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王皃姁笑盈盈地看著王娡。

「姐姐,宮裡好玩嗎?太子又高又帥又威風!他對姐姐真好啊!」小姑娘一臉小迷妹的神情。

王娡看了看小姑娘:「你還小,懂什麼呢?」

「姐姐,我能不能跟你進宮去玩玩?」

王娡的表情嚴肅起來:「宮裡可不是好玩的」,她想起自己幾個月經歷的事情,心情沉重的說:「哪裡都比宮裡好玩兒。到宮裡不小心是要掉腦袋的。」

姁兒笑嘻嘻的說:「怎麼會掉腦袋呢?姐夫不是最有權力的人嗎?」

王娡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高處不勝寒……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嗯,我長大了,就可以去宮裡玩嗎?」姁兒摸摸姐姐的肚子,「嘻嘻,我是小姨!我會帶你玩!」

正說話,有人在門外報:「啟稟娘娘!小人郅都,奉太子之命,請娘娘移駕回宮!」

「進來吧!」王娡一看,笑微微問道:「恩人!太子已經把你調來了嗎?」

郅都點頭跪拜:「小人願為娘娘肝腦塗地!萬死不辭!請娘娘鳳駕移步!」

少不得一家人又哭作一團。

臧氏更是捏著女兒的手連連叮囑:「娘娘小心身體!謹言慎行啊!」

又叮囑珍兒雪兒:「你們千萬照顧好娘娘!我兒拜託你們了!」說著竟要下跪,嚇得珍兒雪兒趕忙扶住。

郅都帶著護衛和宮人們催動車駕儀仗前行。

臧氏向丈夫哭訴著:「娡兒擔驚受怕的!你打探打探朝中可有人能照應……」

太子催王良娣回宮,原來是皇后又要辦家宴。宴後,梁王將離京回梁國。

「愛姬,離宮幾日,孤甚是挂念你與孩兒……」劉啟先是抱抱王娡,又撫摸她的腹部,「寶兒,你是不是又欺負你娘親了?看你娘親又瘦了!」

「殿下,」王娡猶豫一下,眉帶春色,「殿下猜我們的寶兒,是男寶還是女寶?」

劉啟臉上浮現溫情:「孤還沒有女兒,當然想是女寶……」他撫著王娡的肚子,「寶兒,你是個女寶吧!象你娘親一樣,又乖又美,爹爹會把你寵上天!」

王娡哧哧地笑起來,「莫非殿下是想做岳父?」

竇皇后是一位非常愛孩子的母親。她總是把她所生的三個兒女,拉到她身邊,希望他們手足情深,兄友弟悌,互幫互愛。

家宴似乎有些沉悶。經歷王娡被誣「妖女」一事,大家都各懷心事,諱莫如深。

當事人王娡,臉上風清雲淡,低眉順眼,笑而少言。

太子與梁王頻頻遞酒,似乎要一醉方休。

其他人也都是少言寡語,悶得竇皇后唉聲嘆氣。

館陶公主說起一些閒話,來緩和氣氛。無非誰去她府上的凈室,鬧了什麼笑話;哪位侯與王預備結為親家,方才逗得竇皇后開心起來。

宴後回到崇芳閣,王娡觀察著劉啟的臉色,猶豫再三,對著劉啟施禮下拜:「太子殿下,賤妾有事相求……」

劉啟帶著酒後的醺意,眯著眼把王娡攬進懷裡:「愛姬有什麼事,孤都會答應!都會答應!」

「殿下可是認真的?」王娡輕輕問道,「賤妾想,想明日去給梁王送行!」說完便低下頭,等待太子的回應。

一陣尷尬的沉默。

王娡偷眼看劉啟的表情,她不知道這個請求,劉啟會不會答應。梁王的救命之恩,她只想當面言謝,但一直沒有機會。

「殿下與梁王手足情深。賤妾只想當面致謝梁王,對我母子的救命之恩。如果殿下不允,賤妾自當沒說……」

「去吧!」劉啟嘴角抽搐一下,「愛姬身體沉重,天氣轉冷,穿厚些……」

醉意沉沉,一臉落寞,劉啟上床後一言不發。自己的女人,生死之際,卻是皇弟出手相救。這大概是劉啟心底難言的痛!

王娡惴惴不安,有些後悔提出給梁王送行的想法。但筵席間,她看到梁王眼神里,有事要和她說。

「殿下……」她輕輕叫太子,偎在他胸前。

「睡了睡了……」劉啟閉著眼,把她在懷裡抱緊了些,「明天還很多事情呢!」

夜深時,王娡聽到劉啟的低聲呻吟,她忙坐起來。

「父皇……父皇!娡兒她怎麼會是妖女……她不是妖女……」

「她懷著孩兒的骨肉!……為了江山永固,只能殺了她嗎?……孩兒做不到、做不到!……」

象個嬰孩般無助,劉啟蜷著身體哭泣得顫抖。

這個睡夢中才暴露出無助脆弱的可憐男人,是愛她的!

在皇權父權的重壓下,他抗爭過,猶豫過,最終無奈妥協……帝王之心,在江山與美人間,選擇了江山!對與錯,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一股酸楚衝上眉頭,王娡淚水瑩瑩。她母性泛濫,愛憐地把劉啟抱在懷裡。

「哦……」劉啟從夢中驚醒,抹把臉上的淚,故作輕鬆地笑,「愛姬沒睡安穩嗎?」

「殿下!」王娡哭出聲來,「賤妾有罪!不該讓殿下日夜挂念!」

她起身跪在劉啟面前,「父皇是一國之君,殿下是父皇之肱骨!劉氏江山代代相傳,殿下理當為國分憂!父皇無錯!殿下無錯!有錯之人已經伏誅,請殿下不要自責!賤妾即便粉身碎骨,為殿下,萬死不辭、無怨無悔!」

「雖是稱孤道寡之君王,可殿下並不孤單!娡兒願為殿下分憂解愁!娡兒有什麼做得不好,請殿下責罰!」

劉啟扶起王娡,擁她入懷:「娡兒!你很好,是孤……從今後,孤會護你一世周全!再不讓你受一點點委屈!」

「殿下!」聽到劉啟叫自己「娡兒」,王娡知道,這遠比「愛姬」的稱呼份量重。

她嬌弱地依在劉啟懷裡,「殿下,娡兒能叫殿下,啟兒哥哥嗎?」

「對!就叫孤——啟兒哥哥!」劉啟應著,黑夜裡似乎能看到,王娡那純凈的笑臉。

「當年秦皇嬴政,在這灞橋橋頭,為王翦賜酒壯行。王翦率六十萬大軍大敗楚軍,殺死了楚軍首領項燕。十五年後,秦王子嬰在這灞橋上,向高祖遞了求降書。我朝一統天下。朝代更迭啊!」

梁王感慨著,看向身旁的王娡。

王娡披著寬大的大氅,遮住腹部。一雙純凈的眼眸,在深秋艷陽下熠熠生輝。

她看向橋邊的柳樹。柳條被陽光鍍上一層金色,卻被秋風吹得葉片稀疏,沒有詩情,少了畫意。

「柳」與「留」諧音,既有珍重之意,更有相留之情。後世這灞河柳,演繹出多少淒婉無比的離愁別緒!多少綿綿無期的銷魂斷腸!

兩個人在灞橋橋頭分別的時候,送行的人折一枝灞柳送給遠遊的人。在橋頭煙雨中離別,灞橋則把他們全都寫進了風裡,讓他們與岸上的綠柳一起隨風起舞,揚起的柳絮變成了詩句,讓灞橋有了幾個非常感傷的名字,「情盡橋」、「斷腸橋」或者「銷魂橋」。

詩人雍陶有一天路過灞橋,問這橋為什麼叫情盡橋呢?有人說,因為通常情況下送客至此便是最後一程,送別之情到了這橋頭也就是盡頭了。

於是有了雍陶的《折柳詩》

「從來只有情難盡,

何事名為情盡橋。……」

想到這裡,王娡盈盈下拜:「多謝梁王相救!我母子才得以保全!梁王此去,山高水長,一路珍重!」

梁王苦笑:「我再不是小仙女的小武哥哥了……」

王娡轉身面對灞水,她不敢轉臉,讓梁王看到臉上的淚水。

人生也許就是這樣,有緣未必有份。象單行道,錯過再也不能回頭。

但這份壓在心底的情愫,因錯過而美好。心中的紅玫瑰,得到了或許就成了蚊子血;摯愛的白月光,得到了就是飯粒子……

她是王娡,太子劉啟的王良娣。不再是樂萌,也不可能是小武哥哥的小仙女了……她認命!她要活著,生下孩子。不能在感情糾葛中,讓太子再起殺心!

「皇嫂被誣妖女,事情比較複雜。」梁王嘆口氣。

「那新垣平關在牢中,我問他受誰指使,為何汙衊皇嫂,他不肯說。我以保他不死為條件,他有些鬆動,說考慮一晚。次日我去提他,已經懸樑自盡了……」

王娡聽得心驚,蹙眉問道:「太子說,會護我一世周全……」

「明處下手失敗,皇嫂要防暗處。」梁王沉吟了一下,「皇嫂以陪伴母后為由,搬離太子宮吧!椒房殿張嬤嬤,一向小心謹慎,是母后最信任的人,也是自小看著皇姐我們三人長大的人。我已安排了人手,會盡力保護皇嫂。」

「有這必要嗎?」王娡猶疑地說。

「如果太子宮內有人針對皇嫂,怕是防不勝防。」

回城的車,遠行的車,背道而馳。王娡淚水簌簌落下,心裡默默念道:

「一重山,兩重山。

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菊花開,菊花殘。

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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