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生一女兒。這是王娡意料之中的事。

有人歡喜有人愁。有人得意有人譏諷。有人冷眼有人吹捧。

姚翁:「加油!下一個馬上到站!」

臧氏:「肚子怎麼這麼不爭氣?凈生女娃了!」

劉啟:「本來缺女兒,娡兒讓孤知足了!個個這麼可愛!」

竇後:「姚翁卜算,娡兒當生天子。是不是算錯了?」

栗良娣:「哼哼,王良娣,你封了縣主、賜了湯沐邑,什麼時候生天子?!」

薄妃:「王良娣,你生孩子皮膚都這麼好!我們姐妹幾個,臉都爛得沒法見人了!」

王娡深表同情地說:「薄妃姐姐,您和幾位姐姐還是少用朱粉吧。妾身感覺那個對身體有影響……太醫診治怎麼說的?」

「太醫說是內熱,染了風疾。開的湯藥,喝了也不管用……」薄妃說著又去抓撓,耳前一片紅疹脫屑。

「怎麼我們都染了風疾呀!」王娡故作不解,「我也是。不過不愛塗粉敷朱,沒姐姐們這麼厲害。」

她心中暗笑:就是要你們爛臉呀!

那是因為有種植物的纖毛,細若微塵,隨風飄散,所含植酸,類似於蟻酸,沾到人皮膚上,會過敏,出現紅疹,抓撓下奇癢難忍。

其實只要用金銀花水清洗,再喝些甘草水就沒事了。偏偏美姬們都要塗粉敷朱,遮蓋紅疹,造成惡性循環,紅疹愈甚,反因皮膚吸收重金屬,導致色素沉著,個個粗丑無比。呵呵,長斑容易祛斑難啊!

太子的後宮,似乎皆是黥面之女,這是犯了哪條漢律?笑死!

這種情況下,不需太子嫌棄,美姬們自己都躲著太子,怕被劉啟看到丑相,從此失去恩寵。

她們一面躲著見人,一面又千金求藥,自顧不暇,自然讓王娡安然無恙生下三女兒。

這就是王娡要的結果——她不會給任何人機會,再產下世子。劉啟已有九位世子,太子的第十個世子,必定是她所生的劉彘!

午間的蟬鳴,宣告著盛夏的開始。王娡隨劉啟到上林苑遊玩。

上林苑是秦漢時期的皇家園林,同時也是中國最早的皇家園林之一,它從春秋戰國時期的皇家苑囿發展而來,有大片的森林草場和成群的野生動物供王侯貴族們狩獵,同時也有一些離宮式的宮殿建築。

上林苑,即秦之舊苑。建成於秦惠王時,秦始皇加以擴大,成為當時最大的一座皇家園林。它的範圍,南面包括終南山北坡,北界渭河,東面到宜春苑,西面達周至。

西漢的上林苑在秦基礎上擴建,是中國歷史上最大的一座皇家園林。其中灞[bà]、滻[chǎn]、涇、渭、灃[fēng]、滈[hào]、澇[lào]、潏[jué]八水出入其中,即後人所說的「八水繞長安」。

依山跨河的上林苑,園區內各種珍禽異獸、奇花異寶無以盡數。苑中養百獸,天子春秋射獵苑中,取獸無數。其中離宮七十所,容千騎萬乘。

劉啟喜好射獵,常於公務暇時到此騎射。

「娡兒,看孤射的野雉!」劉啟下馬,將獵物交於隨從。

見王娡斜坐在水邊廊下,柔如風拂輕柳,美若靜花照水,忙湊過來。

「殿下,吃些瓜果吧!」王娡說著,讓宮女遞了面巾過來,親自給劉啟擦拭熱汗。

「娡兒坐在這幹什麼?」劉啟問。

「殿下你聽,這些蟬,在鳴唱。有節奏,有韻律,他們好喜歡在一起唱歌。無論你在哪裡,只要你唱,我就和,只要你追,我就隨,只要你起,我不落。伴著呼吸,有了節奏,順著氣力,有了高低。」王娡說著,一臉歲月靜好。

「殿下和母后常說「道法自然」。自然告訴我們,好的樂音是尊重了身體,共情了天地。脈搏的起伏,萬物的生息,呼吸的開始,生命的盛放……」

「野薔薇蔓延山坡,把愛竭盡全力;野百合傲視崖壁,讓孤獨無處逃避;有誰理會那蓬金銀花?一面金,一面銀,一面熱鬧,一面孤寂,並存、共生還可以美麗!它們開得多盡興!」

「花中漫行,它們為努力的人鋪好了前程;因為浪漫,它們是編織好的情話!在那水邊,一起隨風舞翩躚……」

王娡正說得動情、忘情,轉臉看到劉啟並未與她共情,正專注地把一枚杏核用力彈出,試圖擊中一隻蜻蜓。她一下子泄了氣。

這真是對牛彈琴!王娡悲哀地想。

樂萌喜詩詞,愛舞蹈。有時多愁善感,有時歡脫憨批,有時正氣昂揚,有時諧星附體。

你浪漫,他散漫;你動情,他邪性。看劉啟這副德性,她真真的感覺魂隔千里。

劉啟好騎射,不愛辭賦。大概是帝王霸術,生殺予奪,主宰世界,才是他所受的教育。哪會兒女情長,情長紙短?

王娡嘆口氣,只得收起一肚子小兒女的柔情,懶懶地拈起一顆櫻桃,半含在唇齒間,靠著扶欄斜坐,不再言語。

劉啟轉臉,看到美人眉目如畫,眼含秋水,半托香腮半含櫻桃,加上天氣炎熱,衣衫單薄,幾層薄紗下,冰膚雪肌若隱若現,嬌似雲中臥月,氣若幽蘭吐香,媚如玉蝶棲花……

「娡兒……」劉啟更覺天氣燥熱,「這水邊斜陽刺眼,我們去宮殿里吧!」他牽著王娡的手,就往旁邊的一處宮殿。

那日,入夜依舊蟬聲一片。

「聽說,這蟬餐風飲露,為何叫聲如此響?」劉啟嘆息道。

「一鳴驚人,」王娡笑,「這蟬蟄伏地下,三年或更久,只為破土而出,歌唱夏天。」

「真乃堅忍之蟲!」劉啟嘆。

王娡在黑暗中笑,她何嘗不是一隻蟬?蟄伏,順從,被人陷害過,追殺過,幾經生死,都忍下來,只為即將到來的生產龍子,破土而出,一鳴驚人!

「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

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王娡念著虞世南的這首詠蟬詩。

「殿下,居高聲自遠。這蟬是在高處,才能讓人聞其聲呀!」

劉啟攬著美人,「自然,不食民間煙火,居高者方得眾人敬仰,其聲也高,其行也潔。」

「是。」王娡應著。

身居後宮,朝前的事,她多由劉啟口中得知。她不得不考慮削藩的事。

因王娡向文帝建言,以酎金削藩,使得吳國叛亂,改變了「七國之亂」的前提背景。現吳王劉濞被南越國梟首示好,舉家滅族。這避免了戰亂,可歷史的走向會不會更改?

這事姚翁和她論證幾次都無法判斷結果。她要對歷史負責嗎?這讓她一直惴惴不安,也讓她急不可耐,不得不關心朝政,想盡力修正歷史的走向。

「啟兒哥哥,娡兒想回長陵省親。」王娡得郅都傳話,臧氏要她歸省,有要事相商。

「待稟告太后和母后允准吧!」劉啟並不反對。

「家母十分想念平兒雙兒,還有姝兒,」王娡笑,「她可是還沒見過姝兒呢!少不得天天念叨。」

姝兒是竇皇后給她的三女兒取的名字,暗合伯、仲、叔、季的叔,意思是第三個。

次日,王娡換了衣飾,騎馬隨劉啟射獵。她拉不滿弓箭,只是隨太子盡興。

忽然劉啟對隨從擺手示意噤聲,大家都停下來。

「娡兒你看!」劉啟輕聲說。

順著劉啟的視線,王娡看到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景象,不由震驚不已!

一隻鳴蟬在樹幹上正鳴叫,渾身碧綠的螳螂舉鉗從下面偷偷靠近……一隻喜鵲站在樹枝上,正看著那雙對手。

忽然,螳螂鉗子夾住鳴蟬,蟬聲乍停,鳴蟬吱吱飛起,帶著螳螂掉落地上,那喜鵲飛撲過去,一掠而起,口中是兩隻蟲子!

精彩!王娡笑,內心有些糾結。原來真會發生這種事,不是古人信口胡言。

「娡兒,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來由嗎?」劉啟問王娡。

王娡搖頭。她知道這話的意思,卻不知道出處。就聽劉啟講起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典故,與吳王夫差相關。奇怪不?又是一個吳王。

吳王夫差自從跟美女西施談戀愛以後,無心國事,驕縱姿睢,日甚一日。對外又貪圖武功,想北上中原,主持諸侯盟會,爭做天下霸主。

太子友為此深感憂慮。為了讓父王有所覺悟,於是就在一天的大清早,挾持著弓、彈,故意弄濕衣服、鞋子,顯得十分狼狽的樣子,來到夫差的面前。吳王夫差覺得奇怪,就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太子友說:「剛才在後花園,耳聽秋蟬在高高樹枝上鳴叫,快步走上前去一看,它正在向風振羽,自以為很是得意。其實它不知道螳螂在背後爬過枝條,拉開架勢,躍躍欲試要捕捉它,把它吃掉;螳螂正集中精力捕蟬,卻不知道黃雀徘徊在綠蔭之下,屏心靜氣,斂翼息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螳螂,要把它捕獲。黃雀專心致志地想吃螳螂,卻不知臣子挾彈持弓,想要把它射下來。臣子心裡只顧黃雀了,未加防備,不想一下子掉進樹下的大坑裡,把衣服、鞋子都弄濕了,以致讓父王見笑。」

吳王似有所悟,說。「這是因為你貪圖近利而忘了後患,天下最愚蠢的事也莫過於此了。」

太子友說:「天下愚蠢的事,恐怕還有比這更厲害的。比如魯國繼承周公的事業,服膺孔子的教化,不向外侵略鄰國,齊國無緣無故地征伐人家,自以為可以占有魯國了。誰料吳國所有的軍隊傾巢出動,暴師於千里之外來攻打它。吳國打敗齊軍以後,也自以為可以吞併齊國為己有了,不知道越國正在選練死戰之士,由三江而入五湖,揮師北上,想毀滅我國家,屠殺我人民。」

吳王聽到這兒,大怒道:「這都是伍子胥的那一套,你拿來到處販賣,來阻撓破壞我的偉大計劃。如再多嘴,我就不認你是兒子!」

公子友見父王怒不可遏,便不敢再諫,心有餘悸地退出去了。後來,越國果然乘吳國精銳在中原稱霸、國內空虛之機,攻打了吳國,太子友也被越軍殺死了。

蟬,螳螂,雀,自己是哪個呢?王娡想。

本來是二十一世紀大咧咧的歡脫女子,穿越而來,卻要處處算計,處處防備。活脫脫把一個社會主義優秀青年,逼成了腹黑女。

聽劉啟講完,王娡嫣然一笑。

「到底是殿下熟讀治國經略,知道這麼多帝王之事!」

望著天空烈日,王娡忙喚執華蓋的侍者來給太子遮陽。

「殿下,娡兒昨晚做夢,夢到一輪紅日滾入懷中!竟然不似這炎炎夏日,只覺身輕爽,心清涼!」

王娡羞澀笑著對劉啟說,她明白,該給太子上點藥了。

「哦?!這是吉兆啊!」劉啟暼一眼王娡的肚子,臉上浮起笑容,「昨晚孤也夢見,山間迷霧,紅雲騰起,一隻紅色的豬,踏著雲彩飛。孤只想是,這幾日射獵,未曾獵過野豬……」

「難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王娡奸笑幾聲,「願殿下今日獵獲多多,遂心圓夢!」

對於王娡的省親,長陵田府是做足準備的。臧氏與繼父所生的兩個兒子田蚡與田勝,更是天天盼著長姐歸來。

兄長王信也來到田府,等候妹妹,期望將來能給他些榮華富貴。

「拜見娘娘!」

一家老小,以君臣禮跪拜過王娡,就開始了父母與孩子一家人的親昵。

「母親,這是姝兒!」王娡喚乳母抱三女兒過來給母親看。

以臧氏對平兒雙兒的嬌寵,王娡以為母親會更疼愛這個小小的嬰孩。不想臧氏卻有些不耐煩,並沒有王娡想像的抱著孩子心肝兒寶貝的疼愛。

王娡有些不悅。雖然猜的出,臧氏嫌她生的都是女兒,但平兒、雙兒、姝兒,哪個都是她的心頭肉,她不會厚此薄彼。

「姁兒,你過來!」臧氏喊過來小女兒王皃姁,「你不是有話想給姐姐說嗎?」

王皃姁羞怯地笑,扯著母親的胳膊搖:「娘親,你給姐姐說吧!」

臧氏瞪小女兒一眼,忙換上笑臉,熱情地對大女兒說:「娡兒,姁兒說,姁兒說,說她想進宮給你做伴!」

「進宮給我做伴?那宮是隨便進的?若想去玩幾天,待我回稟一下皇后。」王娡詫異地說。

「不是!」臧氏急忙搖手,「姁兒不是去玩,是,是……姁兒你和姐姐說!」

「我,我,」王皃姁漲紅了臉,輕輕說道,「我想入太子宮為姬!」說完她捂著臉,躥了出去。

什麼?!王娡的頭嗡嗡的響。

我滴個親妹妹呀,你要和姐姐共侍一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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