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不是兒戲!怎麼能亂改?」姚翁吹鬍子瞪眼,「七國之亂,造就了一批功侯和新貴,在景帝時期,呼風喚雨,繼而影響了漢武大帝統治時期的政治環境和治國策略!」

「歷史當然不是兒戲!」王娡怒了,「難道為了印證七國之亂功侯新貴們的得勢,就要百姓們捐血獻子,戰場廝殺?!母失子,妻無夫,家破人亡,顛沛流離!土地荒蕪,國力內耗,一場戰爭,多少平民百姓失去生命!多少家庭從此消失!」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姚翁一揮手,「一將功成萬骨枯!歷史是由名人書寫的!」

「你這是開上帝視角嗎?站在歷史的高處,指點江山。你只看到一將功成!萬骨枯萎,那也是血,是肉,是生命!」王娡說著淚涌,「生命是平等的,沒有人生而高貴!也沒有人生來就為讓人踐踏!」

「以勝負定高低,以成敗論英雄!你的歷史觀、價值觀,脫離了歷史的本相!怎能以歷史的紙張,代替人的生死、歲月的更迭?」王娡逼近姚翁,聲音哽咽,「正如你逼我進宮,去給劉啟生孩子!為了什麼養育千古一帝的歷史使命,我多少次懸在生死邊緣?多少次忍辱偷生?」

「我不會再任你安排了!」王娡一臉凜然,「既然姚翁讓我入宮為太子姬,生養千古一帝,說這是我的歷史使命。那,我要為我的子民所想,為大漢江山所想,為我的兒子所想!這,才是我真正的使命!」

姚翁啞口無言,他擰著雙眉,臉色陰沉。

「王娡,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能改變歷史的走向?」他語帶譏諷,盯著王娡。

「我不是改變歷史,也沒有想過改變歷史。」王娡真誠地望著姚翁,「順天應人,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取最優選擇。君王慈,天下安,百姓足,難道這不能讓文景之治輝煌史冊嗎?少了七國之亂,漢武大帝就不能建功立業嗎?」

「七國之亂,漢政權不到3個月的時間,就麻溜地解決了叛亂。為首的七王,斬首示眾,誅族除國,趁熱打鐵把其他不聽招呼的諸侯王,捎帶手也給收拾了。困擾帝國幾十年的諸侯王問題,不到3個月就解決了,帝國避免了分裂,從此牢牢地統一在一起。」

「這是七國之亂,其重要作用!」姚翁冷笑,「諸侯尾大不掉,你如何解決?一場戰爭,把諸侯封地,大部分收歸漢政權,才是漢武大帝施展雄韜偉略的基礎!」

「推恩令!」王娡一字一頓,「眾建諸侯而少其力。最終,中山靖王之後,會淪為賣草鞋的!」

姚翁被王娡的話,逗得哭笑不得。

「劉邦當年打下天下後,吸取秦帝國滅亡的教訓,也為了酬謝功臣,一度恢復了被秦帝國廢除的分封制,把函谷關以東的土地分封給功臣和子弟,帝國真正有效控制的地區就是關中和蜀地。」

「後來劉邦滅異姓諸侯王,全部換上了自家兄弟子侄。劉邦在的時候,當然沒人敢有想法。可時間一長,親情自然而然就疏遠了,再加上大家都姓劉,憑什麼皇位就你們家坐?」

「諸侯王在自己的封地招兵買馬、不聽朝廷詔令,帝國的政令根本通達不了全國。長此以往,漢帝國必然會步入周王朝的後塵,陷入分裂的局面,這是漢政權不能忍受的。與其等諸侯王們做大,不如先下手為強,解決這些定時炸彈。」

「一代君王有一代君王的使命。劉邦是建立漢政權,並穩定統治。諸侯封國,是當時背景下的良策。」

「淮陰市井笑韓信,漢朝公卿忌賈生。賈誼上書憂漢室,長沙謫去古今憐……」王娡嘆口氣,「我要好好研讀賈才子的《過秦論》,為下一步削藩找到靈感。」

「你以為劉啟棋盤拍死吳太子劉賢,真的是激情殺人?那是文帝父子做的局。姚翁,」王娡懇求,「後宮勢弱,朝前還需運作。你要幫我!七國之亂,最大的功臣是誰?哪些人因功受封?」

「景帝老師晁錯,被腰斬於東市。七國以「誅晁錯、清君側」之名起兵叛亂。晁錯犯了三個錯誤:一,諫帝親征,二,議殺袁盎,三,交惡諸臣。」

「晁錯建議劉啟御駕親征,自己坐守帝都大抵上是因為御駕親征能提升將士士氣,利於打敗叛軍。」

「而他自己坐守後方是想學前輩蕭何,蕭何劉邦打天下的時候,項羽叫板劉邦,就是蕭何坐鎮後方,運籌帷幄,提供後方支援。」

「但是晁錯沒有想清楚,劉濞是「誅晁錯,清君側」,不是「誅劉啟」,雖說劉濞的真實想法就是誅劉啟,但是口號只是誅晁錯。」

「晁錯建議景帝御駕親征,自己留守後方,其實是他自己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別人要殺的是你晁錯,你讓劉啟去前線,自己在後面?景帝怎麼想,大臣怎麼想?」

「晁錯本身只是政論家,不是政治家,政治家執行新政要有實行方案的。晁錯建議景帝削藩,如果吳國等七國接受削藩,下一步怎麼辦,怎麼安置服從命令的藩王,怎樣把實行多年的中央郡縣地方藩國制度一下改變成中央集權制的郡縣制度?」

「這方面晁錯壓根沒想過。那好就按晁錯說的,吳國一定反,那針對吳國的反叛你做了什麼準備?你做了什麼好的部署?也沒有。」

「晁錯最後之所以被逼上絕路,最終身死東市,主要是他計劃不周,私心太重,再加上漢景帝的疑心,以及功臣集團的反噬,這三者合力推動之下所導致的結果。」

「因為「七國之亂」沒發生,所以晁錯沒死。」王娡點頭,「是了。還有呢?」

「叛亂主力吳楚聯軍東進,行至梁國(河南商丘),遭到梁王劉武的頑強抵抗。梁國是擁有四十餘城的大國,地理上居於牽制東方諸國、屏蔽朝廷的關鍵位置。」

「梁王和明朝的福王一樣,都是得帝王寵慣,差一點沒能當上皇帝,因此封王的待遇也最高,地盤大,兵力強。反叛對梁王沒有一點好處,這邊是親哥,那邊是遠房叔叔和兄弟,他也當不了皇帝。吳楚聯軍并力攻城,攻下樑國南面的棘壁,梁王向朝廷告急。」

「周亞夫從滎陽出發,並分三路分別對付三路叛軍,自己面對吳楚聯軍。周亞夫認為吳楚聯軍勢大,正面決戰難以取勝,決定用梁王軍隊拖住吳、楚主力,尋找時機切斷對方補給,然後伺機擊潰叛軍。這樣有幾個好處:

叛軍經過長期準備,而且士氣正盛,梁王城池堅固,可以消耗叛軍銳氣;

如果直接救援,梁王可以解圍,但是梁王可能就觀戰,不再出力;

周亞夫軍以逸待勞,可以在叛軍疲憊時候,再全力一擊擊潰。」

「梁國被叛軍輪番急攻,梁王向周亞夫求援。周亞夫卻派軍隊向東,屯兵於梁國以北的昌邑(在今山東巨野西南),堅守不出。」

「梁王再次派人求援,周亞夫還是不發救兵。最後梁王寫信給漢景帝,景帝又下詔要周亞夫進兵增援,周亞夫還是不為所動,梁王於是任命韓安國與張羽為將軍,拚死抵禦,與吳楚聯軍僵持。」

「梁國城池防守嚴密,吳兵無法西進,轉而奔向周亞夫的軍隊。周亞夫堅守壁壘,不肯與戰,私下卻趁機輕兵南下,奪取泗水入淮之口(在今江蘇洪澤境),斷絕了叛軍的糧道。」

「吳軍斷糧,士兵飢餓,幾次挑戰未果,於是夜裡襲擊周亞夫軍營,佯攻東南面,周亞夫命令於西北面守備。吳兵果然從西北強攻,未能攻破,吳兵大敗,士兵多半餓死或投降走散,周亞夫率軍追擊,大破吳、楚聯軍,平息了這場叛亂。」

「那這次吳國叛亂,不也是周亞夫出兵鎮壓嗎?欒布將軍協同。」王娡說道,「這二位功臣穩了。」

「梁王……」王娡眼中浮現小武哥哥的面孔,出京兩個多月,每日命懸生死之間,似乎忘記了梁王。如今想起,心裡說不出是暖是酸……

「梁王,他在七國之亂中,居功至偉,有什麼封賞嗎?」王娡問。

「梁王為平叛立下大功,得到景帝封賞,這個時候,劉武的梁國「居天下膏腴地。地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四十餘城,皆多大縣」,成為實力最強大的諸侯。」

「梁王深獲景帝寵愛,入朝時景帝與其同車,以天子儀駕出入。不過,梁王如此賣力,有其政治意圖……」

「什麼政治意圖?」王娡追問。

「他,要做景帝的繼承人——皇太弟!」

王娡瞪大了眼睛:那不是與她的兒子爭奪皇位?!

「漢景帝即位,酒後稱傳位給弟弟劉武,高興地說:「朕百年之後,傳位給梁王!」

「七國之亂後,漢景帝突然宣布,冊立皇長子劉榮為太子。」

「不帶這麼耍人的!劉武欲哭無淚,可是結局無法更改,他只能打落牙齒肚裡咽。從此,劉武半是驕橫,半是報復,在梁國大肆僭越:出門用天子儀仗,警衛用天子規格,大肆營建宮殿亭苑。」

「本來劉武當皇位繼承人的心已經死了。漢景帝又廢太子劉榮為臨江王,竇太后又趁勢催促景帝立劉武為接班人。」

「將皇位傳給劉武之事,本來就是酒後失言,景帝在第二天清醒後,就已經後悔,根本無意兌現承諾。」

「但竇太后屢次提及此事,讓景帝很難應付。幸運的是,朝中大臣袁盎等一批知曉此事的官員,極力勸阻。景帝遂利用此事大做文章,迫使竇太后不再提及傳位給劉武一事。」

「袁盎一個小故事,就把竇老太太整沒電了。他對竇太后說:春秋時候,宋宣公把君位傳給了弟弟宋穆公,宋穆公為了感謝哥哥,臨死前遺令把君位傳給宋宣公的兒子,可是自己的兒子不幹了。結果導致宣公和穆公兩係數十年的內部相殘,宋國從此衰敗。這就是您所說的「殷道親親」,難道還想在大漢重演?」

「劉武與皇位徹底無緣後,遷怒於袁盎等大臣,派殺手潛入京城行刺。」

「謀刺當朝大臣,這種事讓在任何朝代,都是驚天動地的大案。漢景帝很快順藤摸瓜,追查到了梁國,要求劉武交出兇手。」

「看著負荊請罪的弟弟,漢景帝軟了。有老媽在,他知道自己也不能拿弟弟怎樣,況且對漢景帝來說,他需要的是一個低眉順眼的劉武就足夠。」

「有了漢景帝的這個基調,官員們處理案件的火候,把握得恰到好處。劉武家臣公孫詭、羊勝這些替罪羊伏法。劉武被洗得乾乾淨淨。」

「雖然劉武最終沒有獲罪,但和景帝的關係開始疏遠……」

王娡聽得心裡五味雜陳。太子劉啟,梁王劉武,將來的兒子劉小豬……

「姚翁,你容我考慮考慮……」

送走心事重重的姚翁,王娡呆呆地坐在書房,也氣悶懶言。

七國之亂變成了吳國叛亂。太子家令晁錯,沒有上疏諫言削藩的機會了,也保全了性命。是不是也讓劉啟少了「刻薄寡恩,腰斬老師於東市」的惡名?

梁王劉武,沒有了據梁地死扛吳楚叛軍的功績,可能不會居功自傲,也不會對皇位有非分之想了吧!是否也沒有了暗殺朝廷大臣的動機?能夠做一個安穩王爺?

聽說這次吳王劉濞叛亂,袁盎在勸王娡速離後,也見機逃離吳地。他後面的結局如何?

已知的結局,如今變成了未知。王娡憂心忡忡,歷史的走向中,她能起什麼作用?會改變什麼?

「姐姐!」王皃姁進到書房,站在王娡背後,幫姐姐捏肩。

「姐姐不在家,太子姐夫來看過平兒、雙兒兩次。太子好帥呀!」王皃姁說著,一臉的欣喜崇拜。

王娡掃她一眼。

小丫頭知道什麼?無非是情竇初開,對權勢與榮耀的懵懂嚮往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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