋缺接受了我的委託，卻查到了一家風評很好的堡壘。
看來這聖地堡壘里藏著邪惡的秘密。宋缺應該是發現了這個秘密，捲入其中來到了這裡。
人類被關押在巨大的深坑底下，傳送門卻在坑頂，從蒼白的膚色來看，這些人應該是在這裡待了很久不曾見過陽光。
看來非天賦者不會被礦區排斥這件事，非但沒有成為非天賦者們贏得尊嚴的機會，反而讓領主做了一個更可怕的決定剝奪了他們僅有的權力。
但如此一來，礦的運輸方式就只能通過萬獸，因為傳送門在巨坑的頂端。
所以人類和萬獸勾結了？」
這種種思考並沒有占用唐閒多少時間，在蛟龍話音落下後唐閒便結論性的問道：
「所以聖地堡壘的領主是投奔了萬獸，還是說他本就是萬獸？」
「他……投奔了……「
「你現在的坦誠度告訴我你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會撒謊。作為一個戰敗者，你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唐閒看了一眼唐飛機。
頓時間十數道巨大的冰棱貫穿了蛟龍的身體。
元霧隨即又將這些冰棱的形狀改變，成一個無法掙脫開的閉合狀態。
蛟龍發出痛苦的呼嚎。這呼嚎大概就是三十年來這些石道上生存的人聽過的最美的樂章。
他們當然害怕那條龍，可是他們也看出來了，三十年來，終於有人願意來到這個世界最黑暗的地方拯救他們了。
唐閒面無表情，說道：
「下一次再讓我察覺到你有說謊的意圖，我便會拔光你身上的每一塊龍鱗。
【是蛇鱗，友善的提醒一下。】龍形態的唐飛機冷哼一聲。
它可不認這種進化到一半的小蛇為同族。
作為無可救藥的物種階級歧視者，唐飛機甚至也看不起那些由蛟龍進化而來的蒼龍。
所以當年在龍族裡，唐飛機也是十分惹龍討厭的，總是流露出一副「老子這種生來就是蒼龍的才是最高貴的」優越感。
唐閒沒有理會唐飛機。
蛟龍痛苦的點點頭，說道：
「它是晶鶴……法庭派去人類世界獲取人類科技和人類動向的間諜！」
唐閒點點頭，說道：
「萬獸法庭的總部在哪裡？」
「不知道……您相信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法庭是在移動著的聖山上，由玄鳥負責通知我們。」
「玄鳥？」唐閒沒想到繼不周龜和蒼龍還有麒麟後，又一個人類神話里的聖獸出現。
【哼，卑劣的小鳥而已，老子才是天下第一。】唐飛機又開始了。
唐閒依舊沒有搭理，畢竟那次如果唐飛機面對時零，說不定就會敗北。
玄鳥在圖鑑里沒有什麼資料，只說有不死之力，是浩劫級boss。
想來唐飛機雖然不屑，但實力應該也是與唐飛機一個級別的。
「是的，玄鳥大人便是能夠留守法庭聖山的審判長之一，與其他審判長不同，它幾乎一直待在聖山。只有在法庭需要召回審判長們的時候，玄鳥大人才會離開聖山。」
唐閒點點頭，面板顯示這條蛟龍老實了很多。
「所以審判長們其實都是落單的？」
蛟龍生出一種警惕。
唐閒換了個說法：
「也就是說，其實有很多法庭的分部，每個地方都有審判長鎮守？」
即便是落單的浩劫級boss生物，也沒有任何人想要算計，因為代價實在是太大。
蛟龍也就沒有多想：
「是的，九位審判長，分別在八個聖地。只有這裡，因為關押著人類，是有燼龍大人和疫源大人兩位看守。」
唐閒點點頭，心裡舒坦多了。
不怕法庭一堆浩劫級生物，就怕這些浩劫級生物聚在一處。
如果落單了，一切自然就好辦了。
不過隨著自己的行動，大概法庭也很快會意識到，有人在狩獵審判長，之後說不定會有變動。
唐閒沒有想太深，又問了一些問題，關於天坑裡的事物，他的種種推測也得到了證實。
確信了古猿那邊的確在研究人類與萬獸的融合。
同時古猿也掌握了一些人類的科技，但在礦區，科技沒辦法興起。
只是傳送裂縫的科技卻並沒有掌握。這一點裡頭的原因，蛟龍也不清楚。
問完了這些話之後，蛟龍諂媚的說道：
「您要問的，我已經都告訴您了。」
唐閒點點頭說道：
「還算誠實。我說過了，我會考慮放了你。」
「您真是一個偉大的人類！」
唐飛機聽到這句話感覺都快吐了，身為一條龍，哦不，一條小蛇，你的尊嚴呢？
唐飛機渾然忘記了自己現在就是個狗腿子。
不過並不影響他鄙視其他生物。
唐閒看著被冰棱貫個通透的蛟龍，平靜的說道：
「恭喜你，撿回一條命，現在你可以少死一次了，只需要再死個三千多次就行了。鑒於死刑是沒辦法反覆執行的，雖然古代有槍斃三十分鐘這個說法，但死亡之後，後面的痛苦也感受不到了。」
作為一個無神論者，唐閒真希望這個世界是有地獄的。
那樣一來，死亡便不是這個世界最可怕的。
「所以真是便宜你啊，帶著感恩的心情去死吧，畢竟你也賺到了。」
蛟龍驚詫的看著唐閒，隨即反應過來，怒罵道：
「狡詐的人類！法庭會制裁你的！」
「誰制裁誰可不好說。」唐閒冷漠的說道。
冰凌破碎，蛟龍想要變回龍的形態。
但它儼然忘記了還有一條真正的巨龍盯著它！
極冰之後便是列火。
元霧的念力發動，將石道的形狀再做變化，就像一隻巨大的手掌，將自己與唐閒送到了石道的高處。
緊接著，狂暴的烈焰與雷霆不斷地落在蛟龍的身上。
唐閒看不到生命值，但能夠感覺到，這隻惡蛟的生命正在急速的削弱。
上位種對次位種的戰鬥，根本就是沒有任何懸念的屠殺。
即便是蛟龍進化成了蒼龍，與這隻常年在深海中與成堆的魂晶為伍的唐飛機比，實力也會有明顯的差距。
蛟龍的身軀不堪負荷的墜落。
那滿是惡臭與無盡亡魂的深潭，就像是在呼喚著它一樣。
在它跌落深潭的時候，無數泡的腐爛的屍體浮了上來。
這恐怖而噁心的一幕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皺起眉頭。
石道上的每一個人都看著這一幕。
他們死死的盯著那隻想要在腐臭深潭裡掙扎的惡蛟。
儘管根本無法從它的痛苦裡得到一絲慰藉，因為三十年來死去的十數萬人已經無法再活過來。
但總歸是大仇得報，想來那些不見陽光屈辱死在深坑裡的靈魂們，能夠在九泉之下得到安息。
無數冰錐繼續貫穿蛟龍的軀體，終於這隻天災級生物，以最屈辱的方式，死在了這個世界最惡臭與黑暗的地方。
唐閒側過頭，看著石道上的所有人，忽然感覺到，也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新世界裡活下來。
百川市固然是一個真正適合人類文明再次萌芽的地方。
但未來某一天，唐閒也能預見到秩序者，或者萬獸不會任由人類再次回到故土。
也許將來還會上演數百年前的一幕，人們背離了自己的世界，像個背叛者一樣住進了金字塔。
但如果是這些人，這一幕就不會再上演。
能夠在這樣生不如死的環境里活下來的人，才是真正值得他拯救的人。
他不需要像當初救喬珊珊一樣，讓喬珊珊證明自己想要活下去的覺悟。
因為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著這樣的覺悟。
石道上的三千多個人將會是百川市的未來，也是未來文明的先祖。
「好在我這裡還有一隻龍。可以將他們帶上去。」
唐閒看了一眼唐飛機，唐飛機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唐閒皺起眉頭，也在思考著一些比較麻煩的問題。
「傳送門通往的地方，是聖地堡壘。我若要帶著這群人前往百川市的話，只能通過傳送裂縫。
如果現在將他們帶離這裡，恐怕也沒有辦法安置他們。
大批的難民礦奴回到聖地堡壘，也許會造成悲劇。
畢竟聖地堡壘的領主並非是投靠獸類，而是由獸類所變，到時候還會引發一連串變故。
而且卿九玉那邊的事情不能在耽擱了，我必須得去救她。」
閃過這些念頭後，唐閒搖了搖頭，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鈴衣身上。
「你是這些人的首領？」
元霧就像一個貼心的小管家一樣，念力直接為唐閒撲了一條道路。
雖然知道這個人是來救自己的，但是又是騎龍，又是屠龍，一切手段都太顛覆鈴衣認知。
她點點頭，說道：
「是的……今天謝謝您。」
唐閒沒有廢話，說道：
「我需要你們再在這裡待幾天，最遲五天的時間，我一定會把你們帶出去，所以還請再忍耐一陣子。」
鈴衣怔住，許久之後她才有些結巴的說道：
「我……我我……我們真的能夠離開這裡？」
唐閒的話落在了很多人的耳中。
他們一時間的表情很怪。
就像是做了一個不真實到了極點的夢。害怕忽然間醒過來。
每一個人都沒有放棄過離開這裡的希望。
但在今日的波折中，最終希望化為現實，讓他們也有些不知所措。
唐閒也不著急，他慢條斯理的說道：
「是的，你們可以離開這裡，宋缺豁出了性命要救的人，便是我要救的人，但是我現在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因為設備不夠。而且還有一些事情等著我馬上去做，所以還請忍耐幾天。」
鈴衣用力的點點頭。喜悅自然是喜悅的，卻也有很多別的情緒，糅雜在一起，她和石道上的無數人一樣，都有些錯愕。
但鈴衣很快想到了某個事情，焦急的說道：
「宋缺大哥他已經在這裡待了超過七天了……他是不是活不下來了？」
夕雨的時間都是固定的，太陽正對著天坑的時候才會有，比鐘錶還要准。
而宋缺來到這裡的時候，是七天前夕雨降臨之前。
如今夕雨已經結束。
她看著宋缺已經沒有了意識，仿佛死去多時。便不由得悲從中來。
唐閒皺起眉頭。
「你確定他已經待過了七天？」
他至始至終架著宋缺，雖然幾次感覺到宋缺的生命力變得微弱，但宋缺確實還活著。
唐閒能夠感受到宋缺還有極為微弱的氣息。
說起來，宋缺到底是怎麼做到單獨一人與天災級boss生物抗衡這麼久的？
有些麻煩，唐閒忽然後悔過早的殺死蛟龍了。
「他還沒有死。雖然生命力極為微弱，但他沒有死，甚至已經從鬼門關回來了。」
鈴衣又驚又喜：「難道那個規則是假的？」
唐閒搖了搖頭，說道：
「不，天賦者沒有辦法在礦區待上七天。」
宋缺也不可能是伊甸族的。
排除了種種不可能的情況，無論最後一種情況多麼難以置信，那都是唯一的真相。
唐閒說道：
「他或許……不再是天賦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