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省柴省力,就要把海水裡的鹽分提高,先「制鹵」。」王娡對杜封說道。

提高效率的辦法,就是不直接煮海水,先製取趨近飽和的高濃度鹽水溶液。

「海水有漲潮、退潮現象。你們有沒有發現,在海水退潮之後,沙灘上表層水分蒸發,就有鹽晶析出?」王娡問。

「是!尤其是夏天,海風大,連續幾天晴天,海灘大片白花花的一眼望去,就好像剛下了場雪!」原氏興奮地說。

「走!我們去海邊,邊說邊看。」

王娡起身,和杜封出門。季布郅都他們也跟著。

看這群人往灘涂上走,煮鹽的灶戶也好奇地跟著看。

「你們把這沙灘表層曬出的鹽晶和下層含海水的濕泥沙都刮起來。」王娡指著沙灘表面結成殼的砂子說。砂子因為附著鹽分,白白亮亮的。

有人取來煮鹽時刮牢盆的鏟子,攏起砂子。

「把這些搓成堆,在太陽下暴曬,翻攪,讓水分儘量曬乾。海水漲潮能到這裡嗎?」王娡指揮著杜封他們。

「漲不到,得有大風浪的時候,才會到這裡。」灶戶們說。

「你們不是把砂子刮起來堆成堆了嗎?靠近海水這邊,築一道攔水壩,再挖一條溝通到海里。漲潮時,壩挖開缺口,讓順溝過來的海水灌滿,再把缺口堵上。圈起來的海水曬乾,再刮起來堆沙堆上……」

「這樣經過多次重複,砂子中的鹽分就提高了。最後,再引一次海潮沖灌,這次缺口堵上之後,不再讓水蒸發,把晾曬的沙堆推到海水裡,讓原來附在砂子上的鹽分化到水裡,這水收集起來,得到的就是「滷水」。」

「滷水中含鹽量高,一加熱後很快就有鹽析出。」王娡笑,「明白了嗎?」

「這樣就省柴省力了!咱們一起干吧!制出來的滷水,大家一起煮鹽!」杜封高興地說,和灶戶們興奮議論。

季布和郅都相視而笑,暗暗豎起大拇指。他們所擁戴的這位王妃,真是才貌驚人!不是宮闈之內,只會拈酸吃醋的廢柴嬌鶯。

灶戶們說干就干!馬上分工明確,開始攏砂築壩,挖溝引海水了。

覺得杜封的理解力還行,王娡把他叫到一邊。

「煎鹽前,留出一份備用的「淋鹵「。煮鹽的火候要掌握好。開始要用猛火,等滷水沸騰了,再保持文火持續煎煮。經過煎煮,黃色的滷水中會出白色的鹽花、鹽塊,取出來。」王娡交待。

從牢盆中扒出的鹽花、剷出的硬鹽塊,儘管裡面的雜質已經很少了,但還不全是最終的產品。按其質量,得到的只能是粗鹽。

「要想鹽的品質更好,有兩種方法。」王娡思索著怎麼解釋,能讓杜封理解。

「第一種簡單。用竹木搭成多層的「淋架」,每層鋪設茅草。把鹽花、硬鹽塊搗碎,鋪撒在上面。由上到下,把淋鹵澆灑到淋架上,逐層浸過。這樣得到的鹽,品質就很高了。」

淋鹵本身是趨近飽和的氯化鈉水溶液,所以澆灑之後,茅草上的氯化鈉鹽塊絕大部分不會再溶解,而其中已經很少的氯化鎂等雜質鹽分卻會再度溶解。通過淋鹵這個程序,氯化鈉的純度進一步提高。

「第二種,複雜一點。你們這裡有豆子嗎?」王娡說著笑起來。

據說豆腐是淮南王煉丹時發明的。她要教杜封做豆腐,把淮南王的首發創新給搶了。

看杜封點頭,王娡接著說:「豆子研磨成漿。在煮鹽的滷水燒開時,把豆漿加進去,緩慢攪拌。這時會生成暄軟的白色塊渣,把這些塊渣撈出來,是一種叫「豆腐」的美食。」

「這個豆腐,可以讓你家娘子用布包住,擠壓固定成塊,拿去賣了換錢。」王娡幽幽地說著,「那可是美味又營養的食物呢!」

「剩下的滷水,煮制出來的鹽,純度就更高。」

杜封聽得目瞪口呆。

「我教你的,記住了嗎?」王娡追問他。

杜封咽了口水,「記不住……」他羞愧地搖頭

「你們慢慢摸索吧!總會找到好辦法的。我們該走了。」

嘆口氣,王娡不再說什麼。以這時人的認知水平,很難讓他一下子理解。新思維新事物,讓人接受,總得有個過程吧。

「恩人!教會我們再走吧!」杜封撲通跪下。

灶戶們見狀,也過來統統跪下哀求。

季布皺眉:「非是王公子不肯留下。實在是我們有要事在身……」

「事關我等生計大事!求貴人幫到底!」杜封他們叩頭,跪地不起。

王娡面露難色。一方面,他們到廣陵去辦完公差,趕回京城。出來這麼久,她十分想念兩個女兒;另一方面,她女扮男裝,在灶戶簡陋的家裡,怕起居被人發現。

郅都和季布看著王娡,都在等她表態。

「我有癖好,喜歡獨居。怕是這裡不方便……」王娡猶疑一下說。

「我家騰給貴人,我去我爹住處居住!」一個年輕小伙子接話。

「貴人留下吧!祝松剛成親,新造的房子很乾凈。貴人居住再合適不過。」杜封和眾人七嘴八舌,哀求王娡。

無奈之下,王娡只得點頭。

住進人家的新房。雖然簡陋,倒真是挺乾淨。

「娘娘,稍作盤桓,我們得儘快去廣陵了。長時間不回京,怕皇上和太子擔心呀!」季布說道。

「我自有分寸。」王娡回應。

她哪裡不想儘快回京?兩個奶娃娃,一段時間不見,怕是要把她這個親娘都給忘記了吧。

但她給灶戶們提出了煮鹽的改進方案,是不是能實現預想的效果,也是她想知道的。幫助灶戶改進煮鹽技術,實現產品升級,讓群眾吃到優質食鹽,讓灶戶掙到錢,也是善莫大焉。

就當是打好群眾基礎吧!畢竟,這劉氏江山,將是她兒子的天下!

吳王劉濞?一個老菜梆子,收拾他不是手掐把拿?一邊站站吧!這次出來就是要翻他的底。

於是,王公子化身「王指導」,和灶戶們一起,吹海風,踩鹽泥,搭淋架,鋪茅草,磨豆漿,煮滷水……

季將軍和郅校尉,帶著侍衛們放下長劍,也化身勞工,和灶戶們拍肩摟背,稱兄道弟。

「恩人!這個,這個叫什麼?我又忘了名字!」原氏用陶盆端著豆腐,跑到王娡面前,殷切地問。

「豆腐,這個叫豆腐。」王娡回答著,看向扯著母親衣襟的柱兒。

「我娘說,酒館裡的人,說這是豬腦!比豬腦還好吃!」柱兒笑嘻嘻地說,「以前吃豆子肚脹,老是放屁!吃這個豆腐好,不放屁!」

柱兒的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錢與美食兼得。煮出了白花花的雪花鹽,又有豆腐這麼美味的副產品,怎不讓灶戶們興奮不已?十里八鄉來觀瞻取經的人,絡繹不絕。

一時間,豆腐成為最引人的美食。這附近的酒館,以豆腐而聞名,食客們趨之若鶩,讚不絕口。

「王公子,我們是不是該走了?」季布問王娡。

「走。我們去給辭行。大家收拾東西,明天準備上路。」王娡也成就感滿滿。

「貴人要走嗎?」杜封和灶戶們依依不捨,「我們商量了一下,明天去酒館,給貴人辦送行宴。」

「不必、不必!」王娡擺手,「我們急於趕路去辦事。在這裡已經停留時間不短了!」

「貴人是神仙啊!幫了我們這麼多,神仙賜福!」一個老人說著就要下跪。

祝松忙攙扶老人,「爹!」他羞澀地笑,「這是我爹。大家商量,要把我騰給貴人住的房子,給貴人塑像,建一個生祠……」

「什麼生祠?!不要不要!」王娡嚇壞了!

在她看來,樂萌作為藥學碩士,跟著導師,課題立項,拿經費,泡實驗室,發論文。除了給自己搗鼓些化妝品,真沒把所學知識用到實處。天天喊「產學研結合」,僅僅在這裡,在公元前,她好像實現了「產學研結合」。

年紀輕輕,要被人塑像供奉祭祀?建生祠,受供奉,是能續命還是受詛咒、早嗝屁?擔不起!

王娡奸笑幾聲:「好吧!大家要辦送行宴可以。千萬不要建生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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