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佳在白板上寫下了工業軟體四個大字。
然後他轉過身，看到一張張驚訝的面容。
有人開始嘆氣，有人皺眉抓著頭髮，有人張大了嘴巴，還有人仿佛坐禪般呆若木雞。
這樣的反應，倒也在羅佳意料之中，畢竟項目難度真的有點大。
事實上，軟體軍團規模是在減少的。
隨著星辰搜索獨立運營，一部分工程師已經離開軟體中心，加入搜索團隊，去執行新的任務。
到目前為止，軟體中心還剩下約莫五百名精英程式設計師。
這就是星辰科技的優勝劣汰，只有最頂級的程式設計師，才能留在總部，從事研發工作。
而能力不足的員工，將進入分公司，執行更保守的運營和維護任務。
連這五百名通過第一輪淘汰賽，被精心挑選出的研發工程師，也感到為難的話。
那些水平更低一些的普通程式設計師，看到工業軟體這四個字的時候，應該就會是草泥馬的心情了吧。
羅佳笑著說，「我知道，這是塊硬骨頭，不好啃，但我想先和你們講一件事情。」
說完這話，羅佳在白板上寫下一串英文，Cadence。
「我們應該記住這個名字，因為在北美製裁仲興公司的時候，就是這家企業，開的第一槍。」
「而這家公司是做什麼的呢？」
「他們是做EDA的，也就是電子設計自動化軟體，全球EDA軟體三巨頭之一。」
「另外兩家分別是西門子旗下的明導軟體，以及總部在加州山景市，緊挨著谷歌的新思軟體，這兩家北美企業和一家歐洲企業，壟斷了全球EDA軟體領域。」
「而電子設計自動化軟體是做什麼的呢？」
「打個比方來說，你現在有錢了，想搞一款CPU，和英特爾競爭，那你首先要在的第一步，就是在計算機上安裝EDA軟體，把CPU設計出來，再把藍圖交給中芯國際之類的半導體代工廠，進行流片生產，最後拿到市場上去銷售。」
「發現沒有？」
「沒有EDA軟體，你連設計一塊CPU都做不到，畢竟一塊CPU是由幾十，乃至幾百億個電晶體組成的，你不可能用手把它畫出來，就算你能夠畫出來，也無法進行數據輸出。」
「由此可見，這個EDA軟體有多重要？」
「它簡直太重要了！」
「所以當Cadence這家公司，封死了仲興的EDA軟體使用權之後，偌大的仲興公司，直接就停工了！因為沒有設計工具，他們什麼也做不了！」
「而仲興為什麼要用這個滿肚子壞水的Cadence，用他們的家的EDA軟體呢？」
「因為我們沒有。」
眾人紛紛點頭，心情十分沉重。
大家都是學軟體的，其實都知道EDA，CAE這樣的工業軟體，才是製造業最大的命門，只是境外巨頭公司已經做了幾十年，把這些設計工具做到了極致。
哪怕星辰科技這樣的頂級研發企業，想要白手起家，也是極其困難的。
古人云，誠不欺我，羅佳果然是個有著遠大雄心的老闆。
誰也沒有想到，他給軟體軍團制定的下一個目標，竟然是去挑戰難度逆天級別的工業軟體。
羅佳頓了一頓，又說，「我再和你們講一件事情，你們知道，目前這個世界上，誰家的軟體，代碼行數最多嗎？」
「微軟？」
「甲骨文？」
大家紛紛試著回答，然而羅佳卻搖了搖頭，說出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名字。
「是洛克希德.馬丁。」羅佳說，「沒錯，就是那個為北美當局造F22的洛馬公司，他們家的軟體系統，是這個世界上最龐大的。」
「普通人只了解民用領域，並不清楚專業領域的情況，所以總是誤以為微軟很牛，因為他們有WINDOWS，OFFICE，這些我們每天都在用的軟體。」
「但事實上，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軍工帝國洛馬，也是用軟體堆起來的，沒有足夠多，足夠強大的軟體支持，洛馬公司也造不出來F22。」
「讓我再給你們舉個例子，我國曾經從北美西屋公司，引進過核電站項目，當我國項目人員去到北美，買圖紙和專利的時候。」
「人家那邊，直接給了三百四十七套工業軟體！」
「我的天哪，項目接收組直接就瘋了！」
「這麼多專業軟體，光是學會使用，就要花費大量人力物力，鬼才知道西屋公司，是怎麼把這些軟體設計出來的！」
「而這，只是西屋公司一種核電站，需要用到的工業軟體數量，從東芝西屋到阿海琺，這些核電巨頭，每一個核電站設計的背後，都隱藏著海量專業軟體。」
「所以，外行人根本就不知道，民用軟體和專業軟體，從來就不是一個量級的存在，它龐大到超越普通人想像力的程度，難度，也是逆天的。」
羅佳停下講話，再次觀察大家的反應。
基本上，鋼鐵直男們的反應都差不多，工業軟體就是個坑，無底巨坑！
無論你再牛的程式設計師，一旦進了這個坑，基本上這輩子就算交待了，別想再爬出來了！
倒不是說硬漢軍團恐懼。
只是他們好像一下看到了自己年邁，彎腰駝背時候的景象，到那時候，他們依然在寫工業軟體，寫啊寫啊，永遠也寫不完。
羅佳覺得只說難度不行，也要適度給大家點希望。
於是他笑了笑，「工業軟體雖然難度逆天，但市場前景也是空前的。」
「如果你問一個普通人，德國市值最高的企業是哪家啊？」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會列出大眾，寶馬，奔馳，之類的名字。」
「但事實上，德國市值最高的企業，是SAP，也就是愛思普軟體公司，愛思普除了做辦公和商務軟體，同時也是工業軟體巨頭，世界五百強中，超過百分之八十的企業，會用到愛思普的軟體，所以他們才是德國最值錢的公司，而不是大眾和寶馬。」
「由此可見，工業軟體也是很有前途的。」
羅佳轉過身，在白板上又寫下，CFD三個英文字母。
「CFD，工業軟體頂級產品，計算流體力學的。」
「同樣在寶山區，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商飛，我國造大飛機的那家，前陣子C919首飛，我們歡呼雀躍。」
「但你們知道嗎？他們的CFD軟體，來自法國達索。」
「對，就是那個造陣風戰鬥機的法國軍工企業，他們的軟體部，在全世界可是頂牛叉的，特別是流體力學這一塊，他們的CFD軟體，幾乎全世界都在用。」
「雖然被稱為五常之恥，但法國真還是有實力的，比巨型企業的話，法國要強於德國，主要是因為德國貨多在民用領域，小型企業數量巨多，所以造成了德國比法國更強的假象。」
「畢竟普通人不需要像我們一樣，進入這麼深層次的領域去研究，但懂行的人都清楚，法國和德國之間，論真正的高精尖，無論核電還是飛機，都是法國更強，另外，法國數學的牛叉，大家上學的時候應該都學過的吧，這個世界上誕生過最多偉大數學家的地方，就是法國。」
「似乎扯得有點遠了，但無論如何，雖然我們總喊著星辰大海的口號，但如果我們連自己的CFD軟體都沒有，又哪來的星辰大海呢。」
「無法科學的計算流體力學，難道我們要用鉛筆，演算星艦躍遷過程中的參數嗎？」
羅佳再次轉身，在白板上又些下CAD三個字母。
「這個就不用我說了吧，CAD，計算機輔助設計軟體的意思，平面CAD，我國還有些產品，但是到了三維CAD領域，我們就是全面落後狀態了。」
「如果沒有過硬的CAD軟體，我們連雙鞋都設計不出來。」
「大家運動的時候要穿運動鞋，為什麼耐克和愛世克斯的跑鞋，就是比較舒服呢？」
「因為除了新材料的運用，還有設計方面的領先，而想要設計出性能優良的跑鞋，我們需要頂尖的力學軟體和人體仿真軟體。」
「所有這一切，共同構成了軟體領域之下，最專業，最高精尖，也最大的分類，那就是工業軟體！」
「而工業軟體，就是我們下一步，必須拿下的艱巨任務！」
會議進行到這裡，軟體軍團說實話，已經有點懵逼了。
他們興沖沖把羅佳找來，想要接受新的任務。
他們本以為，接下來很可能要去搞安全，搞資料庫，大不了搞自主智慧財產權的編程軟體也很好啊，這些軟體國內目前都很需要。
然而，羅佳給他們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戰！
如果說作業系統，是民用領域的珠穆朗瑪峰。
那麼工業軟體，就是專業領域的吉力馬札羅。
剛剛爬完一座珠峰，羅佳又指給他們看，「瞧啊，那邊似乎還有一座比珠峰更難爬的，隱藏大BOSS，這個世界上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它的存在，我們去把它幹掉吧。」
可是，怎麼干？
工業軟體是軟體行業最牛叉的存在了，已開發國家自留地，搞工業軟體的，無一例外，都是西門子，達索，洛馬，波音之類的超級巨頭！
羅佳揚了揚下巴，「隔壁硬體部在搞電池，這個大家都知道吧？」
「雖然目前電池還沒有搞出來，但要是真的搞出來了，我們拿著下一代電池技術，能做什麼呢？」
「能造汽車！」
「造船也可以，高速電動貨輪，想想都帶勁！」
「造船算什麼，應該造飛機，電機比現在的渦扇發動機扭力更高！」
鋼鐵直男們發揮想像，低沉的情緒一掃而空。
電池這個東西真的太有誘惑，也太能發揮想像力了，連軟體軍團也在替硬體部而激動。
羅佳點了點頭，「所以你們看，有了電池，我們就能殺向高精尖機械領域，去挑戰豐田，大眾，甚至波音，空客！」
「但是如果我們沒有足夠強大的工業軟體支持，這些都只能存在於想像中。」
「前陣子我們打穀歌，太平洋對面的反應已經非常強烈了。」
「我看北美的報紙，他們無一例外，稱我們為門外的那群野蠻人。」
「假設我們真到了要把波音和通用幹掉的情況，那些頂級工業軟體，人家是不會繼續讓我們用的，因為到那時候，再不弄死我們，他們自己就要被弄死了！」
「所以，為了配合硬體部門衝擊高級機械領域，軟體部必須把工業軟體拿下！」
羅佳的語氣一改之前的平和，變的激動起來，眾人的情緒也隨著羅佳越來越激昂的語調，變的興奮，無可抑制的興奮！
工業軟體的確難到了姥姥家，但是它的重要性，同樣無可替代！
羅佳大步走向門外，高聲道：「請大家相信，我們並不是孤軍奮戰！我們還有一支強援！」
隨著羅佳話音剛落，大家看到許久未見的人力資源部總裁狄五常，他竟然出現在門外。
而且，他並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